新中国成立70年,一个个航天家庭投身到国家发展的洪流之中,如同汇聚大河的一个个水滴。写出它们的故事,既是对时光的纪念,又是对历史的存档。由中国航天科工航天三江四部协办的“岁月·家国”栏目,以作者的第一视角回忆讲述共和国的发展历程和难忘的航天往事。
每当说起航天老物件,我就会想起一台复印机。它固执地站在我青春记忆的最前沿,时常唤起我对那段往事的回忆。
066基地
那是1982年,我在066基地(现中国航天科工航天三江)机关当打字员,使用的是那种铅字键盘的机械打字机,每个汉字都必须硬生生用手敲打出来。
打字室的4个姑娘很辛苦,时常加班。无论是上级文件还是已是铅字的各类资料,都得我们敲打一遍再油印下发。
一天,基地办公室主任把我叫到打字室斜对面的小屋,掀开一个用红色金丝绒布盖着的大机器说:“这是复印机,花3万多元人民币采购的。这可是我们基地最金贵、最高级的办公设备。有了它,你们可以减少50%以上的工作量呢。”
接着,他郑重地交给我一把钥匙:“这是复印室的钥匙,这台复印机就由你来保管使用。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考验,你要严守国家秘密,管好、用好这台机器。”我死死攥着那把钥匙,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得如同视死如归的刘胡兰。
从此,我拼命地工作,很快成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共青团员”“新长征突击手”和“三八红旗手”。那台复印机更是被我珍若生命。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那台复印机便彻底捆绑了我的青春记忆。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抱着一大摞刚复印完的文件走出复印室。突然,身后一阵大风吹来,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我顿时呆在走廊里,脑袋“嗡”地一声,木怔怔不知所措。
天哪,钥匙!
那把带着领导重托、从不离身的钥匙还在复印室里,而门却被锁上了……
怎么办?给领导反映?还是叫木工房的师傅们来撬门换锁?不行不行,组织这么信任我,万万不能让领导知道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窗户倒是开着的,主任曾嘱咐过我,复印的时候要开着窗户,因为墨粉有毒。但窗户开着又有什么用呢?复印室在二楼,我怎样能上到窗户上去呢?梯子也无处可寻,最关键的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啊。
怎么办?怎么办?
魂不守舍地挨到下班,大家都走了,我一个人站在楼下呆呆地望着复印室的窗户。看着看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电影中的画面,同时想到了一个叫高航的小伙子,他的办公室在三楼,楼下就是复印室。
或许是我的眼神充满恳求,也可能是基于他对我的信任,总之,高航没有多问,就把他办公室的钥匙给我了。接着,我又在附近的农家借到了长长的井绳,就是那种棕毛做的绳子,短短粗粗的棕毛桩子遍布整根绳子,握着隐隐扎手,但它看上去足够结实。
取钥匙的灵感
星期天的办公楼静悄悄的。我来到高航的办公室,将井绳的一头系在窗户下面的暖气管道上,另一端垂下去丈量了长短再提上来系在腰间。这么做的灵感来自电影《智取华山》,解放军战士将绳子系在悬崖边的树上,然后两脚蹬着崖壁,双手交替抓放绳子降到崖底。我试了试绳子,确定系得足够牢靠,就爬上窗户,将身体探出窗外。顿时,我一阵眩晕,不敢再往下看。我怕自己会退缩,便再次拽了拽绳子,心一横,脚就离开了三楼窗台……
几乎是在身体悬空的同时,我听到暖气片“咣”地一响,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会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掉下去,而是悬在三楼窗外。我的双脚在下面乱晃,根本搞不清墙在何方,更别说蹬着墙做电影里的动作。我双手死死地抓住救命的绳子,臂力弱到完全不敢动弹,极度恐惧下除了死命抓住绳索外别无选择。这时,绳子开始在我手心里一点点滑动,我的身体也在慢慢下滑、下滑……当我的足尖触碰到二楼窗台的一瞬,我第一次看到了窗外那棵杉树的冠顶,它葱翠蓬勃,一如我年轻的生命。
闪着银光的钥匙
一翻进复印室的窗户,我就看到那把闪着银光的钥匙静静地躺在桌上。我忙伸手去拿,这才发现两个手掌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痛也一阵阵袭来。可想而知,当我悬在楼外,把整个身家性命和全部体重交付给双手与棕绳之间的摩擦力时,那一绳子的棕毛桩,该是怎样瞬间变成钢刷一般在一点点刺割我的双手。而整个过程我竟完全无感。
星期一,一切归于正常。复印室照常印制着各种文件,打字室的姑娘们依然忙忙碌碌。大家只知道我周末去溜旱冰摔得很重,把两只手掌的皮全蹭破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单纯上进、傻乎乎的自己了。但有时又想,一个二十挂零的年轻人,把工作看得比天还大,犯点小错便舍命弥补,这真的仅仅只是傻吗?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不做联想。无论如何,青春无悔,岁月长存。忆及当年,统统都是美好。
文/邓春阳
编辑/李庆勤 张晓帆 丁瑶(实习生)
监制/许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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