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脊轩志》是明代文学家归有光所作的一篇序言。
以下是《项脊轩志》的部分原文:
余家旧宅在城中,太夫人居于城南,余从太夫人而居于城西。太夫人有二婢,其一婢名阿金,其一婢名小妹。阿金年老矣,能记往事,常语于余曰:“太夫人昔日居于城中,有屋百余间,能于其中往来者,女子犹且数十人。太夫人每岁春秋必大祭祀,祭祀之后,与群女聚饮于堂上。小妹年方十二三岁,好戴花。是时太夫人所植之牡丹开矣,花大如车盖,小妹欲摘之。太夫人曰:‘勿摘!勿摘!花多不繁。’群女皆笑之。小妹之戴花,自此始也。”
然自太夫人之死至今年忽忽已九十年矣!太夫人之子皆老矣,能存者惟伯父一人。伯父先前岁必一到郡中拜见太夫人。太夫人每言及家事,必泣下数行。伯父亦泣焉。
前年某月某日,太夫人有疾,伯父来郡视之。太夫人泣曰:“吾去后,慎勿使小妹戴花!”伯父含泪应之。太夫人遂瞑目长逝矣。伯父于是大哭。众女皆哭之。小妹哭尽行服乃已。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
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
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
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
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
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
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
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
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
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
家有老妪,尝居于此。
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
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
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
”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
欲食乎?
’吾从板外相为应答。
”语未毕,余泣,妪亦泣。
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
”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
”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
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
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
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
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
”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
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
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