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娴是单家的大少奶奶,她是抱着丈夫的牌位嫁到单家的。在那个年代,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从她嫁到单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守一辈子寡。高淑娴还年轻,并不懂守寡的辛酸和寂寞。但高淑娴的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高淑娴往火坑里跳。她劝女儿改嫁,毁了这门婚事,她年纪轻轻,应该追求幸福的日子。但高淑娴为了所谓的名节,执意要嫁,她对丈夫的深情和对单家的情义,让人倾佩和赞扬,然而这份赞扬也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十年如一日地喘不过气。
高淑娴是真的为了爱情和对单家的情义才嫁到单家的吗?在我看来,高淑娴能守寡十年,十年里无性无爱,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她对自己这么狠,除了想要名节,还有她自己的算计。
帮助九儿嫁进单门,做局倾吞单家家产。单家只有两个儿子,老大单扁雄去世,老二单扁郎得了麻风病,虽然单家的高粱酒名声在外,单家家底丰厚,但单廷秀寻遍名医,也治不好单扁郎的病。单家无奈,只能花一百两银子从戴老三手里买下九儿,希望九儿能给单家传宗接代,保住单家的地位和高粱酒的秘方。不然单扁郎去世,单廷秀又上了年纪,这秘方和财产,迟早落在单家的二叔和三叔手里。
九儿和张俊杰青梅竹马,她不想嫁到单家,和麻风病单扁郎做夫妻。可惜九儿有个好赌的爹,张俊杰的父亲不想和九儿的爹攀上亲戚,竟然串通土匪花脖子,将九儿绑到山上,做花脖子的压寨夫人。
九儿靠聪明才智成功逃下山,单扁郎的父亲不知道九儿是否还是清白之身,犹豫要不要娶九儿进门。高淑娴对公公说:爹,不管怎么样,都先娶了吧。我今天去看扁郎,发现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他的样子也撑不了几天。如果现在退了这门亲事,能马上再说一门吗?如果新媳妇还没进门,扁郎就先走了,那二位叔叔就有了把柄,单家的家产还能保住吗?现在这情形,只能赶紧把她娶进门,期望她能为单家留下个孩子,咱们的家才能后继有人。如果现在不娶,怕是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高淑娴此番话有理有据,显然不是一时起意。为了说服单廷秀,高淑娴建议单廷秀和罗汉聊聊,一起商量。单廷秀称叹她识大体、思虑周全。自从高淑娴嫁到单家,一直恪守规矩,尽心尽力侍奉他,像她这样的好儿媳,实在难得。
单廷秀问罗汉怎么办?罗汉建议单廷秀认大少奶奶当闺女,招婿进单家。单扁郎的父亲觉得这样做,大少奶奶的孩子不是单家的,把家产交给别人的孩子,他做不到。高淑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刻说:我当年抱着牌位嫁到单家,就是为了守个名节。我好不容易守了半辈子,现在这么做,不就是让我半道毁节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看到这,我不得不佩服高淑娴的做法,其实她让单扁郎的父亲和罗汉商量,就已经有了再嫁的念头,只有这样,才能守住单家的家产。如今这条路要是走不通,她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九儿身上。
九儿嫁到单家第一晚,高淑娴在一旁偷听墙根,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夫妻之实,如果没有,她就要早作打算。九儿回娘家时,高淑娴悄悄跟在后头,她想听听九儿和父亲的私密谈话,谁知真话没听到,只看到九儿和余占鳌一前一后出了高粱地。以高淑娴的聪慧,定然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不在意九儿和余占鳌是否有瓜葛,她只在意九儿是否怀孕。九儿回娘家当晚,余占鳌悄悄摸进单家,害死了单家父子,高淑娴听见动静,赶到房间时,看到父子俩已经没了呼吸,第一反应就是嫁祸给花脖子,只有这样,才能洗清九儿和余占鳌的嫌疑。
单廷秀一直拿高淑娴当女儿看待,如今他被害,高淑娴竟然帮凶手洗脱嫌疑。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高淑娴对单家的恨大过爱。她在单家守寡十几年,做到了儿媳妇应尽的所有事,可单廷秀宁愿让九儿这种失去清白之身的女孩嫁过来,也不肯为她招婿,可见单廷秀还是拿她当外人。既然单廷秀从未替她考虑过,她就必须为自己打算。
单家父子去世后,高淑娴成了单家的管事,手里有了权,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她要先确认九儿是否怀孕,再考虑如何能让九儿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儿子,保佑她一直在单家终老。谁知二叔三叔盯得紧,九儿生产,他们在门外守着,二婶三婶进屋翻找,看看她是否藏了孩子。
高淑娴知道狸猫换太子的计划失败,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九儿身上。当她得知九儿生下的第一胎是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时,厌恶地说:快把这个丫头片子抱走,别让她耽误九儿生下一个。
谁知九儿生豆官时难产,豆官横在肚子里,不好接生,接生婆害怕担责任,跑了。高淑娴没有为九儿找大夫,反而转头嘱咐罗汉准备逃离单家的盘缠。恋儿帮九儿接生成功,救了九儿和豆官,高淑娴没有感激九儿保住了她在单家的位子,竟然想将九儿置于死地,霸占九儿的孩子,独吞单家的家产。
高淑娴是自私的,她一直都在为自己打算。从高淑娴嫁到单家那天,就没有见到过高淑娴的娘家人来过,高淑娴也从未有过回娘家的打算,也许她娘家人已经不在,也许她也有不堪回首的家庭往事,不过从高淑娴的做法来看,她嫁到单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单家家大业大,她知道自己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还能挣一份好名声,说不定单廷秀看在她对单家忠心耿耿的份上,还会分她一些财产。既然得不到爱情,高淑娴只能用守寡十几年的隐忍,换来钱财。想让她一无所有的离开单家,她不甘心,也不服气。
高淑娴和九儿明争暗斗,互相算计。九儿知道在她生孩子命悬一线时,高淑娴袖手旁观,还不许大夫救她。高淑娴在意的就是单家的财产,只有守住九儿的儿子豆官,她才能在单家安稳待下去。九儿并不在乎名节这些身外之物,所以她故意和高淑娴作对,明知道高淑娴讨厌余占鳌,偏偏和他来往,两人甚至不顾他人的眼光,睡在一张床上。
高淑娴劝九儿收敛性子,少和余占鳌来往。九儿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孩子的爹呀,我凭什么不和他来往?高淑娴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她想拆穿九儿孩子的身世,让九儿身败名裂,被别人唾弃。
可她和九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九儿和余占鳌的事要是败露了,她和九儿都会被赶出单家。九儿可以带着孩子投靠余占鳌,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如何自处?所以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只能忍着。
罗汉知道九儿是故意气高淑娴,只要高淑娴肯向九儿赔不是,双方和解,九儿一定会有所收敛,毕竟九儿的干爹是朱豪三,他一心剿匪,已经为余占鳌的事情来过几次,劝九儿说服余占鳌,九儿知道余占鳌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她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跟着余占鳌走南闯北,过动荡的苦日子。
高淑娴听了罗汉的话,找九儿道歉,九儿并不领情,九儿咽不下这口气,一人一个活法,她可不想守着家产,却在生病的时候,身边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九儿问高淑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想男人啊?
高淑娴咬着嘴唇说:一人一个活法,有人想当烈女,有人想当婊子。
九儿没有生产前,两人还是好姐妹,自从九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看清了高淑娴的真面目,注定了两人中间隔着无形的鸿沟,谁也跨不过去。
高淑娴和九儿互相较劲,谁也不肯认输。后来朱豪三为了抓住余占鳌,将九儿和豆官扣在县衙。高淑娴问恋儿发生了什么事,恋儿不肯说。高淑娴豆官担心出事,逼问了几句,才知道九儿和豆官有危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豆官受苦,主动到县衙门口跪了三天。
九儿看到高淑娴对豆官是真心好,减少了对她的芥蒂。她以为她和高淑娴能和平相处,谁知高淑娴又打起了她的主意。这天,高淑娴让九儿看一盆豆子,这是陪伴她十来年的东西。九儿发现这些豆子已经磨掉皮,透着亮堂。
高淑娴趁机说:妹妹,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一个女人的夜,真叫长啊,怎么熬都熬不到头。尤其是第三年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吴妈看我可怜,为了找来这些豆子。咱们家有我这样一个活死人就够了,妹妹还年轻,不应该像我一样守在单家。
九儿知道高淑娴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赶她走。她告诉高淑娴,她要走必须带豆官走,他们娘俩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高淑娴知道豆官对她的重要性,姐妹俩只能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可这些互不相让,也不是办法,九儿不希望和高淑娴再斗下去,决定让罗汉在中间劝和。只要高淑娴不再害她,她就可以既往不咎。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九儿甚至愿意将豆官过继给高淑娴当孩子,让豆官喊高淑娴娘。
九儿能为高淑娴做的事只有这么多,她只希望她们能在单家和平相处。没想到豆官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不肯喊高淑娴妈妈,也不肯喊九儿婶子。而高淑娴只看重豆官,看不惯琪官,只要琪官和豆官有矛盾,她二话不说就斥责琪官,打她的手。
九儿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高淑娴不懂九儿的苦,反而再次生出歪心思。她担心豆官一直不认她这个娘亲,就买通土匪花脖子,绑了九儿。只有九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孩子才能只认她这个母亲。
九儿认识花脖子,也知道花脖子喜欢她。她趁乱扔下一只鞋,被罗汉捡到。罗汉猜到这事一定和高淑娴有关,拿着九儿的鞋子和她对质,高淑娴只能承认。罗汉知道九儿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九儿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能忍痛把孩子过继给高淑娴更不容易,高淑娴不应该害她。
罗汉找余占鳌帮忙,才将九儿从花脖子那里救回来。九儿回到单家后,心灰意冷。她没想到高淑娴为了认豆官当儿子,可以做出这么狠毒的事。难道她九儿的命就不值钱,可以无条件成为高淑娴算计的牺牲品吗?
高淑娴慌了,她问九儿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拿她当死对头了?九儿说:我不欺负人,但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
九儿将豆官从高淑娴那里夺了回来,从今以后,豆官只有她一个娘。九儿之前说过,她并不是善茬。别人对她好,她会比好人更好,别人对她坏,她会比坏人更坏。高淑娴算计她,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九儿找到了小白脸钱玉郎,钱玉郎最擅长勾搭女人,高淑娴守寡十几年,早就饥渴难耐,既然高淑娴想毁了她的清白,她就毁了高淑娴的名节。
钱玉郎面容英俊,皮肤白皙,和普通的粗糙汉子不同,他稍微动点心思,就乱了高淑娴的心。一天夜里,高淑娴在房间里念经,钱玉郎趁机撬了锁进去。正在两人情意正浓时,九儿带着两个手下闯进房间,目睹了这件丑事。
罗汉知道这事是九儿的阴谋,他喜欢高淑娴多年,任凭别人出多高的价钱也不肯离开单家,别人说他对单家忠心耿耿,九儿知道罗汉是为了高淑娴,她们早有情义,只是互相隐忍,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就是要让高淑娴无地自容,让她和罗汉有情难相守。
高淑娴名节已毁,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想上吊了结。要不是罗汉及时出现救下她,恐怕九儿难逃罪责。九儿愣住了,她只是想教训高淑娴,没想真要她的命。如果她和高淑娴继续斗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世道已经够不公平了,她们妯娌的命已经很苦,为什么还要相互算计呢?
罗汉走后,高淑娴有些绝望。以前她一直为了单家的财产筹谋,如今罗汉离开,她才明白万贯家财也不如身边有个贴心的人重要。她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当初父母劝她改嫁,她执意要嫁过来,没想到守寡的日子这么难熬。
九儿劝道:罗汉大哥正当年,一直不婚不娶,你知道他为了谁吗?你想守名节,他懂你的想法,所以远远地看着你。嫂子,名节算个什么东西?你把它看在眼里,它就像座大山压着你,你若不把它看在眼里,它什么都不是。你之前总拿名节的事说我,我不也是过得很好吗?
大少奶奶知道自己斗不过九儿,竟然不如此,不如和九儿不计前嫌,重新开始。她听从了九儿的话,将贞节牌坊烧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守着一份虚名而活。
高淑娴为了这份名节,守寡十几年,能被九儿几句话开解,决定珍惜眼前人,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态,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高淑娴的这份魄力,让人倾佩。她算计过九儿,也动过狠心,唯一难得的是,她能弃暗投明,抓住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放下过往和九儿握手言和,两人联手,把单家的生意经营得越来越好。有九儿撑腰,她再用不用守着烟杆和一盆黄豆过日子,她要体会被人疼爱,有烟火气息的快意人生。
高淑娴和罗汉成亲,就不是单家的人了。九儿力排众议,让高淑娴和罗汉继续留在单家。后来日本人来到高密,罗汉看不惯他们作践高粱,和日本人争执一番,被抓起来枪毙。行刑前,高淑娴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牵着罗汉的手,一起奔赴黄泉路。
看着高淑娴为了爱情,舍弃生命的壮举,我忽然发现她的形象高大了许多。高淑娴是被封建时代压迫的女性,她不想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为了所谓的贞洁牌坊,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没有恋爱自由,没有选择权。
她算计九儿,是希望将封建的思想延续到九儿身上,让九儿和她一样,守着毫无温度的房间,成为和她一样的行尸走肉,没有感情可言。九儿是新兴时代的代表,她只为自己而活,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九儿的率性和勇敢,感染了高淑娴。
每一处牌坊下,不是埋葬了一个活泼的生命,至少也埋葬了一个女子数十年的青春。她们需要压抑自己的天性,遭受着不公平的对待,守着没有希望的未来,为了虚名,成为牌坊的牺牲品。
如果高淑娴没有遇见九儿,说不定一辈子都跨不过心里的坎,和罗汉在一起。她遇见九儿,是幸运的。她能得到罗汉的心,和九儿的推波助澜有关,也和她自己有关。若不是她在守寡的日子里一直洁身自爱,获得罗汉的尊重,罗汉又怎么会对她死心塌地呢?
人生短暂,青春易逝,与其活在别人的嘴里,不如勇敢地为自己活一次。愿你我在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勇敢拥抱爱情,有生之年,缘来不拒,缘走不留,这才是对爱情最大的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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