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就是【 好读书,不求甚解 】的下一句【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囫囵吞枣是没读进去,欣然忘食显然是读进去了。
这两个境界之间还隔着一个【读书求甚解】的境界。 借用王国维的观点说,读书求甚解是有我之境,不求甚解属于无我之境。 至于囫囵吞枣走马观花的读书法,其实就不算读书了。
五柳先生这里批驳的香菱学诗那样【读书求甚解】的读书法,茅盾先生这篇文章分析的最透彻。请题主注意看我下文中加黑的粗体字。《论“入迷”》 (茅盾) 有多种多样的“入迷”。吉诃德〔吉诃德〕指西班牙小说家塞万提斯(1547—1616)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中的主人公先生看武侠小说把一份家产几乎看光,还嫌不够,还要出去行侠,终于把一条老命也赔上。
这是“入迷”的一种。《红楼梦》上香菱学诗,弄得茶饭无心,梦里也做诗。这也是“入迷”。但据说香菱居然把诗做好了。
乡间有伧夫读《封神榜》〔《封神榜》〕也作《封神演义》,百回长篇小说,作者难于确知,一说由明代道士陆西星所作。
主要内容是演述商末政治纷乱和武王伐商的历史故事,有很多关于仙佛斗法的离奇描写,搔头抓耳,心花大放,忽开窗俯瞩,窗下停有馄饨担,开了锅盖,热气蓬蓬直上;伧夫见了,遽大叫道:“吾神驾祥云去也!”
跨窗而出,把馄饨担踹翻了。
这又是一种的“入迷”,然而程度远在吉诃德先生之下。吉诃德先生的“入迷”,结果是悲剧。
乡间伧夫的“入迷”,结果是喜剧。香菱的“入迷”,结果不悲不喜,只成了一篇平凡的故事。
就“入迷”而论,吉诃德先生实在是伟大的;你看他始终不动摇。
乡间伧夫那一幕喜剧,叫做一时发昏,也许他赔偿了馄饨担以后就发誓不再看《封神榜》了。但当他高叫“吾神驾祥云去也”,而且撩衣跳窗的时候,他那态度倒也是“严肃”的,他确实“走进了《封神榜》”,不自知其非书中人了!至于香菱,她茶饭无心地读杜工部温飞卿的时候,她唯一目的是自己也做个诗人。使她着了“迷”的,不是杜工部他们的作品,而是她自己想做诗人这一念的“虚荣”。故就“入迷”而论,香菱的,便是最下乘!有些人一拿起小说来读,便在心里说:“小说家言,岂能当真。”
于是他带着怀疑的微笑,被动地看下去了。
有些人进了戏园,就自己提醒自己道:“这是做戏呀!”
于是他让戏拉着,坐到终场。
他们自视为绝顶聪明的人,视吉诃德先生为天字第一号笨伯。可是我们说,真正含有严肃的人生意义的小说或戏曲,原来不是给此等人看的!此等人看小说进戏园只是糟蹋时间罢了!读小说或观剧,一定得有几分“入迷”──就是走入作品中,和书中人一同笑一同哭,这才算不负那小说或戏曲,而小说或戏曲也没有白糟蹋了他的光阴。
一位作家写作品的时候,也非“入迷”不可。
他的感情要和他笔下人物的感情合一。
他写的人物不止一个,然而他所憧憬的,或拈出来使人景仰或认识的人物,却只有一个或一群;作家就要恨此人物所憎恨的对象,拥护此人物所拥护的一切!作家必须自己先这么“入迷”,然后可望读者也“入迷”。然后他的作品不是消遣品,他的力气不算白费。一个演员在舞台上假使存了“我是在做戏”的念头,他的戏一定做不好。现在常听得人说:“多读杰作,学取技巧。”这话是不错的,但假使像香菱似的一面读杰作,一面心里想:“我读完了这些,我就是文学家了。”那他还是白读。他读杰作的时候,应当毫无杂念,应该只是走进书去,笑时就笑,哭时就哭──他应该“入迷”!所谓技巧的学得这一步,是在他几次“入迷”以后自然而然的结果。他把杰作咀嚼消化,成为他自己的力量了。倘使他读杰作的时候心里总惦记着“快学技巧呀!”他在杰作的字里行间时时都发生“这是不是技巧”的问号,那他决学不到什么技巧。(此处即是读书求甚解的读法)要是他自以为“学到”了一点什么,那也不是真正的学到,而是生吞活剥的模仿,甚至是剽窃!归根一句话,人与文学的关系,“入迷”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