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21岁的周世雄从警校毕业,机缘巧合下来到了长江水利委员会保卫处。
第一次看见那栋小楼时,和如今竟没有多少差别,赭粉色小楼前栽种着两颗白玉兰,映着橄榄绿的屋檐,充满了韵味。
苏式的玻璃天顶上,透过下午3点的阳光照射在棕灰色石料的扶手上、拼花的地砖上,让这栋小楼多了一份沉淀的味道。
接触消防工作没多久的周世雄刚拿着当日的报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将它展开,一股印刷留下的油墨味散发开来。
浅灰色的纸上,黑色的方块字写着“新疆克拉玛依特大火灾...”一行行字跳进他的眼里,拿着报纸的手渐渐攥紧,捏皱了纸张。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亡...
周世雄闭上眼,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仔细的将这份报纸折好放进抽屉里,拿起手边的书籍,一边学习一边做着笔记整理。
落在纸上的笔迹,他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将潜藏的不幸扼杀。
1998年的夜晚
“这雨一直下,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鬼天气,听说长江水位又涨了,不会淹水吧...”
周世雄接过早餐铺老板递过来的包子,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往袋子里装上一双筷子,撑开手里的雨伞急匆匆赶往单位。
他左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老周,紧急会议,快上去开会!走走走!”来人像一道旋风,话音刚落又钻进隔壁办公室通知其他人。
“时间紧任务重,这次巡堤非常重要,有任何拿不准的地方,第一时间向单位反馈!”
会议结束后,单位负责人坐在桌前反复叮嘱各组负责人,大家陆陆续续拿上分配好的任务单前往各自负责的那一段堤坝处。
分配至武惠堤段的周世雄和同事两人一组开始巡堤,白日的灼热到了夜里也没有散开,周世雄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
夜越来越深,天上的月亮悬在正中,他拿着的手电筒打出一束椭圆形发黄的光在地上,电筒前绕着几只小虫飞来飞去。
安静的夜里只有江水冲刷堤坝的声音及他两时断时续的脚步声,隐约响起的几声“吱吱”蝉鸣,汗水顺着周世雄的脖子没入棉质T恤衫里。
椭圆形的光斑一寸一寸在地上扫过去,被草丛遮挡的地方,周世雄用手扒拉开树枝和草叶再往里探了探身子。
“咦!”
地上一处被照射的反光,周世雄蹲着身子向前倾,对着这处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反光是有水渗出。
“这个得赶紧上报,这样你先在这守着,我去找人过来。”他将手电握紧对同事说道,带着粘了一身的草叶转身跑了出去。
“绝了!真的在渗水,老天,晚上这么黑你们也能发现。”周世雄与维护员一同小跑过来,蹲下身子看了看。
“那可不,老周可是一角一落不放过。”
姐姐的后怕
十多年前的一次中秋节,周世雄和姐姐一家坐在沙发上拉家常,不知怎么得,聊起他的工作来。
“感觉怎么样,现在的工作?”
“现在的单位挺好的,最开始进到这里,刚接手的时候比较懵,然后就看书查资料,单位很多前辈一直有带着教我、开导我,蛮多东西上手就变得很快了。”
“是感觉你现在状态看上去不错咯。”姐姐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最开始我也不太懂消防嘛,有次看报纸上报道了一场火灾,看着心里特别堵得慌,那么多孩子、家庭因此不幸,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现场情况,但就看着报纸上的照片、文字,都已经太让人难过了。”
说完这些,周世雄的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看着他突然不说话,姐姐想了想拍了拍自己额头。
“哎呀,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有次出门比较仓促,等事情忙完了回到家一看给我整傻眼了,你猜怎么着,我出去两天电扇一直没关,回来电扇的轴那已经黑了,家里还有些糊味。”
“姐,你怎么这么不注意,万一烧起来,家就没了。”
“我现在可注意了,每次出门都仔细检查有没有开关没关,你安心呀。”
周世雄一脸不放心的盯着姐姐,念念叨叨的说着一些知道居民家中起火案例。
我们都是“普通人”
身穿防护服的周世雄正搬着一箱物资放到门口停着的车上,将车里垒满后,拿起册子再前往物资仓库进行清点。
“老周,等会还有几辆车要来,来了给你电话,这批物资单位内部沟通好要送往医院等一线地方,余下的我们等会看看怎么匀匀。”
周世雄一行,扛着食物和防疫物资,一层楼一层楼的挨家挨户敲门,6楼有位独居在家的奶奶,隔着纱门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门后抹泪。
“奶奶,你在家有什么事就联系我们,不要担心怕麻烦。”
周世雄每天晚上快到家时,都会给妻子发个消息,那天妻子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心里有些焦急。
“嘟....嘟....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无人接听的电话让妻子的焦急到达了顶峰。
“喂!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啊。”第三个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我在家楼下,早上搬东西的时候淋了雨,现在头有点晕,就不上去了,你和孩子先吃饭啊。”
周世雄窝在车内的椅子上,用手背碰了碰自己额头,可千万别是...
“你先回来,回家再说。”
“不行不行,我就这样,要是...万一...我就去医院。”
“呸呸呸!说什么鬼话,没有的事!你给我等着周世雄。”电话一下被挂断。
寒冬的夜格外冷,周世雄待在车里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只想在这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待着。
“咚咚咚!”敲车窗的声音惊醒了他,隔着那层车窗膜看去,窗外是抱着保温桶的妻子。
他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会好的。
在车里待了一夜,周世雄用体温计测了测,温度正常,头也不晕了,下车站定活动一番身体后,立马给妻子打电话报了声平安。
“好多了,嗯,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家都在外面拼命呢,我得去单位了,你和孩子在家好好的...”
在周世雄心里,他只是这座城市里,这万千众生中平凡而普通的一个。
万物复苏,大街小巷中再充满欢声笑语,这便是他认为这座城市最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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