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无疑是20世纪最伟大的导演之一。他从影50年,拍了30部电影,大部分都成为电影艺术史上的经典作品。
他的出现,不仅成就了日本电影的辉煌和荣耀,也成就了东亚文化在世界主流媒体中的地位和价值。
而拍摄于1950年的《罗生门》,是第一部为黑泽明赢得国际声誉的电影作品。
他是第一个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日本导演。这部作品也是第一部闯入欧洲电影节的日本电影,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10部电影”之一。
征服了日本观众和欧洲评委的这部电影以其独特多层的复调叙事方式、隐喻的和现代的影像表达和直指人性的深刻哲理批判,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源远流长,并在一次又一次的电影史建构中对其他导演和作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是一部真正具有古典和现代艺术价值的世界性杰作。
一、多层与复调:叙事结构
“复调”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同时发生、相关但不同的声部的组合。这些部分是独立的,但又和谐地统一为一个整体,相互之间形成和谐的关系,以对位法为主要创作手法。
这种原本属于音乐的手法,也非常适合故事性、叙事性很强的电影艺术。
在电影史上,典型的复调叙事并不多见,大多是普通的单线叙事和史诗叙事。
而《罗生门》在其中脱颖而出,成为经典的“复调”叙事作品。
《罗生门》是根据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的两部作品《竹林中》和《罗生门》整合而成,由编剧桥本忍改编。
芥川作品往往将人物置于极端环境中,使人性得到更充分的暴露和凸显;他的主题更多的是人性的基础,而不是民族和传统。
在电影中,芥川的 《罗生门》 的故事成为一个最简单的外壳,主体部分则是 《竹林中》 ,罗生门作为一个建筑成为一种对人性的盘剥拷问的象征。
故事主体是小偷多香丸、武士妻、武士鬼、樵夫分别讲述的同一个案件的四个版本(即小说《竹林中》的部分)。在这个故事之上,发生在罗生门手下的樵夫、男仆和雇工讲了前面提到的故事(也就是小说《罗生门》的部分),他们三个
在这个像“竹笋”一样的结构中,叙事本身在讲述和被讲述之间形成了一种互文性:被讲述的主体事件(四个版本)——被讲述的讲述(案件审理过程)——真正的讲述(罗生门下的三人讲述).
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多层次的复调叙事,多种声音在多层次、相互对照中诉说,使这种复调叙事呈现出三维性,更具现代感。
四个故事、四种声音、四重声调,支撑起整个的黑泽明所思考的人性世界。
它们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又相互牵连,形成了一部具有和声效果的巨型交响乐。
第一个故事是多襄丸的故事版本.这个故事带有明显的窃国色彩和想象中浪漫主义的温和色彩。
从多香丸的角度来看,这个“美丽——欲望3354罪恶——烈日下杀人——”的事件,是在不断地从形象上混淆记忆与叙事的逻辑关系。
第二个故事是女人的叙述,视角变了,个人与事件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故事的逻辑变成了“孤独骑行,三三三五四受辱,三三三五四被抛弃,三三三五四被流放”的被动故事。
虽然故事以记忆和叙述为主,但叙述的基调不再是浪漫主义,而是一种道德服从的“被动”风格,成为复调叙事结构中的另一种声音。
第三个故事是鬼魂的讲述,即从丈夫的角度出发,故事的叙述视角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日常生活——不小心虐待3354罪孽深重的妻子——正义而有底线的自我”的故事,基调也变成了带有日本传统男性尊严的故事。
在这种沉重的声音中,樵夫总是作为一种视觉在镜头中被衬托出来,于是自然地与“讲故事”(三个人讲的故事)联系起来,使这种复调的多层次叙事自然展开,进入第四重声音——樵夫的视角.
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完全颠覆了前面任何人的正面因子——浪漫主义、“被动”式和道德尊严,彻底拉开了武士和大盗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们都变成了只会欺负女人的懦夫,至此,一切的价值都已经被解构殆尽了,没有英雄,没有美人,也没有男人的自我救赎。.
这一幕仿佛向观众诠释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人生就像一个白痴讲的故事,充满浮华和躁动,却毫无意义。”
在电影的三重叙事和叙述式叙事中,主事件的复调在于“笋”的核心“内”,即“被叙述的主题事件”;第三层次,即罗生门下的子故事,相对于“被讲述的主体事件”,是作为“外在”而存在的。
但这个“外部”依旧是“复调”的,而不是“单调”叙事的.
这些旁观者也在“外在”的第三叙事中以“主体”的形式叙述复调,尤其是员工不时插入的评论,不断打断和解构着樵夫和行僧的叙事,从而形成了复调结构的次级故事。
而主体故事中的旁观者和参与者在三重叙事中不断进入和重叠,并以外部的矛盾发展推动内部复调叙事的不断演变,使得内部和外部并行交织,形成三重记忆和三重事实,形成多声部共振的复调体系。
复调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展开故事、人物、命运,而是要表现出不同的有着自己世界、同等价值、同等地位的独立意识。
《罗生门》 的叙事系统看似是一个简单重复的方式推进思考,但事实上它是一个以人物为发声主体的多声部、立体结构的相对复杂的叙事系统,并在其中以风格化的影像来不断地诠释和强调这个复调系统的现代性和隐喻性。
二、隐喻性与现代性:视听语言
《罗生门》电影语言的探索创造了全新的动作拍摄和光影模式概念,不仅因为经典的《穿梭于森林》动作镜头和面向太阳的镜头对电影技术和电影表现手段具有重要意义,还因为在不同的运动和固定镜头的穿插间形成了极强的隐喻,并在蒙太奇的对接中实现了隐喻的哲理升华,这部电影对人性的追问的终极价值高于普通电影,使其经久不衰。
罗生门原是平安时期京都外城的大门。
在最后几年的和平、战争、地震、风暴、洪水、饥荒、瘟疫中,年复一年,生命像虫子一样廉价。
无主尸体被遗弃在这里,所以罗生门又被看作是沟通阴阳两界的生死之门.
在片头的两分钟里,黑泽明用了11个固定特写和特写镜头来表现罗生门的每一个细节,分别是——个牌匾、门柱、台阶、屋檐和屋顶。在加字幕的同时,他延长了这11个镜头的时间,使得原本应该短小清晰的特写和近景镜头显得冗长刺眼,从而使《罗生门》在滂沱大雨中展现了它的全景。
高大巍峨又腐朽破败,并获致了电影的开场.
不仅如此,在这11个镜头的斜角构图中,不断使用大上拍和大下拍的极端对比,夸张地切割画面比例,不遵循黄金分割原则。
比如第三个展示罗生门前台阶的镜头,画面顶部是阴沉的天空和建筑,底部是被雨水冲刷的台阶。台阶占据了画面的70%,过分挤压了天空的部分,用大镜头表现台阶的威严和高度,突出了紧张的气氛,似乎暗喻着飞升的艰难和堕落的轻易.
在这部电影中,电影人经常谈论的是樵夫穿过树林的场景,因为这段话显示了黑泽明在技巧上的天才创造力。
樵夫背着斧子走在迂回的森林中。随着镜头的晃动,镜头穿过森林,穿过山坡,飞过枝叶,从远景、全景、中景、近景、大下、大上等角度,全方位展现樵夫的动作和环境。
这座由几个移动镜头组成的桥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摄影机顺畅自然地越过那些原本很难构成流畅运动的地形,闪烁的烈日和快速拍打在镜头上的枝叶不断地预示着危险的到来,并配以紧张而有力道的日本民族音乐。
在散步结束时,观众们在一片空地上得到了答案。
这里和《神曲》开头有一个奇妙的巧合。3354诗人独自走在茂林,遇见狼、狮子、豹子;樵夫遇到了帽子、团扇和一具尸体.
樵夫不是诗人,他无法穿越天地,也没有完美的性格,所以他也面临着世界上最普遍的问题:欲望、情感和暴力.
面对太阳正面拍摄的镜头也成为 《罗生门》 经典之一,不仅在于他挑战用完电影,还在于太阳与阳光给影片带来的巨大的隐喻含义.
日本影评人佐藤忠男曾在书中写道,在《罗生门》
《太阳的光芒》在电影语言的幌子下被超乎想象地运用。也许这是过去日本电影中流动美最辉煌的一个范围。面对太阳去犯罪,面对太阳从犯罪中达到终极快感。”
犯罪和阳光是完全对立和不和谐的意象,却在这里被黑泽明的蒙太奇放在了一起,从而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造就了一种表达隐喻的极端方式.
在影片中,对阳光的利用是多样而巧妙的。作为一个形象,烈日从三个方面推动了电影的发展:正面、侧面和反面.
此时,太阳已经不再作为环境的部分出现,而是成为电影所塑造的重要形象,一个观看且照亮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只眼睛、一个法庭,代表的是人类所欺瞒的真相。
太阳的中间镜头,也就是电影中多次出现的太阳的表现,比如樵夫走过时太阳在林间树叶间的闪耀,犯罪发生地空地上方炽热的太阳。
它不仅是一种文化参照,更是一种镜头创新,是电影史上第一次创造性地将太阳正面拍摄进入镜头内,从此在世界电影创作中被多次使用。
在刻画太阳的形象时,黑泽明不仅用干净的、面无表情的正面写法,而且用多面来表现太阳的光线与事件、判断和哲学之间的关系。
例如,阳光不断地照射在懒洋洋地躺在让强盗的身体显得壮硕有力,更具阳刚之味;.树下的多香丸上
当一个女人放弃挣扎的时候,黑泽明对着即将掉在地上的刀的晃动做了一个特写,清晰地展现了刀对着光的倒影,那是一种明亮耀眼的流动的光,表达着强盗得手的行动和女人的复杂情感心态;.
还有一个室外球场,异常明亮而平坦的阳光均匀地撒满了整个画面,用极端的暴露来呈现人类内心黑暗的隐匿.
太阳光线的反向呈现,即阴影的书写,也是黑泽明表现太阳的一种方式。
在案发的空地上,被绑女子的丈夫的影子,树林的影子,多香湾的尸体的影子,法庭上女巫的影子,都被近景称为画面中的重要部分,使得太阳光从另一个角度射入画面,渗入叙事空间。
这三种方式的不断演绎使得孙安成为重要的隐喻形象,成为推动电影叙事的重要因素。
女人的匕首在电影中也是一个重要的隐喻,这个小客体,不断推进和改变着影片的叙事方向和矛盾核心。
匕首最初是作为一种反抗力量出现的,被女性用来捍卫自己的身体、情感和道德原则。
但当被非常男性化的多香丸拥抱亲吻时,女性的意志被身体密码的开启而异化,道德和情感被身体驱逐。
此时导演给了匕首一个特写,匕首曾经是反抗的象征。它掉了下来,然后在一个固定的特写镜头中刺入地面。
坠落代表了女人情欲的迅速攀升,而刺入则代表了两人的罪恶和武士的尊严之伤。
除了以上三个典型的隐喻性镜头段落,黑泽明在这部影片中还不停地写作,让每一个镜头都充满了隐喻,留下了许多可供阅读和挖掘的潜意识。
比如第一个故事,有一个多香丸睡觉的中景。他在森林里很无聊,靠在树干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阳刚的身体前景支起的强健大腿象征着蓬勃的欲望,并且预示着未来所发生的与性相关的一切。.身上
《罗生门》镜头短小精干,从不拖沓,用影像塑造导演对时空的哲学思考。
城门和衙门是程式化的,就像现代舞台布景一样,以强烈而扁平的光线和白色为主色调来表现虚荣,具有一定程度的现代主义特征。
这部作品的动镜不断用一个泛镜头连接变化,使动作连贯流畅,加深了时间对这类动作的意义。
黑泽明曾在一篇回忆《罗生门》的文章中说:
“我喜欢默片,也经常自己拍默片。它们一般比有声电影好看得多。也许他们必须这么做。无论如何,我想恢复一些这种美。这个问题我想过,我觉得可以用这个方法:现代艺术的技巧之一就是简洁,所以我一定要尽力让这部电影简洁。”
因为我喜欢默片,每一个镜头的表达都是解释和隐喻。
三、哲思与批判:文化意义
“这部电影最吸引人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难确定它讲的是什么。”
《罗生门》彻底解构传统电影情节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让“情节”本身,连同“情节”所展现的内容,成为解读导演思想精神的重要元素。
从电影诞生之日起,评论家们就一直在努力寻找和破译它所带来的密码和意义,无论是“真实”还是“真实”,无论是“客观真实”还是“道德与邪恶”。它超越了时代、地域、民族的深层思考。
首先是“真实”与“真相”之间的关系.
复调和真实本身就是一组二元对立。电影的主题看似谋杀,却找不到像所有谋杀一样的唯一真相。
这部交响乐的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叙述,自己的吸引力和自己的参照物:每一个讲述者都在有意地凸显一些环节,贬抑一些环节,忽略一些环节。.
他们各自的价值观和道德观相互交织在一起。
从这个意义上说,四大叙事是真实的,但不能把真实简单地看成某一个叙事,所以四大叙事不是真实本身,这说明了人的记忆和自我认知的差距。
正如拉康所说,人的一生都在意识形态的镜像回廊中不断指认自我,而又如心理学所言人对自我的认知往往会影响到人们对记忆的选择,甚至是重塑。
当这种选择和重塑变为一种极端,就成为人们心里最为认可和相信的那个真实——同样的例子可以在希区柯克的《精神病患者》中找到,他相信虚构的母亲3354这个真实并不一定就是所追寻的真相。.的真实性
但是,《罗生门》 给观众的思考是,人们真的需要去追寻那个所谓具有确定性的、唯一性的真相吗?还是真相本身就如同烈日一般,对人性来说是更加残酷和无法接受?
因此,黑泽明在最后提出了一个观点。在连接生死、连接善恶的罗生门下,樵夫抱着婴儿在雨中前行,虽可怜却坚定。
真相的重要性不在于真相本身,而在于是否能从中知晓生和善的希望。
其次,这部影片所显现出来的对“客观真理”地探讨和思考.
在原小说《竹林中》中,存在不同的故事版本,但没有罗生门下的“外在”叙事。在小说中,芥川龙之介“注重真理,而真理往往超越日本的实用主义道德。因为他真的关注日本人的道德,所以他关注他们。”
小说通过日本传统道德即客观世界本身是否存在既定的、唯一的、绝对客观、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的故事,展现了芥川龙之介对“真理”本身的形而上学思考
在电影中,黑泽明将三个故事改成了四个故事,覆盖了小说《罗生门》的部分故事,并让两个故事中的人物有效地交织在整个电影中,形成了更为复杂的言说形式,从而使这种思维进一步复杂化。
芥川表达的是客观真理本身的意义,而黑泽明则展现了客观真理与世界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并打开了这种复杂性相关的通道,使这种思考从点到面展开来,建构了人类社会和世界本性的立体形式来表现和阐释客观真理这一命题。
第三是不断讲述的故事本身所显现的道德与罪恶及女性的命题。
从当事人的三种解读可以看出,人的自我认同进入了一种象征性的认知,而这种自我认知是建立在日本传统道德的镜子:大盗对自己的英雄主义立场的认知、武士对自己士可杀不可辱的立场的认知、女人对自己受害者的立场的认知。.之上的
所以是行动上的自欺欺人,因为有些行动和选择是自我封闭的,有些对自我开放的行动和选择的范畴是有限的,形成了对同一事件完全不同的表达。
这三种立场的成立,事实上是一种社会传统和意识形态对人的规训.
但最有趣的是,集中立场的并列阐述,就在不同处让观众看到了规训中所存在的反抗。
在几个看似矛盾的故事组合中,黑泽明展示了作为道德准则和日本传统武士精神出现的人类权力意识形态规训,以及人类权力规训的深层矛盾。
《罗生门》的现代性表现在,它超越了历史语境,可以在任何时空呈现不同的魅力,它的多义性和复杂性更是经久不衰。在理论的发展中,有一个极其开放和深刻的空间,供观众不断挖掘和感受,惊叹黑泽明的智慧和这部电影的永恒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