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24期
职场附加题,正在如何塑造我们?(下)
策划/本刊编辑部 网编部
统筹/本刊记者 于丹
“职场新人,欢迎你入局。”
当邀请与offer同时抵达,“打工人”开始了“学历”与“能力”的职场battle;“平凡”能否“荣耀”的思考下,所有的挫折都让你成长强大;在“精英病”的阴影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
当思维逻辑的梳理告一段落,回归现实仍有问题亟待解答:当薪水挂在了时钟上,对于“加班”这一命题,我们应该持有何种心态?与各种职场“遭遇战”狭路相逢,应当如何突围?情绪的“流感”是否可以治愈?
电影《无问西东》末尾有句台词: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读罢掩卷,愿你保有同样的心境在职场中乘风破浪,遍历山河。
“职场附加题,正在如何塑造我们?”系列报道⑥
工作的账,究竟有多少种算法
@文/本刊记者 于丹
大数据覆盖了生活,考勤打卡自然也不例外。人脸识别、指纹打卡、APP定位……各种考勤工具强迫年轻人成为时间管理大师。有人为了追上上班路上的最后一分钟,“每天分秒不差地坐在工位上补昨天加班的觉”。有人在距离单位的最后一公里想尽办法找到打卡的信号。
在打卡的算法与效率的评价机制面前,有怎样的故事?工作与生活的界限,真的遥不可及吗?
最后一公里的“博弈”
“我住青年路,早上10点到东直门上班,每天从地铁6号线转2号线,再骑单车到公司,通勤时间一个小时。”
今年27岁的舒杨已经北漂3年了,原本想要成为一名青年雕塑家的他在一家文化公司做平面设计师。“商业和纯艺术的脑袋永远是两个极端,但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自诩为“储备艺术家”的舒杨直言做设计乙方很“磨性子”,但为了看展,买练手材料,舒杨总是提醒自己面对“五彩斑斓的黑”等特殊要求时尽量保持克制,在有限的空间里把艺术感做到极致。
短短几年内,舒杨在本不想长久发展的路上打开了局面,业内广受好评。但是从去年年初开始,舒杨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怀疑,原因是被频繁扣掉的全勤与逐渐模糊的工作奖金。
每天9点半,从东直门地铁站出来,在全家便利店买个早餐,从鳞次栉比的共享单车里凭眼力找到一辆好骑的自行车,迅速蹬往那个所谓实现梦想的地方。有几次舒杨在通宵加班后的第二天,为了赶时间逆行骑车被执勤交警开出警告罚单,“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我实在是想多睡一会儿”。
然而,这些通宵加班的时间却并没有被算进工资酬劳里,得到的反问是:“你用什么证明你昨天通宵加班了?”面对这样的反问,不善言辞的舒杨只能选择忍耐,“每天让我最头痛的是下班后要求改海报的甲方与上班打卡的最后一公里” 。
据了解,舒杨的公司实行APP打卡,这种打卡方式是根据Wi-Fi热点来确定位置,如果Wi-Fi信号弱或者定位不对,每个月500元的全勤奖就没有了。钱不多,用舒杨的换算方法就是少了一套雕塑刀或者一袋质量好的陶泥。“有时Wi-Fi信号弱,定位不准,钱就被扣掉了,争辩没有用,APP上的数据报表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加班的时长反而不算数,在家改稿就更不算了。这些隐形的工作都是说不明白的。因为疫情,今年工作也不好换。”
舒杨苦笑道:“别说外卖小哥困在了算法里,我们又何尝不是绑在了打卡APP上?”坐在记者对面的舒杨用笔画起了咖啡纸杯,“很多年轻人逃离北上广,最后一公里的博弈也难辞其咎吧”。
舒杨告诉《中国青年》记者,每次打卡后听着APP 滴滴的提示音他总能想起电影中的一句话:“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尽管肮脏,但我仍需要这自尊心的如影相伴。”自己身边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很多,但大家都默认这样的时间计算规则。他也听过很多人不要因小失大的劝解,但仍然很不服气:“不管是艺术创作还是设计,灵感本来就不是硬性标准可以衡量的,我已经用按时交稿打破规律,也可以接受修改,但我不接受压榨。”
已近年末,谈到明年的计划,舒杨打开相册给《中国青年》记者看他用业余时间设计的室内平面图,他说自己准备拿了年终奖后辞职,回家创业开一家艺术气息浓厚的小店,做一个独立的雕塑设计师然后去参赛。记者问:“离开后,也许回到故乡并没有这么好的艺术氛围,你会不会后悔?”坐在对面的舒杨神色坦然:“这个城市永远不缺有才华的人,但每一秒都花对地方并且有价值产出时,对人生才有意义。”
“Deadline”的突围战
“我住安贞里,每天走路上班。通勤时间20分钟,比很多人幸运,不用挤地铁,但我想辞职。”
28岁的肖娜是某知名文化公司的JAVA前端工程师,因为自律性超强,加班很少。在度过试用期顺利转正后,肖娜突然发现自己的租房补贴并没有发放,但她查看自己的打卡记录从未迟到早退。在HR处得到的答案是:“你的工作时长不够,每天晚上至少要在公司加班到9点才会有补贴。”肖娜说:“合同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主动加班,我很难理解这种要求员工看起来很忙的做法。难道其他同事不走,我就不能下班了吗?”
直性子的肖娜在讨要租房补贴未果后,就被另一件事情点燃了怒火。临近年末,部门领导提出了一项要求:每人每天必须9点半下班,以某APP定位公司打卡下班时间进行绩效统计,此项统计结果与年终奖金直接挂钩。本来已经心生不满,但肖娜打算先度过年末的忙碌再去理论。
有一天肖娜加班回家后在工作群被主管领导语音提示,没有按新规定完成打卡,如果不回来补打,就会影响年末的绩效考核。当天肖娜原本就身体不适,但还是完成工作后才一步一步挪回家。听到主管领导发来的语音,意难平的肖娜直接在微信群里回怼过去。缓过神后,还是叫上室友扶着自己走到公司楼下打了卡。“我能理解今年经济不景气,每一个部门领导都想通过各种办法要一个好看的成绩单,但这样的面子工程能不能少做一点?”提到当晚的场景,肖娜仍旧情绪激动,流下了眼泪。
绩效打卡事件后,肖娜感觉到部门同事对自己的疏远。她不能理解为何高效工作避免加班成为原罪,捍卫自己的休息时间被人看作异类,“也许我的表达方式不对,职场情商不高,但是如果我的年终绩效不因工作量而是因为这种空壳打卡被扣掉,我也一定会不客气地回怼过去,即便能够预见自己的经济损失”。
肖娜告诉记者,自己的行为有些情绪化,但她始终认为,真实的付出应该与收入成正比,而不是通过默认某种规则获得薪水。
数字时代,你我是否被卡进考勤半径
“年轻人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虽有不妥,但不论是加班还是打卡,归根结底暴露了公司管理上的短板。”对于舒杨和肖娜的经历,资深HR石婧这样评价。
因为疫情,市场上也催生了很多灵活用工的模式,不少企业容易迈入“把考勤纳入绩效管理”的“超扁平化管理”误区,但不管是考勤打卡还是各类考勤APP都应作为服务工具来保持运营主体高效运转,而不是成为束缚员工的工具。
石婧向《中国青年》记者介绍,很多著名企业的管理方式值得借鉴,比如弹性工作制、免刷卡工作制等。以员工忘记刷卡为例,华为的考勤制度规定一个月内有4次补卡机会,属个人责任(不包括系统故障),填写《异常刷卡反馈单》后,不扣工资;从第5次起,每次扣半天工资。谷歌著名的OKRs(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目标与关键成果)管理法不以考勤打卡作为员工的唯一评估标准,但也因其良好的客观性与全面性,被国内知乎、豌豆荚等企业借鉴。
同时石婧也对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提出建议:优秀的人不会因考勤制度宽松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怠惰的人也不会因为严格的打卡机制就能获得职场上的突破。“打工人”的打卡自由只利于自律者,成熟的职场人最终要学会在支配工作的过程中成就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每天被考勤打卡支配,成为口中自嘲的社畜。如果你不满,就请用职业目标的实现来回击!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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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校:陈敏 刘晓
责编:tama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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