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诗中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其实哪里不是幽蓝的夜空和象牙白的月亮,为何偏偏在“故乡”看到的那一颗,分外地明亮皎洁呢? 中国人常常对故乡有一种奇怪的执念。尤其是那些带着一身酸气的文人墨客,那些身居海外的漂泊游子,人至中年后,几乎无一例外地开始怀念故乡,寻找故乡,时不时感叹一句,再也回不到记忆中的“故乡”。 而这也不难理解。他们中的许多人怀念的,是在那个“故乡”中,他们所度过的童年与青春。我们的传统总是鄙弃喜新厌旧之辈,因而也就造就了更多怀旧,恋旧的人。他们对故乡的留恋,其实是一种“忆往昔”,他们的乡愁,愁的是自己回忆中最为美好无忧,却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年少。 这其中的另一些人,他们所寻找的,则是自己的“根”。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的文化,便是从这样一个“源”,一个“根”,伸展出繁茂壮丽的无数枝叶。而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躯体生于父母,因而要重孝道。他的思想源于自然的伟大和祖先的智慧,这些“根”,在他最初开始的地方。他们寻找记忆中的故乡,寻的是这思想的源头,寻的是自己的“根”,有些人与他的父母、长辈不生长在一个地方,他其实有两个故乡。这两个地方思想、文化的共同引导,才成就他这样一个完整的人! 人们对故乡的感情往往十分复杂。它常会让人有“家”的归属感,也会产生“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认同感。少年人常常想要离开家乡,他们所想要的,是外面能让他们自由飞翔的广阔天空;中年人常常想要回到家乡,他们所想要的,是故乡记忆中的童年快乐和年少轻狂。人生像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从蹒跚学步到步履蹒跚,大家急着离去,最终又匆匆归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生,我们做着同样的事情:醒来,又睡去;活着,便走向死亡。曾经在故乡看腻了的黄橙橙的月亮,成了长大后眼中最明亮的一颗牵挂!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当你历尽沧桑,别忘了回家的路,那个笼罩着皎洁月光的故乡,还在等待着当年那个轻狂少年人!
故乡情结是一种潜意识!故乡是地理坐标的原点,是生命意义的开始,是文化、历史、文学的精神指向,是身居异地的情感认同。
月是故乡明
,作家都有浓重的故乡情结,故乡情结会随年龄和距离愈加频繁和深重。故乡承载了童真、弥漫着真情,是作家自身原本的水土,原汁原味的道场。
“故乡是世俗的、淳朴的、道德的,弥漫着风尘、稻香和亲情;故乡是湖畔的、秧田中间的、鸟鸣花开的;故乡是炊烟袅袅的、溪水潺潺的、爷爷憨憨的、奶奶慈祥的。”
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居易的“一夕高楼月,万里故园心”都是如此,月亮是故乡情思的触发点,诗心也是触发心,月亮触发了故园之思。四海之内,只有这一个月亮,可是故乡月却不同于他乡月,故乡的月亮就是父母情长,妻子情深,朋友情重!
故乡影响作家是因为故乡月更明,这是潜意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白鹿原。
还记得白鹿原祠堂内的那方“仁义白鹿原”的石碑吗?这就是传统儒家文化特别是程朱理学的影响,还有白嘉轩门楼上的“耕读传家”,“耕”者,意指守住黄土地集结而成的坡源,自食其力;“读”者,意指默诵圣经贤传,明事理,辨是非,修心养性,将两者结合,便能使家世生生不息,受人赞誉。而白、鹿两家建立在家族血缘和社会等级之上的恩恩怨怨又正好体现了儒家文化重人缘亲情;在小说中,“性”的象征着原始的生命力,象征着混沌的、原始的“无”,类似于色即是空,空性空无;陈忠实深谙“无中生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就是故乡是情感里的宗教释义,生命始于此,悠悠黄土上的白鹿原,“这个完美的精神家园只能生长、存在于这个地方,一旦离开了滋养它的土地,精神家园就必然要枯萎、生病和死亡。”我们原始情感的宗教释义,就是地理坐标上的固有价值,是我们生命的开始,类似于苏霍姆林斯基的“人的初稿”之说,作家受“初稿”的影响。因为作家情感初开的原始心灵,故乡生命开始的日常教育,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作家的精神模子,我们无法摆脱和故乡的血脉关联,而这血脉里恰好是滋养生命生长的养分,是爱、是庇护、是初心!
故乡是时间和空间中的精神指向。
李广田在《根》中说过:“我大概还是住在城里的乡下人”,“我的根也许是最容易生在荒僻的地方”,“我大概只是一株野草,我始终还没有脱掉我的作为农民子孙的性道”。离开精神栖息之地的故乡,你会有陌生感和疏离感,空间上,这是远远的看不到;时间上,这是长期的回不去!“情感的联结很少能够和外界的秩序相符合,它使我们用自身状态作镜子去看宇宙,忽而光明,忽而黑暗,全视反映的心态而定。”空间上,情感大于距离;时间上,回不去大于情感!
作家的主观反映是,是体现在其文学艺术层面的个性化,而这个个性多半都是童年时代情绪记忆的积淀和后天共情体验的触发!积淀了精神世界的故乡情感,触发了时间和空间上的个性体验。故乡是一类情感认同。
作家会回乡,作家的故乡体验不仅仅是童年少年青年的短暂认识,还有回乡时的体验,这是故乡情结的历史延续性,这种延续直接造就了情感的认同或者对故乡情感认同上的补充。鲁迅的故乡是回忆的、现实的、理想的,从项带银圈的少年到成年闰土,再到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就是情感认同上的起伏和波折以及情感认同的补充和憧憬!故乡是原始的情感认同!
一方水土一方人。
赵新贵的《三水谣》,贾平凹的《秦腔》,还有胡安鲁尔福口中“童年的土地”,许钦文在父亲花园里的童年,都是他们童年土地上养成的个性因素、诗心延伸、情感认同!这类情感认同中还包含着还乡的渴望和儿童相见不相识的情感补充!所以故乡变成了作家的文学生长土壤,故乡它影响着作家的初心世界 、精神指向、情感认同!故乡也是哲学认知,也是美学意味,更是作家少年时梦里的一方水土!真正的作家是有根的,刘亮程说:文学写作,就是一场从家乡出发。最终抵达故乡的旅途!福克纳的故乡只有邮票那么大,但是他有根!故乡之于作家,就是根之于树木!故乡的养分决定了作家这课树木枝干、树叶、生命力!献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