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广东佛山顺德决战村级工业园改造，经过近三年攻坚克难，目前已完成土地整理（通过集体经济组织表决或权属人同意改造）超11.2万亩，提前完成2021年村改总攻“应改尽改”任务，村改进入倒计时。
7月2日8点，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CCTV-2《经济半小时》栏目以《广东顺德：决战“村改”》为题，深度聚焦顺德如何向村级工业园升级改造发起总攻，为高质量发展腾出新空间；面对重重困难，村改铁军如何啃下改革“硬骨头”？
广东佛山顺德已连续八年位居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区第一名，更在2020年成为全国高质量发展百强区之首，然而顺德也有着成长的烦恼，土地的瓶颈成为当地经济发展的桎梏。为了扫清这一高质量发展路上的最大障碍，三年前顺德启动了村级工业园升级改造，这项工作最初被视为“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经过三年攻坚克难，顺德“村改”已经进入倒计时，接下来顺德将会决战最后3万亩改造任务，让村级工业园将总体退出顺德的历史舞台。顺德能否如期交出这份期末答卷呢？央视记者为此来到顺德，深入一线调查。
今天，对佛山市顺德区众涌村和村党委书记卢世强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众涌村“村改”的入户投票表决工作正式开始。所谓“村改”，就是村级工业园改造，这是2018年以来顺德全区的“头号工程”，对卢世强这位佛山市最年轻的村党委书记来说，也是他去年上任以来面对的头号难题。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众涌村党委书记 卢世强：这是最后一批了，已经形成一个你追我赶了。我估计我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要失眠了。
经过近三年攻坚克难，目前，顺德已完成土地整理（通过集体经济组织表决或权属人同意改造）超11.2万亩，提前完成2021年村改总攻“应改尽改”任务，村改进入倒计时。接下来，顺德将决战最后3万亩改造任务，实现应拆尽拆，村级工业园将总体退出顺德的历史舞台。
眼下，为期三天的村民投票，最后的表决结果直接决定着众涌村村级工业园改造工作能否如期启动。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众涌村党委书记 卢世强：现在我们众涌村什么工业都有，但是没有一个成型的工业园，就想通过“村改”，通过重新规划，来规划自己整个村未来的发展路线。
在顺德，众涌村的发展困局并非个案。改革开放后，顺德以乡镇企业为主体的村级工业园兴起，租用村集体用地建厂房，逐渐培养了产业完整的产业链条，到了90年代，“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让顺德一跃成为了“广东四小虎”。
然而繁荣的背后，顺德所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惊人。382个村级工业园，1.9万家企业，占用70%的工业用地却只能贡献27%的产值和4.3%的税收，用地低效、形态破旧、产业低端、安全隐患和环境污染突出，一系列现实问题成为了制约“顺德制造”高质量发展的拦路石。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杏坛镇党委书记 柯宇威：等于基本上坐在一个火山口上，它随时都可以出现任何一种隐患的爆发。大概十几二十年前，土地就是以租代卖的形式，全部一块一块就租出去了。这些土地，政府完全没有自主的招商主动权，产值跟税收基本上等同于零。
同样饱受空间束缚的还有当地的企业，一直扎根顺德的美的集团早在2010年就面临产能严重不足的难题。这个占地180亩，1996年建成投产的工厂，设计年产量为500万台空调压缩机，实际产量却高达2000万台，即便这样超负荷生产，依然不能完成订单。
美的集团机电实业群空压产品管理部部长 麦应祥：已经是24小时不断生产了。我们基本每个月都会欠十多万的订单量交付不上。因为受整个空间所限，我们只能做一些点上的改造，没法做全面整个自动化的变革。
为了解决场地问题，2017年，麦应祥就开始着手在顺德寻找新的土地建厂，新厂房至少需要280亩的连片工业用地，然而，在家电“制造之都”顺德，他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竟然一无所获。
美的集团机电实业群空压产品管理部部长 麦应祥：发现的确比较难，因为毕竟我们还是希望扎根在顺德，所以一直没有放弃，但也已经在考虑，比如说中山周边地区寻找一些更合适的土地。
一方面转型升级急需的高端制造、高品质城乡建设项目用地需求旺盛；另一方面低端、低品质产业占据着大量土地资源。为了打破先天资源禀赋的束缚，清扫后天发展积累的弊病，2018年1月8日，顺德全面启动村级工业园升级改造工程。对于顺德来说，这是一场“逆天改命”之战，其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改变区域的发展上限。“村改”这关键一子落活了，顺德高质量发展这盘大棋才能走活。
为什么不搞房地产？这是村民们听到“村改”方案后最大的疑问。企业需要集中供地，政府希望腾笼换鸟，然而村级工业园为村集体所有，能不能改造，决定权掌握在村民手里。在他们看来，工业用地的价格远远低于商住用地，差价高达几十倍且变现很慢，但顺德却偏偏要坚持“以工改工”，村级工业园用地的70%必须改作工业用地，坚守实体经济、坚持集约高效利用土地空间，加速形成更多先进产业集群。政府长远的规划和村民眼前的利益，两者难以统一，这无疑增大了卢世强他们说服工作的难度。
作为过来人，郑建华在乐从镇上华村启动了顺德村改最早的村民表决工作，这位上华媳妇儿清楚地记得做全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多么艰辛。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党委副书记 郑建华：就这样说的，以后你再讲这个事朋友都没得做了，反正我就不听的了，甚至喝了矿泉水瓶有些都是把矿泉水瓶就扔到你面前去，“出去了出去了，不要讲了”。有一户就第五次到他家里去敲门，开了，门开了，这一刻我们就想着行了，有希望了，当时这么想的，开门就代表有希望了。
在顺德，区镇两级有超过1000名干部奋战在村级工业园改造一线，他们被称为“铁军”。以村改实绩作为考核标准，引导镇街之间比学赶超；完成拆除整理面积超过1万亩的镇街，还要授予“万亩奔腾”的牌匾。然而要想做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铁军”们需要软硬兼施。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党委副书记 郑建华：说我们家人也有份的，这个工业区改造之后，难道我不想我家人好吗？我不想村里好吗？第二个我说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再相信我一次，我肯定不会令你失望的，就是打感情牌，家人出动，朋友出动，好友出动，全部出动。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党委书记 崔伟国：如果要拿八九十年代的那些取景的话，我说到工业园区都不用重新搭布景，直接它的取景实际上就等于是时光倒流一样的，我说像带着这样的包袱进入新的时代，你让我们的下一代创业的年轻人，他怎么去找到他们自己的空间？
除了感情牌，能最终打动村民的，还需要一份能够切实维护村集体和村民利益的村级工业园改造方案。顺德村改的先行者，摸索出了9种改造模式。其中包括政府挂账收储的模式，正在全区广为应用。在此基础上，勒流村改干部又用5个月的时间进行走访摸底，起草修改了5个版本，最终拿出了这个为众涌村量身打造的方案。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众涌村党委书记 卢世强：“村改”方案不是靠一个人，多到一两百人参加都不出奇的。最终要达到为村民争取利益这个目的。
签名、按手印，村民们抱着对未来的期待慎重地做出选择，将自己的选票投入到选票箱内。如果投票通过，众涌村就算迈出了村级工业园征途上的第一步。后面紧接而来的将是第二个攻坚环节：清退企业。
郑建华一直保留着这份上华村“村改”过程中清退企业的名录。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党委副书记 郑建华：这个企业名单里面一共有70家，然后做什么都有，70家企业，每家每户都要谈，这个过程也是非常不简单不容易。
现在，上华村的智能智造工业园已经投入使用。郑建华这位“村改”老兵，用自己的丰富经验帮着镇里其它村挨家挨户地找业主谈清退方案。
罗耀新是土生土长的良教村村民，也是这座厂房的业主，2014年他把厂房租给了一家做家具的企业，每年有30多万元的租金收入。作为一手房东，罗耀新跟村集体签的这块1.1亩的土地使用期限是到2045年，在老罗看来自己还有将近24年可以靠着收租过日子，算下来租金也有800多万元。
在顺德，动辄四五十年的长租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导致依靠土地获益的既得利益者反对声极大。利益关系的交织、发展模式的惯性，种种现实都让村级工业园改造像是难啃的硬骨头，但顺德“铁军”们的决心从未动摇。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党委书记 崔伟国：必须腾笼换鸟，必须凤凰涅槃，必须壮士断腕，有舍才能有得。人家说拆迁是天下第一难的工作，难就难在他对利益的追求，某种意义上它是无止境的。但是我们要抓住一个原则，第一要合理的才可以。第二要依法依规。
合理、依法、依规，在现场，离不开这支由消防、工商、税务等等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力量，而在谈判桌上，村级工业园改造也需要这份由第三方评估公司做出的评估赔偿结果，根据土地状况、租期长短、生产情况等等方面一项项评估，最终得出一个赔偿方案。同时基于“以工改工”的大原则，还需要综合考量工业用地的市场行情，控制土地赔付的成本。
通过村级工业园改造，淘汰高污染、高排放的产业和企业，最终是为新兴产业发展腾出宝贵的发展空间。然而，走在“村改”前面的村庄很快发现，自己一路攻坚克难，空间腾出来了，但是工业用地分布太碎太分散，根本无法吸引有实力的企业。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村改办政策服务组副组长 辛彩红：有好的项目进来，要50亩的地，我们都没有办法提供，到了这样的一种程度。我们有可能有的项目是500亩的，它可能里面有5亩的土规不符，按照以前的政策整个项目都动不了。
“村改”铁军们面临的是一道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国家《土地管理法》明确规定：“下级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应当依据上一级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编制”。在顺德，由于历史原因，实际使用与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不符的情况并不少见，除非是省级重点项目或零星土地，才有申请修改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可能。因此，在顺德“村改”大规模铺开的情况下，不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工业园一旦拆除，很可能面临无法重建的情况。
现实与法规的矛盾，直接“卡”住了村级工业园改造的命门，改革急需更高层面的政策突破。2018年9月，广东省委深改组印发了《关于同意佛山市顺德区率先建设广东省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创新实验区的批复》，为全省高质量发展探索可复制、可推广的发展路径。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村改办政策服务组副组长 辛彩红：如果没有纳入实验区的支持政策，我们是不能做也不敢做的。我们同时要考虑到能解决问题，也要守住底线，还有经验可复制可推广。我们自己也修改完善了6大轮，大致有将近60稿的一个实验区的实施方案，最终定稿，提出来解决方案就是通过区内平衡这样去解决我们的土地规划不符的问题。
最终，2019年广东省委深改组给予顺德村11条省级利好政策支持，最大限度释放政策红利，顺德由此放开手脚，通过区内平衡的方式调整土地利用总体规划。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杏坛镇党委书记 柯宇威：连片的产业用地，在整个珠三角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要没有这个政策的突破，土地的限制、障碍就非常多，那后半篇文章就没有办法实现。
过去为了280亩土地寻遍顺德的麦应祥，如今一下获得了400亩土地。曾经被2000多家废弃塑料加工厂所分割的杏坛镇，通过政策突破，整合出4000亩连片的产业用地，首先就引来了美的这只金凤凰。
美的集团机电实业群空压产品管理部部长 麦应祥：其实当时真的不敢想象，而且这400亩地还是连片的，这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了，因为我们说实话离开佛山再去找，可能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的一片工业园土地了。
这里就是麦应祥建新厂的地方，一个具有全球领先水平的机电产品生产基地已经破土动工，美的的目标是要在这片土地上建成世界级灯塔工厂，打造先进制造业的模版。
美的集团机电实业群空压产品管理部部长 麦应祥：它可以给我们节省将近一半的人手，同时还提高我们整个生产效率。单是空调压缩机产品它会比我们现在增长50%以上的产能。
这来之不易的400亩土地，既是改革的成果，也是高质量发展的起点。再过20多个月，从废弃塑料到灯塔工厂，同一片土地将完成自己的蜕变。现在顺德全区382个村级工业园已有276个园区，510个项目启动改造，2019年以来累计引进了286个超亿元项目、总投资2865亿元，本地企业增资扩产项目89个，投资总额达470亿元。
在顺德区村改办政策服务组办公室里，辛彩红拿到了围绕村改出台的第96份文件，在这里，新政策随着村改的深入推进陆续出台，已经总结出了九种可推广的“村改”模式。如今，佛山村镇工业集聚区升级改造攻坚战被广东省委省政府确立为重点工作，“顺德经验”正在全省复制推广，成为了高质量发展的学习样本。
半小时观察：顺德“村改”改出新天地
按照国际惯例，一个地区土地开发强度的警戒线为30%，超过该强度，人的生存环境就会受到影响，因此在开发强度已接近50%的顺德，破旧立新，不仅是顺德的态度，也是顺德的方法。但并不是每一项改革，都能得到当下的理解，也并不是每一项改革，都能满足所有既得利益方的认可，“村改”让顺德再度站在了时代的潮头。顺德人在割舍过去、创造未来的自我革新中，感受着改革带来的阵痛，也体会到破茧之后的新生。酷热的天气，火热的“村改”，顺德正走在一条高质量发展的大道上，这是一次无退路的出发，祝福顺德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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