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上贴着从周一到周日的营养食谱，深夜的书桌上是还未完成的家庭作业，镜头照过玻璃窗，每一个小小的课桌上都摆满了文具，玩偶背后是一整墙的书……
这是最近热播剧《小舍得》的片头。
事实上，《小舍得》已经不是今年第一部“片头”出圈的剧集了。近一个月来，热播的《大宋宫词》《骊歌行》《长歌行》《司藤》等等，不论现代剧还是古装剧，片头都可圈可点、颇受好评。
艺术总是在突破中向前发展。当一类文体走向稳定成熟后，突破就需要在边角地带寻求。曾经，片头只是电视大餐前可有可无的配菜。但现在，观众对它的要求在提高，片头对整部作品的风格、主题表意的影响也愈发显著。
当然，这种改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这个过程中既有观众审美迭代的推动，也与整个剧集市场的制作、播出环境密切相关。
三种变迁
以往，一个好的电视剧片头，除了奠定整部剧的基调，更重要的作用在于给观众提供基本的演职人员信息。
但随着点播时代的到来，片头的功能早已改变。相比于提供演职信息、情节暗示，如今的片头更重要的功能，在于构建一个故事世界，营造一种氛围。
这种改变，主要体现在影像素材、配乐及时长三方面。
从影像上来看，国产片头较为显著的变化，是从整体概括走向局部。
如果说传统电视剧片头，习惯于从正片中选取镜头素材，那么现在的国剧更倾向于对特定场景、人物、符号进行提炼。这一点，在《小别离》《小欢喜》《小舍得》家庭三部曲中表现得尤其明显。
2015年，《小别离》与观众初次见面时，片头虽有代表着少年的乐高玩具点缀，但整体风格仍偏向于传统MV形式，其主要作用是介绍主要角色、展现人物关系，对剧集内容进行概括。
到了《小欢喜》，传统片头形式占比降低，更多卡通风格的绘本手账形式，突出剧中角色的特点。而到了《小舍得》，传统片头中正片画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书桌、文具等具有象征意义的道具。
从配乐上来看，歌曲逐渐被纯音乐取代。
以往，片头的主题曲强调传唱度，以期对剧集起到宣传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有时对歌曲表意完整性的过于注重，可能造成和剧集风格不匹配的情况，反而有损整部剧的成色。
《骊歌行》
相对而言，如今更多国剧片头选择弱化主题曲，仅以纯音乐来起到烘托情绪的作用。而对于那些一口气看完全剧的观众而言，这样的片头往往更能构成正餐之间的“甜点”，而非一道可有可无的配菜。
从时长上来看，片头长度也在逐步缩短。
网络电影讲究黄金6分钟，剧集则重视黄金前3集。年轻观众的时间和耐心都有限，必须高效地给出直观的信息。尤其是在“倍速式”追剧成为常态，视频网站也早已开启“自动跳过片头片尾”功能的当下，片头时长也被一再压缩。
2019年曾引起热议的《长安十二时辰》，主创信息融入了每集开篇剧情，纯片头不过3秒，但画面的色调、日晷的投影，却饱含信息量。
四类风格
种种变迁之下，如今的国产剧创意片头也已逐渐形成风格，可大致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一、剧情互文风。
如果说传统片头旨在展现出整部作品的故事核心和主要人物，那么剧情互文式片头，则和每一集内容表达与主题思想有着高度关联。
不过，相比于传统片头，这类片头整体难度偏大。在国剧范畴中，较为典型的是去年的《河神2》和 《怪你过分美丽》。
前者除了延续第一季中津门天团的固定自白外，还在每集的片头设定了关键人物，点出人物属性以及本集的关键词；后者则用了引子、回忆、前情回顾、梦境、幻觉、想象等多种片头形式，与每一集主题形成互文，可谓极尽巧思。
二、元素写实风。
顾名思义，此类片头少有实拍的人物 场景，往往是通过对剧中典型场景、人物、道具进行提炼和组接引起观众的解读兴趣，铺设剧情的走向。
这类片头最初引起观众注意，大概可以追溯到2017年的《延禧攻略》。该剧片头以人物为前景，配以道具、建筑、场景等代表性元素，展现剧中人物的历程与转变。
同样由欢娱影视制作的《骊歌行》，其片头风格基本上与《延禧攻略》保持一致。这两版片头皆出自《泰囧》《忠烈杨家将》《寻龙诀》等电影的分镜师伦鹏博之手。
此类片头除了在古装剧中适用，在现代剧中也并不违和。年初热播的《终极笔记》，以及去年暑假档热剧《三十而已》，都以富有深意的角色相关道具，暗示故事走向和人物结局。
《终极笔记》
三、写意中国风。
与元素类片头相比，此类片头中场景人物占比再次降低，往往以抽象艺术的形式出现，设计独立性强，本土元素显著。
国剧中最早出现这种形式的，当属《琅琊榜》。该剧片头以古朴的笔墨，简约的破茧蝶化意象暗示主角梅长苏的命运轨迹，交织出整部片子的格调。
这也是近些年来古装剧多偏爱的风格。而随着审美的变迁及技术水平的提升，此类片头也再次升级。从单一的中国水墨风，逐渐演变为与风俗古画的融合。此类型的代表作有《清平乐》及《大宋宫词》。
前者将古画中皇宫、街市、酒楼、街道等场景动画化展现；后者则采用长卷的形式展现。剧中真人演员以散点透视的模式，被嵌入《韩熙载夜宴图》《十八学士图》《听琴图》《文苑图》等名画中，以卷轴画式徐徐展开。
《清平乐》（上）《大宋宫词》
不过，与前两种风格的普适相比，这一风格更多出现在古装剧中，现代剧中较为观众所熟知的仅有一部《都挺好》。
四、抽象艺术风。
抽象艺术风与写意中国风类似，都是通过抽象艺术和动态插画来展现剧集主题。但相比于前者，此类片头在视觉风格上往往更为抽象化、概念化。
如果说中国风片头更注重于氛围感的展示，那么抽象艺术类片头，则更多是考虑到人物心理活动或梦境、想象难以表现，故而借助动画形式将这一类情境具象化。
去年热播的《新世界》和《隐秘的角落》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剧集元素被以动画的形式巧妙展现，并与剧中高能剧情有所呼应。不仅在视觉冲击上更加直观，整体风格也更加强化。
《新世界》（上）《隐秘的角落》
刚刚收官不久的《司藤》，也可归类到此类型中来。该剧片头以充满科幻感的星球、流星拉开大幕，在镜头切换间，藤蔓、凤冠、高跟鞋、惊鸟铃等点题元素陆续登场，既渲染了该剧悬疑紧张的风格，暗合剧中人物科幻 奇幻的身世背景。
两大难题
如今，片头创作正在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但是成为常态，势必仍有一段路程要走。
一方面，尽管一个片头的时长往往只有一到两分钟，但从创作到完成，片头制作者需要经过研读剧本、解构故事、片场考察、提交创意、元素筛选、制作修改等多个流程。
《大宋宫词》片头与古画对比
“原始创意与最终呈现之间会有无数扇门，近四个月时间与团队不停地打开，关上。直到和曾念平老师做了几轮探讨，我们打开了有光的那一扇。”不久前，为《大宋宫词》制作片头的怪兽创意工场在接受采访时曾明确指出片头的制作难度。
《三十而已》片头制作公司伍秀文化创始人郑吕楠也曾表达过同样的想法，“可能大家在正片中也会看到这些元素，但片头更能体现导演想要表达的一些想法。我们作为承制方也需要跟导演组互通有无，详细讨论每个镜头的寓意和拍摄手法，得到导演的认可。”
另一方面，虽然市场对创意片头的重视程度逐渐提升，但专门制作片头的工作室依然屈指可数。
《隐秘的角落》片头制作并不是专门的制作公司完成，而是由一群90后设计师及动画师完成。在此之前，他们多数时候都是在从事3C类的创意制作。不仅没有过做动画片头的经验，也没有过片头制作经验，《隐秘的角落》片头动画和第十集开头动画的《三只小鸡》只是他们在业余时间里的一次尝试。
事实上，这也是当下视频物料制作公司的一大现状。对于这些公司来说，片头基本上只是一项额外的业务，他们的主要业务范围，仍更多集中于影视剧、电影、专题片、广告等音频及视频的后期视频物料的制作。
相对而言，在好莱坞，片头设计则是其工业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精良的片头制作，甚至使得主要针对影视剧集的艾美奖，将原本的“最佳平面设计奖”变更为“最佳片头设计奖”。
与之相比，国剧片头产业仍处于起步阶段，不过好在，重视创意片头的意识已然普及。
传统商业中有一个“二八法则”，20%的客户带来80%的利润，20%的产品带来80%的销售。
2017年，《河神》成为凭借片头带动宣传的典型案例，吸引了行业的目光。如今，采用创意片头的剧集虽然还只能算那20%的少数派，但它们正引导着更多的创作者于细微之处用心。相信以后，我们能看到越来越多配得上好剧的好片头。
【文/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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