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回,宝玉于风雨黄昏时披蓑戴笠来到潇湘馆,黛玉笑说他像个渔翁,当宝玉要把编织精巧的蓑衣斗笠送给黛玉时,她顺口说了句:“……戴上那个,成了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恰与她前此说的“渔翁”成对。“及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度,与方才说宝玉的相连,后悔不及,羞的满脸飞红,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在这段正文后,庚辰本有夹批云:“妙极之文,使黛玉自己直说出夫妻来,却又云画的扮的。本是闲谈,却是暗隐不吉之兆,所谓‘画儿中爱宠’是也,谁曰不然。”其实,黛玉此时含羞“后悔”自己的不慎失言,恰好不自觉地流露了这位痴情少女内心深处对未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憧憬;借黛玉失言“暗隐不吉之兆”、隐伏未来宝黛爱情“终虚化”的不幸结局的,只能是预知一切而又不便明言的叙述人或作者。在这里,人物话语传达的人物心声,与叙述人或作者借人物话语暗示的信息截然相反却又并存无碍。
闲言戏语不幸言中的现象,生活里也不鲜见,并不神秘。小说中借这种偶然巧合隐伏暗示或谶语,尽管作者是有意而为,但这既不同于“煽惑愚迷”的图谶之说,作为一种带点预叙功能的“隐复”之笔,更妙在一显一隐两面兼顾,自然而然,毫不着迹。有时,人物淡淡闲聊中,泛泛说来的一种假设之辞,作者却借巧合以假寓真,暗示未来的某种真实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