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集
7—1、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春、夜、内）
李瓶儿对西门庆说：“他二娘在后边等你上寿，你怎的平白进我这里来了？”
西门庆笑道：“我醉了，明日罢。”
李瓶儿道：“就是你醉了，到后边也接个钟儿。你不去，惹他二娘不恼么！”一力拉起西门庆走出门去。
7—2、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夜、内）
李瓶儿拉着西门庆走进来，李娇儿立刻递酒给他。
吴月娘问道：“你今日独自一个，在哪边房子里坐到这早晚？”
西门庆道：“我和应二哥吃酒来。”
吴月娘道，“可又来。我说没个人儿，自家怎么吃！”说过就罢了。
7—3、 西门庆家李瓶儿房门外 （春、夜、外）
李瓶儿在前面走来，西门庆紧紧的跟在她就要进屋，李瓶儿回头对他道：“你在后边睡罢了，又来做甚么？我这里又身上来了，不方便。你往别人屋里睡去不是！”
西门庆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说道：“这奴才，今天我吃了胡僧给的好药，一发不可收拾。我心里要和你睡睡儿。”
李瓶儿道：“身上才来了两日，还没去，你且往他五娘屋里歇一夜儿罢。”
西门庆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一心只要和你睡。”说着抢先走进屋去。
7—4、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夜、内）
王姑子把整治的头男衣胞并薛姑子的药，悄悄递与吴月娘。薛姑子叫吴月娘：“拣个壬子日，用酒吃下，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气。不可叫一人知道。”
吴月娘连忙将药收了，拜谢了两个姑子道：“谢谢薛爷费心。”
王姑子道：“这件物儿好不难寻！亏了薛师父。”
吴月娘道：“只是多累薛爷和王师父。”于是每人拿给二两银子说道：“明日若坐了胎气，还与薛爷一匹黄褐缎子做袈裟穿。”喜孜孜的将药抱着，露出一缕笑容。
薛姑子合掌道了问讯：“多承菩萨好心！”
7—5、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春、日、内）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十八日
潘金莲对吴月娘挑唆说：“李瓶儿背地好不说姐姐哩！说姐姐会那等虔婆势，乔做衙，别人生日，又要来管。‘你汉子吃醉了进我屋里来，我又不曾在前边，平白对着人羞我，望着我丢脸儿。落后他怎的也不在后边，还到我房里来了？’”
吴月娘听了道：“你们昨日都在跟前看着，我又没曾说她甚么。小厮交灯笼进来我只问了一声：你爹怎的不进来？小厮说，往六娘屋里去了。怎的说我虔婆势？我还把她当好人，原来是个绵里针、肉里刺，一个汉子丢与你们，随你们去，守寡的不过。”
大妗子在旁劝道：“姑娘罢么，看孩儿的分上罢！自古宰相肚里好行船。当家人是个恶水缸儿，好的也放在心里，歹的也放在心里。”
吴月娘道：“不拘几时，我也要对这两句话，问她，我怎么虔婆势，乔做衙？”
潘金莲慌忙道：“姐姐宽恕她罢。常言大人不责小人过，她在背地挑唆汉子，俺们这几个谁没吃她排说过？行动只倚着孩儿降人，说她的孩儿到明日长大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俺们都是饿死的数儿。你还不知道哩！”
吴大妗子道：“我的奶奶，哪里有此话说？”
吴月娘一声儿也没言语，西门大姐却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
7—6、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春、日、内）
李瓶儿为孩子做端午绒线符牌，及各色纱小粽子并解毒艾虎儿。西门大姐对李瓶儿说道：“有桩事儿，我也不是舌头，敢来告你说：你没曾恼着五娘？她对着俺娘，说了你一篇是非，说你说俺娘虔婆势，乔做衙。如今俺娘要和你对话哩！”
李瓶儿掉着泪道：“大姑娘，我哪里有一字儿？昨晚我在后边，听见小厮说他爹往我这边来了，我就催他往后边去。再谁说一句话儿来？对着谁说来？”
大姐道：“她听见俺娘说不拘几时要对这话，她也就慌了。”
李瓶儿道：“我对的过她那嘴头子？只凭天罢了。她左右昼夜算计的只是俺娘儿两个，到明日终久吃她算计了一个去，才是了当。”说毕哭了。
7—7、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大姐在后边对吴月娘说：“才五娘说的话，我问六娘来。她好不赌身发咒，望着我哭，说娘这般看顾她，她肯说此话！”
吴大妗子道：“我就不信。李大姐好个人儿，她怎肯说这等话！”
吴月娘道：“想必两个有些小节不足，哄不动汉子，走来后边，没的拿我垫舌根。”
大妗子道：“大姑娘，今后你也别要亏了人。不是我背地说，潘五姐一百个不及她。为人心地儿又好，来了咱家恁二、三年，要一些歪样儿也没有。”
7—8、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西门庆官服、官帽骑马走来下马，玳安忙接过去，西门庆大步走进门来。
7—9、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春、日、内）
西门庆走进来，见李瓶儿合衣面壁睡在床上，便问迎春：“你娘怎了？”
迎春道：“俺娘一日饭也还没吃哩。”
慌的西门庆立即到李瓶儿身边问道：“你怎的不吃饭？你对我说。”又见她哭的眼红红的，只顾问：“你心里怎么的？对我说。”
李瓶儿连忙起来，揉了揉眼道：“我害眼疼，不怎的。今日心里懒待吃饭。”
7—10、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吴月娘与二个姑子吃茶，见琴童儿背包袱来。吴月娘问：“你背的那是甚么？”
琴童道：“是三万盐引。韩伙计和崔本才从关上挂了号来，爹说打发饭与他二人吃，如今兑银子打包。后日二十，是个好日子，起身，打发他三个往扬州去。”
吴大妗子道：“只怕姐夫进来。我和二位师父往他二娘房里坐去罢。”
刚说毕，见西门庆走进来。慌的吴妗子和薛姑子、王姑子往外走不迭。西门庆看见，便问吴月娘：“那个是薛姑子？贼胖秃淫妇，来我这里做甚么！”
吴月娘道：“你好恁枉口拨舌，骂她怎的？她惹着你来？你怎的知道她姓薛？”
西门庆道：“你还不知她弄的乾坤儿哩！她把陈参政的小姐吊在地藏庵儿里和一个小伙偷奸，她受了三两银子。事发，拿到衙门里，被我褪衣打了二十板，叫她嫁汉子还俗。她怎的还不还俗？好不好，拿来衙门里再与她几拶子。”
吴月娘道：“她一个佛家弟子，平白还甚么俗？你还不知她好不有道行！”
西门庆道：“你问她有道行一夜接几个汉子？”
月娘道：“你就休汗邪！又讨我那没好口的骂你。几时打发韩伙计他们起身？”
西门庆道：“我刚才使来保会乔亲家去了，他那里出五百两，我这里出五百两。二十是个好日子，打发他们起身去罢了。”
吴月娘一面开箱子拿银子，一面道：“线铺子却交谁开？”
西门庆道：“且交贲四替他开着罢。”
戴敦邦绘 · 李瓶儿
7—11、 西门庆家卷棚里 （春、日、内）
西门庆将银子交与韩伙计、崔本、来保道：“你们到家中收拾衣装行李罢。”
这时，只见应伯爵走到卷棚里，看见便问：“哥打包做甚么？”
西门庆道：“四月二十日打发来保等往扬州支盐去。”
应伯爵举手道：“哥，恭喜！此去回来必得大利。”
西门庆一面让坐，唤茶来吃。因问：“李三、黄四银子几时关？”
应伯爵道：“也只在这个月里就关出来了。他昨日对我说，如今东平府又派下二万香来了，还要问你挪五百两银子，接济他这一时之急。”
西门庆道：“我打发扬州去还没银子，问乔亲家借了五百两，哪讨银子来？”
应伯爵道：“一客不烦二主，你不接济他这一步儿，叫他又问哪里借去？”
西门庆道：“门外街东徐四铺少我银子，我那里挪五百两银子与他罢。”
应伯爵道：“可知好哩。”
这时，平安儿拿进帖儿来说：“夏老爹家差了夏寿，说请爹明日坐坐。”
西门庆看了柬帖，道：“晓得了。”
应伯爵道：“我有桩事儿来报与哥：你知道李桂儿的勾当么？她没来？”
西门庆道：“她从正月去了，再几时来？我并不知道甚么勾当。”
应伯爵说道：“王招宣府里王三官，原来是京师六黄太尉侄女儿女婿。每日被老孙、祝麻子、小张闲三四个鳔着在院里撞，把二条巷齐家那齐香儿梳笼了，王三官又在李桂儿家走。把她娘子的头面都当了，前日老公公生日，他娘子到京师只一说，老公公恼了，将这几个人的名字送与陆太尉，陆太尉批行东平府，着落本县拿人。昨日把老孙、祝麻子与小张闲都从李桂儿家拿的去了。李桂儿便躲在隔壁朱毛头家过了一夜。今日说来央及你来了。”
西门庆道：“我说正月里都鳔着她走，那祝麻子还对着我捣生鬼。”
伯爵道：“我去罢。等住回只怕李桂儿来，你管她不管，她又说我来串作你。”
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李三你且别要许他，等我门外讨了银子，再和你说。”
应伯爵道：“我晓的。”
7—12、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应伯爵刚走出大门，只见李桂姐轿子正在下轿子进去。只见她也不搽脸，云鬟不整的用白挑线汗巾子搭着头。应伯爵装作没看见，躲着她急匆匆走出去了。
7—13、 西门庆家卷棚里 （春、日、内）
西门庆正对陈经济吩咐道：“你往门外徐四家催银子去。”
只见琴童儿走来道：“大娘后边请，李桂姨来了。”
7—14、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西门庆刚走进来，李桂姐忙给他磕头哭诉道：“爹可怎么样儿的，恁造化低的营生，正是关着门儿家里坐，祸从天上来。一个王三官儿，俺们又不认的他。平白的祝麻子、孙寡嘴领了来俺家讨茶吃。俺姐姐又不在家，依着我说别招惹他，俺这妈越发老的韶刀了。祝麻子叫我待他钟儿茶，谁想从外边撞了一伙人来，把他三个不由分说都拿的去了。王三官儿便夺门走了，我便在隔壁人家躲了。今日县里皂隶，只要我往京师回话去。爹，你老人家不可怜见救救儿，娘也替我说说。”
西门庆笑道：“你起来。票上还有谁的名字？”
李桂姐道：“还有齐香儿的名字。他梳笼了齐香儿，她便该当。俺家若见了他一个钱儿，就把眼睛珠子吊了。若是沾他沾身子儿，一个毛孔儿里生一个天疱疮。”
吴月娘对西门庆道：“也罢，省的她恁说誓剌剌的，你替她说说罢。”
旁白：人常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想一个当妓女，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也会招来临头大祸，看来，说色是惹祸的根苗，一点也不假。不过，西门庆自有西门庆的办法，他有能力转危为安。
西门庆道：“如今齐香儿拿了不曾？”
李桂姐道：“齐香儿在王皇亲宅里躲着哩。”
西门庆道：“既是恁的，你且在我这里住两日。我差人往县里替你说去。书童儿，你快写个帖儿，往县里见你李老爹，就说桂姐常在我这里答应，看怎的免提她罢。”
书童去了。西门庆道：“多事之秋，苗青的案子还不知怎的，又出了这一事。”
吴月娘道：“苗青的案子不是有唐御史帮助周旋么？”
西门庆道：“可是那个鄢御史尚不知道是否帮忙？”
7—15、 扬州码头上 （春、日、外）
几个公人押着苗青上船，正这时，唐御史也上在另一条船，与鄢懋卿岸上相遇，二人抱拳相见，唐御史道：“东平府一别，已近月余，别来无恙乎？”
鄢懋卿道：“下官奉旨去济南一行，恰又与大人同行，可喜，可贺。”
唐御史看了一眼被押的案犯问道：“那案犯是何人，为何罪行抓获？”
鄢懋卿道：“说来也巧，此正是上月东平府缉拿的杀害家主苗员外的苗青，恰被我无意相遇，抓获归案，顺便带往东平交结。”
唐御史说道：“此系曾公手里案外的，你管他怎的？”
鄢懋卿想了想对公人道：“放回去罢。”
公人便将苗青解绑，说道：“去罢！还不谢老爷开恩？”
苗青趴地就磕头：“谢青天大老爷。”
7—16、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书童拿了李知县回贴儿走进门来道：“李老爹说：‘多上覆你老爹，别的事无不领命，这个却是京师上司行下来批文，委本县拿人，县里只拘的人到。既是你老爹份上，我这里且宽限她两日。要免提，还往京师上司说去。’”
西门庆听了，只顾沉吟，说道：“如今来保一两日起身，京师没人去。”
吴月娘道：“也罢，你打发他两个先去，存下来保，替桂姐往京师说了这勾当，叫他随后边赶了去罢。你看唬的她那腔儿。”
桂姐连忙与吴月娘、西门庆磕头。
西门庆随使人叫将来保来，吩咐：“二十日你且不去罢。叫他两个先去。
你明日且往京师替桂姐说说这勾当来。见你严爹，求他，好歹差人往卫里说说。”
李桂姐连忙就与来保下礼。慌的来保顶头相还，说道：“桂姨，我就去。”
西门庆对书童儿道：“你写就一封书，致谢严管家前日曾巡按之事甚是费心，再封了二十两折节礼银子，连书交与来保。”
桂姐拿银子与来保道：“我出五两银子给你做盘缠，回来俺妈还重谢保哥。”
西门庆道：“你休要她的银子，叫你娘另拿五两银子与来保盘缠。”
李桂姐道：“也没这个道理，我央及爹这里说人情，又叫爹出盘缠。”
西门庆道：“你笑话我没这五两银子盘缠了，要你的银子！”
李桂姐方收了，向来保拜了又拜道：“累保哥，好歹明早起身罢，只怕迟了。”
来保道：“我明日早五更就走道儿了。”
7—17、 狮子街王六姐屋里 （春、日、内）
王六送茶水给来保，来保对韩道国说道：“当家的让我去京师为桂姐说人情去，晚去些时日。韩大叔，我到明日，扬州哪里寻你们？”
韩道国道：“老爹吩咐，叫俺们码头上投经纪王伯儒店里下。说过世老爹曾和他父亲相交，他店内房屋宽广，下的客商多，放财物不担心。你只往那里寻俺们就是了。”
来保又说：“嫂子，我明日京师去，你没甚鞋脚东西捎进府里，与你家大姐？”
王六姐道：“没甚么，只有她爹替她打的两对簪儿并两双鞋，烦你捎去与她。”
说着王六姐忙着收拾包袱，韩道国问来保道：“你头口雇下了不曾？”
来保道：“明日早雇罢了。铺子里钥匙并账簿都交与贲四罢了，省的你又上宿去。”
韩道国道：“伙计说的是，我明日就叫交与他。”
王六姐把女儿鞋脚递他：“累保叔，好歹到府里问声孩子好不好，我放心些。”
7—18、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旭日东升，韩道国、崔本早在外边伺候。西门庆走出门来见了道：“你们立刻起身。这里有两封书：一封到扬州码头上，投王伯儒店里下；这一封就往扬州城内抓寻苗青，问他的事情下落，快来回报我。如银子不够，我后边再叫来保捎去。”
崔本道：“还有唐老爹书没有？”
西门庆道：“你唐老爹书还不曾写，叫来保后边稍了去罢。”
二人拜辞西门庆，上马走去，平安向他们招手告别：“祝二位哥顺利。”
这时，一个皂隶，骑着快马来到大门首，问平安：“此是按察使西门老爹家？”
平安道：“你是哪里来的？”
那人下马作揖：“我是督催皇木的赵老爹差来，送礼与老爹。俺老爹与管砖厂刘老爹，如今都往东平府徐老爹那里吃酒，顺便先来拜老爹，看老爹在家不在。”
平安道：“有帖儿没有？”那人向毡包内取出，连礼物都递与平安。平安递与西门庆，西门庆看了对玳安吩咐道：“预备酒菜，接待督催皇木的刘主事和赵主事。”
玳安答应着去了，西门庆露出一丝笑意。
7—19、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
一队人马逶迤而来，官员前面喝道，一个官员骑马抢先来到门口，将两张拜帖投与平安，这时西门庆已走出大门来迎接，平安将两份拜帖交与西门庆，西门庆见上面一个写着“侍生赵文华拜”，一个写着是“侍生刘伯跃拜”。
正这时，只见两乘大轿已来到门首，停下，分别下来两位官员，下轿来对西门庆抱拳相揖。西门庆道：“晚生未能远迎，望乞恕罪，请，请……”
7—20、 西门庆家厅堂里 （春、日、内）
西门庆陪同刘伯跃、赵文华及其陪同人一起走进来。刘伯跃举手道：“久仰贤名芳誉，学生迟拜。”分宾主坐下，刘伯跃居左，赵文华居右，西门庆主位相陪。
西门庆道：“不敢！辱承老先生先施枉驾，当容踵叩。敢问尊号？”
赵文华道：“刘年兄名伯跃，与我同奉钦命来此督办砖厂。”
刘伯跃道：“敢问尊号？”
西门庆道：“学生贱号四泉，因小庄有四眼井之说。”
赵文华道：“昨日会见唐年兄，说他与鄢景卿都在尊府打搅。”
西门庆道：“因承鹤山尊命，又是敝邑公祖，敢不奉迎！小价在京已知凤翁荣选，未得躬贺。”又问：“几时起身府上来？”
赵文华道：“自去岁尊府别后，到家续了亲，过了年，正月就来京了。选在工部，备员主事。钦差督运皇木，前往荆州，道经此处，敢不奉谒！”
西门庆又说：“盛仪感谢不尽。”说毕，又道：“请宽衣，左右安放桌席。”
刘伯跃就要起身，赵文华道：“实告：我与刘年兄，如今还往东平胡太府那里赴席，因打尊府过，敢不奉谒。容日再来取扰。”
西门庆道：“就是往胡公处，去路尚远，纵二公不饿，其如从者何？学生敢不具酌，只备一饭在此，以犒从者。”
家人安放桌席，珍羞异品一齐上来。西门庆将小金钟，每人只奉了三杯。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之后，赵文华向西门庆道：“生辈明日有一小东，奉屈贤公到我这刘年兄同僚刘老太监庄上一叙，未审肯命驾否？”
西门庆道：“既蒙宠招，敢不趋命！”
只见平安过来小声对西门庆道：“爹，夏按察使差人来邀。”
西门庆也小声回道：“你告诉他，我一会儿送走客人就去。”
《金瓶梅》插图
7—21、 通往按察司街道上 （春、日、外）
西门庆冠带衣服骑在马上，玳安、琴童跟随，排军喝道，往夏延龄家走去。
7—22、 清河县夏按察使家里 （春、日、内）
西门庆到厅上，与夏延龄、倪鹏叙礼，说道：“适有工部督催皇木赵主政和砖厂刘主政来拜，留坐了半日，方才去了。不然，也来的早。”
见毕礼数，西门庆脱了衣服，玳安接了，延龄举手相让：“请坐。”
西门庆与西宾倪秀才入座。西门庆对倪秀才问道：“老先生尊号？”
倪秀才道：“学生贱名倪鹏，字时远，号桂岩，现在府庠备数，在我这东主夏老先生门下，设馆教习贤郎大先生举业。友道之间，实有多愧。”
说话间，两个小优儿上来磕头，弹唱饮酒。西门庆唤玳安：“拿赏赐赏了厨役，取巾来戴。把冠带衣服送回家去，晚上再来接我罢。”玳安应诺着走了出去。
7—23、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在明间内安放一张经桌儿，焚着香。薛姑子与王姑子两个对坐，两个徒弟立在两边，吴月娘与大妗子、杨姑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和李桂姐众人，都围着她们坐的，听薛姑子演诵《五供养》：“释迦佛，梵王子，舍了江山雪山去，割肉喂鹰鹊巢顶。只修的九龙吐水混金身，才成南无大乘大觉释迦尊。”
平安儿慌张进来对吴月娘说道：“巡按鄢爷差了两个快手、一个门子送礼来了。”
吴月娘慌了，说道：“你爹往夏家吃酒去了，谁人打发他？”
这时，玳安儿走进来，放进毡包说道：“不打紧，等我拿帖儿对爹说去。叫姐夫且请那门子进来，管待他些酒饭儿就是。”
玳安放下毡包，拿着帖子走了出去。
7—24、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玳安跑出大门，飞快的跨上马去，飞驰而去……
7—25、 清河县夏按察使家里 （春、日、内）
玳安跑进门来，对西门庆道：“巡按鄢老爷送礼来。”
西门庆看帖上写着“鲜猪一口，金酒二尊，公纸四刀，小书一部”，下书“侍生鄢懋卿拜”。西门庆看罢忙吩咐玳安：“到家叫书童快拿我的官衔双摺手本回去，门子答赏他三两银子、两方手帕，抬盒的每人与他五钱。”
7—26、 西门庆家花园大卷棚内 （春、日、内）
玳安进门就问：“书童儿在哪里？”
平安回说：“不知哪里去来？”
玳安急的只牛回磨转般问：“陈姐夫在哪里？”
平安又回道：“叫傅伙计陪着人吃酒去了。”
7—27、 西门庆家生药铺里 （春、日、内）
玳安走进来，拿了手帕、银子出来，因向平安儿道：“东西又没人封，上面又没人写字，你就不知书童往哪去了？”
平安道：“姐夫在家时他还在。落后姐夫往门外讨银子去了，他也不见了。”
玳安一边只好自家在柜上弥封大小三包。一边对平安道：“别要提，一定秫秫小厮在外边胡行乱走的，养老婆去了。”
正说着，只见陈经济与书童骑骡子从门前走过，玳安见了立即冲出门去。
7—28、 西门庆家生药铺门前 （春、日、外）
玳安冲出门来，对书童骂道：“贼狗攮的秫秫小厮，你跑哪里去来，爹叫你写官衔手本，打发送礼人去，你却不见了，爹不在，家里不看，跟着人养老婆儿去了。爹又没使你和姐夫门外讨银子，你平白跟了去做甚么！看我对爹说不说！”
书童道：“你说不是，我怕你？你不说就是我的儿。”
玳安道：“贼狗攮的秫秫小厮，你赌几个真个？”向前抬脚将他踢翻在地。吐了他一口唾沫又说道：“我接爹去，等我来家和淫妇算账。”翻身上马，一直跑去了。
7—29、 西门庆家后院里 （春、夜、外）
潘金莲拉着李瓶儿走出仪门，说道：“大姐姐好干这营生，家又不死人，平白叫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都在那里围着她怎的？”二人走来，见厢房里点着灯，只听大姐和陈经济絮聒，陈经济道：“你说银子在哪里？”
潘金莲看了一眼道：“后面不去听佛曲儿，两口子且在房里拌的甚么嘴儿？走，去看看。”说着拉着李瓶儿走进门去。
7—30、 西门庆家西门大姐屋里 （春、夜、内）
潘金莲、李瓶儿走进来，潘金莲道：“你两口子嚷的是些甚么？”
陈经济道：“你问她。爹使我门外讨银子去，她与了我三钱银子，就叫我替她捎销金汗巾子来。不想到那里一摸银子没了，不曾捎得来。来家她说我那里养老婆，和我嚷骂了这一日，急的我赌身发咒。”
大姐便骂道：“贼囚根子，你不养老婆，平白带了书童儿去做甚么？刚才叫玳安甚么不骂出来！想必两个打伙儿养老婆去来。到这昝晚才来，你讨的银子在哪里？”
潘金莲问道：“有了银子不曾？”
大姐道：“刚才丫头扫地，拾起来，她拿着哩。”
潘金莲道：“不打紧处。我与你些银子，明日也替我带两方销金汗巾子来。”
李瓶儿便问：“姐夫，门外有，也捎几方儿与我。”说着便向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递与陈经济，说：“连你五娘的都在里头了。”
潘金莲摇着头儿说道：“等我与他罢。”
李瓶儿道：“都一答叫姐夫捎了来，剩下的就与大姑娘捎两方来。”
大姐连忙道了万福。潘金莲道：“你六娘替大姐买了汗巾儿，把那三钱银子拿出来，你两口儿斗叶儿，赌了东道罢。明日等你爹不在，买烧鸭子、白酒咱们吃。”
陈经济道：“既是五娘说，拿出来。”大姐递与潘金莲，潘金莲交与李瓶儿。
忽听前边打门，潘金莲说声：“爹来家了。”便起身走了，陈经济也跟着跑出去。
崇祯本《金瓶梅》
7—31、 西门庆家前院里 （春、夜、外）
陈经济向西门庆回话：“徐四家银子，后日先送二百五十两来，余者出月交还。”
西门庆酒带半酣骂了一声：“贼没行止的狗骨头！”迳往潘金莲房里走去。
7—32、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里 （春、夜、内）
西门庆走进来，潘金莲见他酒带半酣，连忙替他脱衣裳，自己走去了。
春梅点茶送给西门庆吃了，春梅道：“爹，上床歇息罢。”
潘金莲道：“我昨日见李桂姐穿的那玉色线掐羊皮挑的金油鹅黄银条纱裙子，倒好看，说是里边买的。他们都有，只我没这裙子，你倒买一条我穿罢了。”
西门庆道：“不打紧，我到明日替你买。”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被子，没头没脑一起盖了起来，白狮子猫儿在一旁敌意的叫着……
7—33、 西门庆家大门口 （春、日、外）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
吴月娘与大妗子、玉楼、金莲、瓶儿、西门大姐、李桂姐抱着官哥儿，送姑子到大门首。吴月娘说：“多日劳薛爷讲经，多谢二位了。一点薄礼请笑纳。”
玉箫立即拿了东西与银子过来道：“杨姑娘这是你原来的盒子，都装了些蒸酥茶食。两个师父，每人都五钱银子，两个小姑子，两匹小布儿，笑纳。”
几个人接了道谢。薛姑子对吴月娘：“到了壬子日把那药吃了，管情就有喜事。”
吴月娘道：“薛爷，你这一去，八月里到我生日，好来走走，我这里盼你哩。”
薛姑子合掌问讯道：“打搅。菩萨这里，我到那日一定来。”于是作辞，两个姑子、两个小姑子及杨姑娘分别走上小轿，走去了。
7—34、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吴月娘叫潘金莲：“你看看历头，几时是壬子日？”
潘金莲看了道：“二十三日是壬子日，交芒种五月节。姐姐，你问他怎的？”
吴月娘道：“我不怎的，问一声儿。”
李桂姐接过历头来看了道：“这二十四日，苦恼是俺娘的生日！我不得在家。”
吴月娘道：“前月初十日，是你姐姐生日，过了。这二十四日，可可儿又是你妈的生日了。原来你院中人家一日害两样病，做三个生日：日里害思钱病，黑夜思汉子的病。早晨是妈妈的生日，晌午是姐姐生日，晚夕是自家生日。怎的都挤在一块儿？趁着姐夫有钱，撺掇着都生日了罢！”
李桂姐只是笑，不做声。只见平安走来道：“爹要请桂姐去。”
李桂姐道：“真是爹叫我？等我匀了脸就去。”说着向房中走去。
7—35、 西门庆家花园书房里 （春、日、内）
桌上摆两大盘烧猪肉并许多肴馔，西门庆与应伯爵、谢希大吃酒，说道：“昨日我在夏延龄家吃酒，大巡鄢景卿那里差人送了一口鲜猪。咱们打双陆，同享了罢。”
应伯爵向西门庆问：“徐家银子讨来了不曾？”
西门庆道：“贼没行止的狗骨头，明日才先与二百五十两。你叫他两个后日来，少的，我家里凑与他罢。”
应伯爵道：“这等又好了。怕不得他今日也买些鲜物儿来孝顺你。”
西门庆道：“倒不消叫他费心。”问道：“老孙、祝麻子两个都起身去了不曾？”
应伯爵道：“自从李桂儿家拿出来，在县里监了一夜，第二日三个一条铁索，都解上京师去了。路上这等大热天，着铁索扛着，似这等苦儿，也是他受。”
西门庆笑道：“谁叫他成日跟着王家小厮只胡撞来！他寻的苦儿他受。”
应伯爵道：“哥说的有理。苍蝇不钻没缝的鸡蛋，他怎的不寻我和谢子纯？”
西门庆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这时琴童进来报道：“桂姐到了。”
李桂姐进来，向西门庆道了万福，应伯爵道：“不是我索落你，人情儿已是停当了。你爹又替你县中说了，不寻你了亏了谁？还亏了我再三央及你爹他才肯了。平白他肯替你说人情去？随你心爱的甚么曲儿，唱个儿我下酒，也是拿勤劳准折。”
李桂姐笑骂道：“怪硶花子，你虼蚤儿好大面皮！爹他肯信你说话？”
应伯爵道：“你这贼小淫妇儿！你经还没念，就先打和尚。要吃饭，休恶了火头！你敢笑和尚投丈母，我就单丁，摆布不起你这小淫妇儿？你休笑话，我半边俏还动的。”
李桂姐把手中扇把子，尽力向他身上打了两下，大家笑了回。
西门庆笑骂道：“你这狗才，到明日论个男盗女娼，还亏了原问处。”
桂姐拿起琵琶唱道：
“谁想有这一种。减香肌，憔瘦损。镜鸾尘锁无心整。脂粉倦匀，花枝又懒簪。空教黛眉蹙破春山恨。最难禁，谯搂上画角，吹彻了断肠声。”
玳安跑来向西门庆汇报道：“爹，赵主事、刘主事那里差人来下请书，二十二日在砖厂刘太监庄上设席，请早去。”
西门庆道：“我知道了，你明天早些给我备好马罢。”
7—36、 清河县城南门 （春、晨、外）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二日
西门庆冠带骑马，书童、玳安两个跟随，出城南门，迳往南走去了。
7—37、 西门庆家花园里 （春、日、外）
吴月娘就同孟玉楼、李娇儿、孙雪娥、大姐、桂姐众人围桌而坐，来兴儿媳妇往桌上摆着鸡鸭、金华酒、裹馅凉糕，潘金莲对吴月娘说：“大姐那日斗牌，赢了陈姐夫三钱银子，李大姐又添了些，今治了东道儿，请姐姐在花园里吃。”
吴月娘想起问道：“今日主人，怎倒不来坐坐？”
大姐道：“爹又使他往门外徐家催银子去了，也好待来了。”
陈经济向吴月娘说：“徐家银子讨来了，共五封二百五十两，送到房里玉箫收了。”
吴月娘与李娇儿、桂姐三个下棋，孟玉楼众人都起身向各处观花玩草耍子。
潘金莲往山子后芭蕉深处纳凉，见一朵野紫花儿便去摘。陈经济悄悄跟来，在背后说道：“五娘，你老人家寻甚么？这草地上滑叽叽的，只怕跌了你，叫儿子心疼。”
潘金莲回头带笑骂道：“好个贼短命的油嘴，跌了我，可是你就心疼哩？谁要你管！你又跟了我来做甚么，也不怕人看着。”因问：“你买的汗巾儿怎了？”
陈经济笑嘻嘻向袖中取出递与她道：“六娘的都在这里了。汗巾儿买了来，你把甚来谢我？”于是把脸子挨的她身边，潘金莲举手只一推。
正这时，李瓶儿抱着官哥儿，如意儿跟着，从松墙那边走来。见潘金莲手拿团扇一动，只认作扑蝴蝶，忙叫道：“五妈妈，扑的蝴蝶儿，把官哥儿一个耍子。”
陈经济忙钻进山子里去了。李瓶儿道：“这答儿里到且是荫凉。”对如意儿：“你把孩子的小枕头并凉席儿铺上，我和五娘在这里抹回骨牌儿。你就在屋里看罢。”
如意儿立刻铺下席，把官哥儿放在小枕头儿上躺着，李瓶儿便和潘金莲抹牌。
孟玉楼在卧云亭上看见她们，对李瓶儿叫道：“大姐姐叫你说句话儿。”
李瓶儿撇下孩子，叫潘金莲：“你看着，我就来。”说着走去了。
潘金莲记挂陈经济在洞儿里，两三步走进洞门叫着：“没人，你出来罢。”
7—38、 西门庆家花园藏春坞雪洞 （春、日、内）
陈经济伸出头来对潘金莲叫道：“你看，里面长出这些大头蘑菇来了。”
潘金莲走进洞里，陈经济跟进来，一把将她抱住，两个便在一起亲嘴。
7—39、 西门庆家花园亭子上 （春、日、外）
李瓶儿走来，吴月娘见了对她说：“底下没人看孩子哩。”
孟玉楼道：“左右有六姐在那里，怕怎的。”
吴月娘道：“孟三姐，你去替她看看罢。”
李瓶儿道：“三娘累你，亦发抱了他来罢。”转向小玉道，“你去抱他来。”
小玉和孟玉楼答应一声就到芭蕉丛下，只见孩子一个人便躺在席上，蹬手蹬脚的怪哭，旁边一个大黑猫，见人来，一溜烟跑了。
孟玉楼道：“他五娘哪里去了？耶嘞！把孩子丢在这里，吃猫唬了他了。”
潘金莲忙钻出来说道：“我在这里净了净手，哪里有猫唬了他？白眉赤眼的！”
孟玉楼只顾抱了官哥儿，拍哄着来到卧云亭上，吴月娘问：“孩子怎的哭？”
孟玉楼道：“我去时，不知是哪里一个大黑猫蹲在孩子头跟前。”
吴月娘说：“干净唬着孩儿。”
李瓶儿道，“他五娘看着他哩。”
孟玉楼道：“六姐往洞儿里净手去来。”
吴月娘见孩子只是哭，对李瓶儿道：“你抱他到屋里，好好打发他睡罢。”
于是众人都散了。陈经济悄悄从雪洞儿里钻出头来，便一直往后面去了。
7—40、 西门庆家西门大姐屋里 （春、日、内）
陈经济不曾与潘金莲得手，归到前边厢房中，有些怅怏不乐，将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摔到床上，将自己也狠狠的摔倒在床上。
戴敦邦绘 · 西门大姐
7—41、 清河县刘太监庄外（春、日、外）
西门庆乘着马，书童、玳安四五个跟随着，来到庄上，早有承局报知。
刘、赵二主事与刘太监衣冠整齐，出来迎接。西门庆下了马，刘太监一手挽了西门庆，笑道：“咱三个等候的好半日了，老丈却才到来。”
西门庆答道：“蒙两位老先生见招，本该早来，实为家下有些小事，反劳老公公久待，望乞恕罪。”三个大打恭，进仪门来。
7—42、 砖厂刘太监家卷棚里 （春、日、内）
酒席已完备西门庆与刘太监走进来，西门庆向刘伯跃、赵文华作了揖，推让着入座。刘太监谦让道：“咱忝是房主，还该两位老先生，是远客。”
赵文华道：“定是老先儿。”
西门庆道：“若是序齿，还该刘公公。”
刘大监推却不过，向刘、赵两主事道：“斗胆占了。”便坐了第二位。
刘伯跃、赵文华坐了主席。一班小优儿上来磕了头，左右献上菜肴，当值的就递上酒来。大家开始畅饮，小优儿拿檀板、琵琶、弦索、箫管上来，弹唱起来。
刘伯跃便开言道：“前日仰慕大名，敢尔轻造，不想就扰执事，太过费了。”
西门庆道：“多慢为罪。”
赵文华道：“前日要赴敞同年胡大尹召，就告别了。主人情重，至今心领。今日都要尽欢达旦才是。”
西门庆道：“多感盛情。”举杯一饮而尽。
7—43、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春、日、内）
小玉走进门来问道：“我娘叫来问问，官哥没怪哭么？叫奶子抱得紧紧的，拍他睡好，不要又去惹他哭了。”
李瓶儿道：“你与我谢声大娘，自进了房里，只顾呱呱的哭，打冷战不住。而今才住得哭，磕伏在奶子身上睡了，额子上有些热剌剌的。奶子动也不得动，停会儿，我也待换他起来吃夜饭净手哩。”小玉答应一声去了。
7—44、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日、内）
小玉走进房来，回覆了月娘道：“官哥在奶子怀里睡了。”
吴月娘道：“她们也不十分当紧的，哪里一个小娃儿，丢放在芭蕉脚下，径倒别的走开，吃猫唬了，如今才是愁神哭鬼的。定要弄坏了，才住手。”
7—45、 砖厂刘太监卷棚里 （春、日、内）
西门庆首坐，刘伯跃、赵文华及刘太监分宾主就次，歌童唱着：
“红馥馥的脸衬霞，黑髭毙的鬓堆鸦。料应她必是个中人，打扮的堪描画：颤巍巍的插著翠花，宽绰绰的穿著轻纱，兀的不风韵煞人也嚓！是谁家？把我不住了偷醋儿抹。”
唱毕，西门庆赞好，赵文华、刘伯跃就送酒与西门庆。刘太监举杯劝众饮酒。
赵文华道：“这一套曲儿，做的清丽无比，定是一个绝代才子。况唱的声音嘹亮，响遏行云，却不是个双绝了么！”
西门庆道：“那个也不当奇，今日有刘主事、赵主事二位做了贤主，刘公公做了地主，这才是难得哩！”
刘伯跃道：“也不为奇。刘公公是出入紫禁，日觐龙颜，可不是贵臣？西门老丈，堆金积玉，仿佛陶朱，可不是富人？富贵双美，这才是奇哩！”大笑起来。
7—46、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春、日、内）
吴月娘摸着官哥：“不长俊的小油嘴，常时把做亲娘的，平白地提在水缸里。”
官哥儿呱的声哭起来，吴月娘连忙引逗了一番方不哭了。吴月娘对如意儿道：“我又不得养，我家的人种便是这点点儿，休得轻觑着他，着紧用心才好。”
奶子如意儿道：“这不消大娘吩咐。”
吴月娘坐定了，问道：“六娘，你头鬓也是乱蓬蓬的？”
李瓶儿道：“因这冤家作怪捣气，头也不得梳。又是大娘来，仓忙的扭一挽儿，胡乱磕上鬏髻，不知怎模样的做笑话。”
吴月娘笑道：“自家养的亲骨肉，倒也叫他是冤家。我想要那冤家，也不能够哩！”
李瓶儿道：“是便是这等说，没有这些鬼病来缠扰他便好。如今不得三两日安静，前日坟上去，锣鼓唬了；不几时，又是剃头哭得要不的；如今又吃猫唬了。人家都是好养，偏有这东西，是灯草一样脆的。”
7—47、 西门庆家后院照壁前 （春、黄昏、外）
吴月娘走过房角，只听得照壁后边有人说些什么，便在板缝里瞧着。
只见潘金莲絮絮答答的对孟玉楼讲说道：“姐姐好没正经！自家又没得养，别人养的儿子，又去襁遭魂的桠相知，呵卵脬。我想穷有穷气，杰有杰气，奉承她做甚的？他自长成了，只认自家的娘，哪个认你？”只见迎春走过去，两个闪开走了。
吴月娘不听也罢，听了这般言语、怒生心上，恨落牙根的走进自己屋去。
7—48、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黄昏、内）
吴月娘走进来，径直躺到床上短叹长吁。小玉走进来道：“请大娘起来吃饭。”
吴月娘道：“我身子不好，还不吃饭。你掩上房门，且烧些茶来吃。”
小玉捧茶进房，月娘才坐起来道：“我没有儿子，受人这样懊恼。我求天拜地，也要求一个来，羞那些贼淫妇的屄脸！”于是走到后房，文柜梳匣内取出王姑子整治的头胎衣胞，和薛姑子送的药看，小小封筒上刻着“种子灵丹”四字。
月娘笑道：“这薛姑子果有道行，不知哪里去寻这样妙药灵丹？莫不是我合当得喜，遇得这个好药，岂未可知。”连忙依旧封得紧紧的，锁在挽匣内了。
月娘走到步廊下，对天长叹道：“若吴氏明日壬子日，跟了薛姑子药，便得种子，承继西门香火，不使我做无祀的鬼，感谢皇天不尽了！”
7—49、 西门庆家花园藏春坞雪洞外 （春、夜、外）
潘金莲蹑足走来，陈经济见了抱住亲了嘴道：“我前世的娘！起先吃孟三儿那冤家打开了，几乎把我急杀了，今早见你摇摇摆摆的走来，叫我浑身儿酥麻了。”
潘金莲道：“贼短命，快放手，有人来撞见怎了！你这少死的贼短命，没些槽道的，把小丈母便揪住了亲嘴，不怕人来听见么？”
陈经济哪里肯放道：“若见有火光来，便走过了。”说着便将她拉进洞里去。
7—50、 西门庆家花园藏春坞雪洞 （春、夜、内）
潘金莲故意失惊道：“怪贼囚，好大胆！就这等容容易易要奈何小丈母！”
陈经济再三央求道：“我那前世的亲娘，要陈经济的心肝煮汤吃，我也肯割出来。没奈何，只要今番成就成就。”说着就急不可待将她按倒在草地上。
忽听外面狗叫，潘金莲说声：“怕是你爹回来了。”两个慌得一滚烟走开了。
《金瓶梅》插图
7—51、 西门庆家后院屋外 （春、夜、外）
书童、玳安两个，拿着冠带金扇进来，乱嚷道：“今日走死人也。”
小玉出来看时，只见两个小厮都是醉模糊的。小玉问道：“爷怎的不归？”
玳安道：“方才我们恐怕追马不及，问了爷，先走回来。他的马快，在后边来了。”
西门庆醉醺醺下了马，平安跑上去照顾，西门庆将他甩开，向里走去了。
7—52、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春、夜、内）
西门庆醉醺醺走进来就要上床。吴月娘道：“你今晚醉昏昏的，不要在这里鬼混。我老人家月经还未净，不如在别房去睡了，明日来罢。”笑着把他推了出去。
西门庆笑道：“我知道你嫌我醉了，不留我。明晚来罢。”怏怏地走出门去。
吴月娘笑道：“我真有些不好，月经还未净。明晚来罢。”转对小玉道：“明日是二十三日，乃是壬子日，今晚若留他，反挫明日大事，也至明日洁净。”
7—53、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里 （春、夜、内）
潘金莲搂着白狮子猫在炕上，见西门庆进来道：“今日吃酒，这昝时才来家。”
西门庆捧着金莲的脸说道：“这个是小淫妇子！方才待走进来，不想有了几杯酒，三不知走入大娘房里去了。”
潘金莲道：“姐姐怎地不留你住？”
西门庆：“不知道她，只道我醉了推了出来，说明晚来罢。我便急急的来了。”
白狮子猫上来捣乱，西门庆一把将它打开道：“小兔崽子，你也与我来争？”
潘金莲向后边走去叫道：“春梅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澡。”
（第7集完）
李 新 改编 香港新华书局有限公司（2020）版
剧本作者单位：北京电影制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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