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会背九九节气歌,虽然还不解其中包涵的物候,人文,和节气。
歌诀是这样唱的“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行人君子把衣单,八九七十二,遍地跑牛儿”。
记忆里魏家湾的冬天,真的很冷。呼呼的北风,顺着棉袄的领子,往里钻,浑身一点热气也没有了,脚冻的发麻,跺下脚都生疼。手揣在袖子里,不轻易的拿出来,也不好意思拿出来,手背上都是皴,吃饭洗手就象征性的湿一湿手指,都是大人逼着兑好热水,呵斥着搓,搓的手红通通的。有时候在学校里,和小伙伴嬉闹,冷不丁的把手伸到对方的棉袄里,你体会那温暖一刻的刹那,他嗷的一声挣脱了,转身来追你,嘻嘻哈哈一路欢声笑语。
田野上寒风肆虐,掠过枯草,树枝,河床,田埂,发出的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大白天不觉得,天黑了就凸现出来,侧耳细听,仿佛有人在呐喊,有人在哭,有马的嘶鸣,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或远或近,此起彼伏很是瘆人。有贪玩的孩子,黑夜里回家晚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第二天就听说,谁谁吓着了发烧,一边去卫生室打针吃药,一边叫一叫丢了的魂。于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断然不敢在出胡同更别说出村了,甚至家门都不出,就偎依在灯下,灶台旁,最惬意的就是围在炉火旁。听大人讲家长里短,或者是和姊妹兄弟说各自知道的精彩的事,窗外寒风凛冽,屋子里其热融融,这就是人世间最温暖的所在,家的样子吧。
一般人家,都是最冷了才点炉子的,吃饭穿衣量家当,煤是要花钱的,钱要花在刀刃上,过日子花钱的地方很多,所以要节省着花。
炉子是自己垒的,煤掺适量的土加水和成煤饼晒干,放到屋子角落里。每家对最冷的节点认知都不尽相同,有的是下了雪以后,有的是过了冬至,有的是进了腊月。早点炉子的就会嘲笑老是舍不得点炉子的,“你真孙抠,这天多冷了还不点炉子,我都点上了屋子里可暖和了”。被说的也不示弱,“你那炉子,一天多半天封着,煤饼也掺的土太多,根本不旺,就丁点红意思,烧壶水都要两三个小时吧”。都是几辈子的邻居,谁也了解谁的脾气性格。即便是被抢白的急赤白脸,也不会记仇,找个机会还回去就是了,谁都有占上风的时候。
日子紧巴的人家,也有一冬天不舍得点炉子的。嘴上说天不冷,没觉出来冷,会在太阳下晒晒太阳窝取暖,也很少去邻居家挨着炉火坐会。真的没钱,倒没人提生炉子的事了,谁都有为难着窄的时候不是,勤苦些,等孩子大了就好了。
很多年前听过一段,不知真假,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说村里有个人,特别爱面子,每天去别人家喝水聊天,边看别人打扑克,边说自己家炉子旺,烧水做饭快。有一天打扑克的人多,屋子里坐不下,就有人提议去他家吧,几个人就呼噜呼噜的拿着扑克,去了他家,正把他堵在门口。听了来意,他转身就忘屋里跑,几个人进了门,都说怎么这么冷,炉子是不是灭了。他站在炉子边上,炉子上有壶,壶底一片红。几个人就打起了扑克,他站在炉子边,搓手跺脚的。打了好一会,水也没开,几个人冷的手都握不住牌了,有一个冒失的,站起来一把把壶提起来,嘴里说“这什么炉子,怎么半天没动静”。看了一眼大笑起来“二哥你真有一套,怎么把灯放这里了,这什么时候烧开水啊”。几个人都站起来看。
他一下子弄的不知所措嘴上说“灭了没来的及点,我马上用棒子芯点”。几个人嘴上说算了吧,你就省着吧!
生了炉子,把窗户糊严实,屋子里就有了热乎劲,不会屋里屋外一样冷了。关键是孩子,出去踩湿的棉鞋,等孩子睡了,做娘的会把每个孩子的棉鞋,挨着炉子放好,第二天早上,孩子穿鞋就不是冰凉的,是暖乎乎的。
人口多的,炉子做饭就不给力了,勤快的女人就会在大锅里做饭,只在炉子上炒白菜烧开水。炉子上坐着黑乎乎的铝壶,炉火在壶底下映出一团红,壶会发出吱吱的响声,随着水温的升高,由低变高,由细变粗,虽然单调听来却是那么的温暖。
再后来就有了蜂窝煤,也有了配套的专用炉子。蜂窝煤起火快,即便是孩子早晨上学吃饭,也不耽误。煮点炝锅面条,用白菜心焖个馍馍,下一缕挂面,荷包一个鸡蛋,放点酱油醋闻着都香。有的女人会谝能“我家四块煤球,就够了,买的煤球很奈烧”。别的女人嘴上说“我也是,我也是”。回家试试,怎么四块都不够,三六九的灭炉子。就和男人说“是不是买的煤球不行,人家怎么四块够呢”。男人也会诧异,遇到了那家的男人就问“你媳妇说烧四块煤球够,你买的哪里的煤球,我一天六块才够”。那个男人就会笑着说“这个娘们说的一天,是一个白天,不连晚上封炉子的两块,嫂子理解错了”,然后是笑的前仰后合。
谁家的炉火旺,屋子里暖和,邻家壁舍的就会去串门,女人带着活计,或着上鞋,或着纳鞋底。几个对事的女人,边聊天边干活,其乐融融两不耽误。男人们就聚在一起,烧开水沏茶喝,临近过年就会围着炉子,支上桌子打扑克,打百分,斗地主,争上游。也会来钱的,从几分钱的输赢,到几毛钱几块钱,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输赢也不重要了,就图个热和吧!无边无际的寒冷之中,有一团熊熊的炉火,温暖着弟兄们的情感。
日子就是这样,有暖有寒,人情也是一样。愿我们无论走多远,离开多久,都永远记着这温暖的炉火,和炉火旁温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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