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它的身下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山坡上撒着一群白羊,本是一幅空旷、清幽、静谧的画面。
一处土堆旁的草地上,一女子竭斯底里地呼喊着。
“放开我——放开——快……”
“你不是人——你——……”
一年欲六十的老汉举着锄头从另一山岗向这边奔来,一只鞋子滚没在野草之中。
“兔崽子,畜生!不是跑得快非锄死你不可……”,老汉喘着粗气,那女子衣衫不整,坐在地上哭着鼻子。
“妮——不哭了,这兔鬼孙没咋着你吧,有娘生没娘养的,和他爹一样活拖一个二癞子,今儿咱把他家的羊没收了,回去再找他算账……”,老汉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喷着唾沫腥子。
老汉不曾想到,强和妮十二岁开始在一起放羊,整整在一起放了八年,没想到强会动这歪心思。
傍晚十分,妮家和强家恶狠狠地干了一仗,妮她哥长得五大三粗,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非要找强算账,强已不知去向,强他爹本就瘦弱,又刚喝过酒,那棍子生生地砸在他的小腿肚子上,棍子和腿都折了。
山疙瘩庄的狗汪汪叫到半夜,妮和强两家都觉得过意不去,最后还是觉得妮家受的损失大些,那是名誉问题,山里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誉,最后双方决定:强家赔妮家五只羊,强他爹自掏医药费治腿。
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两家从此不睦。
第二天,山沟沟庄来了一群人,直奔妮家。
“本来好好的亲戚,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怎么做呀?几件衣裳我们就不要了,把彩礼钱给我们退了吧”,这是一个嗓门极亮的女人。
妮她妈上前陪笑道:“亲家母,你说的这是那门子话嘛,当初可是你们找媒人拖亲戚……妮现在也好好的不是”。
“亲家母咱当不起,谁知道是好还是坏……赶紧把钱退了,那可是我们家一季子庄稼加上一头猪的钱”,那女人白了妮一眼。
妮哭着跑进了里屋。
妮她爹蹲在地上狠命地抽了两口烟,“退给她,都退给她……”。
山疙瘩庄的这场风波在日出日落间彻底平息了下来,妮整日里照样赶着羊上山下山,黑黑的羊屎蛋撒遍了山疙瘩庄通往山岗的小路。
路边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女孩嬉戏打闹。
“白包袱,包黑豆,一拉一溜……你猜这是个啥”?一男孩问一女孩。
女孩满脸迷茫,“不知道……”
“哈哈这是个羊嘛……”
妮听得入迷,小时候强也让她猜过同样的谜语,然后嬉戏着一起长大,一直到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天。
强问你真的要嫁到山沟沟庄去?
妮说是真的!
强说你能不能不嫁?
妮说不行,俺全听俺爹的安排。
你哥还没娶媳妇,你怎么能先嫁了呢?
就因为我哥没取媳妇我才要先嫁出去,他才有钱取媳妇。
把你家的羊卖了啥不是都有了?
俺爹说了羊是全家人的命根子,说啥也不能卖。
那把俺家的羊卖了给你哥取媳妇!
咦——凭啥卖你家的羊?
因为我也想娶你!我现在就要娶你……
妮并不怨强,如果她有的选,如果那事真的发生了,再如果强没有离家出走,也许她也就能被动地选择一回……
可是根本没有如果,接下来是爹和妈东奔西走四处拖人为妮说媒,就好像妮真的嫁不出去了。
第一个说了山那边的才,人还算不错,刚死了媳妇,身边有着一个五岁多的孩子,那孩子说,姨姨长得漂亮,很像我娘!
第二个叫杰,人也不赖,就是腿脚有点毛病,这辈子估计干不了田里的活。在爹妈的劝说下,妮心里有点妥协,没成想杰私下里对着妮问强到底碰过她没有,让妮对他失望至极。
一晃过了七年,最后一个是同村的,脑子有点小毛病,妮一跺脚,嘴唇都生生地咬破了,这辈子我还真不嫁了。
妮她爹咆哮着,你不嫁不行,这一次由不得你了!
妈说妮啊,你就嫁了吧,都快三十的人了,这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
妮说除非让我去死!
那一年,一个背着包包的小伙子来到山疙瘩庄,来到了妮放羊的山岗,小伙子望着身边的景色出神,不禁赞叹:山美、羊美、人更美!
小伙子叫民生,毕业于省城的农业大学。
民生径直来到妮面前,“姐,你看这片肥沃的山林草地,再看肥美洁白的羊,咋就不办一个生态羊养殖合作社”?
妮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书生气十足的民生,“能成”?
“能,到时候这羊肉定会销往全国各地,让全国人民都吃上鲜美的羊肉”,小伙子满脸自信。
第一年,山疙瘩庄只有三分之一的农户入了社,第二年山疙瘩庄全体农户再加上山沟沟庄所有的农户都要求入社,这一年妮她哥刚娶了媳妇,提高了嗓门说,“入社不入社俺妹子说了算,强他爹不能入,山沟沟庄有一家也不能入”。
有人反驳说,“人家民生说了就不算,光恁妹子说了算”?
民生说,“叔,我说了确实不算,妮说了算”!
妮说,“让他们入,只要是愿意入社的,咱一个也不拉下”。
大叔嘟囔道:“民生那你在这山旮旯图个啥,钱都分给了大伙,话说了也不算”。
民生说我啥也不图。
一个毛头小伙子说他就图个人呗!一句话说到了民生的心坎里。妮虽说比他大六岁,可他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妮。
第三年山疙瘩山沟沟里全通上了水电,第四年接着是大张旗鼓地修路,修和城里一样宽一样平的路,山里人说,这个中,想致富先修路嘛,其实山里人已经富了起来,腰包是鼓了起来,年底分红的时候,所有的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第五年的时候办了一所学校,孩子们全都搬到了楼房里去上课,山里人说,这个也中,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不是?
民生说,在妮的带领下,我们还要发展旅游业,发展生态农业,日子一天会比一天好!没有外人的时候,民生也会对妮说,有我呢,你不要操恁多的心,别累坏了!可民生始终没向妮求婚,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妮却总是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民生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好女子,姐全力支持你。
民生说,姐不嫁我也不娶,以事业为重嘛!
第六年,合作社和很多省份签订了购销合同,当妮和民生准备着大干一场,让社员收入再次翻番的时候,羊病了,民生的技术解决不了,从省城请的专家也解决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大批大批的病羊被掩埋焚烧,妮也病倒了,民生整个人忙前忙后瘦了一大圈。
这一年,妮三十三岁,一个沉闷的午后,几辆崭新的车子停在山疙瘩庄的村室旁,一群人拥着一个精干的青年男子下了车。
周围开始聚来越来越多的人,“这不是强嘛”?“这就是强”!“这难道真的是强”!
民生把强接进村室,“强,省城最大的房地产商,果然名不虚传”。
强说,“妮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
山疙瘩庄多日沉寂之后又热闹起来,人们纷纷议论开来。
“听说强这次回来带了好几千万,要帮妮一把”。
“谁说的,他这次就是冲着妮回来的,强这小子现在身家百亿,还是独身一人,你们就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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