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生活
乡村生活也有好处,特别是我的雪天,清静。想起这种话题也并没有什么好显摆的,更不是卖惨。水管来的水是一个吴姓年轻人专门负责从政府打的深井里抽的,河边有间抽水房,铁路边有个大水池。下雪头一天下午水就断了。可能是长时间没下雨,抽水困难,又或者说另有其他原因,反正我弄不明白。幸亏我有经验。
我有四个装二十五斤水的白色塑料桶,还有个塑料壶,水都是装满了的。那个砖砌大水缸,鸟儿有时候它会站在旁边屙屎,所以平时都是用来浇花。塑料桶里的水保证煮饭、烧开水,洗脸洗脚就将就点儿。下雪后的次日温度持续下降,天晴看起来遥遥无期,我的朋友问我冷吗?当然冷,但冷并不是最担心的,没水吃饭可能特别麻烦,这方面我同样有经验,08年那次大凌冻我们化雪水煮饭,维持了大半个月。
农场早都没有了工人,还有一屋子柴,但我觉得没有必要烧火烤。新买的电烤炉开到三档加个罩子,双脚和腿都藏在里面,可以在桌子上写东西,其实相当暖和。朋友发两个捂嘴笑的表情包,告诉我还是城里住着方便,至少水不会断掉。我觉得难说,水管冻住了的话,照样是会停水的。他们说超市里买得到水,这个当然。大家也知道,领教过我的固执,劝是没用的。
只因为是初雪,有些地方雪当天就静悄悄化了,雪不再继续落下来,远近露出桌面般大小块小块的黑色泥土,枯了的草更像是垃圾。树上继续压着积雪,高低错落,当然大部分没来得及化,就冻上了。更显得斑驳陆离,放眼像是带着神秘感,对我传递数九寒天信息的图腾。那种冻硬的,安静不动的枝条,压弯了的枝条,折断的枝条,我怀疑雨也是有骨头的,摆放了一地。你看那田埂上像不像史前巨人的腿骨、肋骨,路边刺笼像不像埋葬了头颅。我想去看看那井,从安装了水管后,建在罗姨家田埂上那口井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家用了,从前是修高铁勘探队用钻塔打的,据说深有数十米,冒出股酒杯大水来,比地表水更干净,夏天喝更凉快,围着砌个水池,加块水泥板。这水再没人用,连盖板也被人偷了。结果池子是干的,回来的半路上,我一脚踏空,掉进了个雪窝子。
朋友忙说,你上了年纪也不小心谨慎,受伤了吗,快看看,幸亏没崴到脚。还好,坑才不到一米深浅,里面是枯草垫底,没有石头,积雪也比较厚,否则就难说了。
坐在软雪里,忽然间我童心大发,叫喊了两三声,像是想把浊气吐出来,发觉自己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爬上来容易,棉鞋里却全都是雪,脚暖和,化得也特别快,把袜子打湿不得了,赶紧跺脚,石头上也是积雪,找不到地方坐,就别管了,赶紧回家去换干的。公路上没积雪,空荡荡,连一辆汽车都没有。平时从田埂上或桂花树林穿过的那些狗呢,连踪影都没见着。身旁玉树琼枝,挂着的冰条晶莹剔透。又有鸟儿了,昨天飞落大雪的时候,它们都找什么地方躲起来。吱啁叫那只在寻找伴侣吧,小小的身子骨,在雪地显得那样有精神。那只呱呱叫的牛屎八哥,飞到田对面另外一棵树上去了,原来那边还有小群。它不小心抖落了雪粉,有细小米粒砸在我脸上。咕咕叫的估计是斑鸠,或者岩鸽,它又藏在哪个地方,我原地东瞅西瞧,还是没找到它们。河水没冻住,仍旧听得见潺潺溅溅流淌声音,哗哗,在一块石头上碰碎,像砸烂了冰块。雪后的田野,静谧而安详,确实是使人神清气爽。
我又回到家了,赶紧脱掉打湿的袜子,另外换双干的,换双毛线拖鞋,把双脚放进布罩子烤,棉鞋放进去小会儿也就干了。
我用泡涨的干笋、碗豆炖了一只猪蹄膀,放冰箱里,可以多管几天,这种天气不放进去其实也是可以的,每顿舀点出来,煮上白菜蘸蒜泥辣椒水,还吃得浑身冒汗。我这个烤炉又带电磁炉那种。每天必打的胰岛素还担心气温太低了冻坏,用块毛巾包起来,又加两个塑料袋并转移到书房去。为了节约用水,碗就不洗了,等消毒柜里准备的碗用完一次性再洗。后来菜只能洗一次,水比我预计的用得快,已经只剩下两桶,如果说再没有水来,怕菜都不敢洗了。也好办,多一点不需要洗就能吃的菜。我想刷牙,伸手去拿搪瓷缸,结果拿不动,原来是被冻在小桌子上了,我们的厨房太宽敞,又没装门。我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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