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用点劲就够得着的电子电器物件,好像每个年代都有,社会流行、倍有面子……比如20年前的BB机,10年前的苹果手机。如果要说八十年代,那绝对非黑白电视机莫属了!
我家那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是1986年添置的,是村里第二台。我家这第二台电视也是受村里第一台的刺激而催生的。我先说说村里有第一台电视机的架势吧。1986年3月的某一天,村里老女老少都在议论一个消息:二组宗禄家买了台电视机!要说三只腿的蛤蟆,村里有人见过,电视机真没有人见过。消息越传越神奇,有“先见之明”的隔壁金奶奶说,老金贵了要800块钱呢!要知道,那时候村里很多人家一年收入都不到800块。金奶奶这么一说,直接就把这电视捧上了天。“这电视啊,四四方方,这么大,用雪白雪白的泡沫盒子包着的,打开盒子,呀,银亮银亮的,贼好看!”金奶奶手舞足蹈地说,七十多岁的老眼睛里闪烁着几十年未见的光泽!大人们耳朵里听到的好像不是发生在村里的事,而是远在天边的稀罕事。那个心里呀,用现在流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到底什么稀罕玩意,得亲自去瞧瞧!天色一晚,家家户户都早早吃了饭,就准备干一件事:去宗禄家看电视!在路上见到熟人,打招呼也变了,以前都是:“吃了?”“啊。吃了。”现在是:“去宗禄家?”“啊。”还没到宗禄家,远远地看到他家门口挤满了人,窗户上也趴着人呢!人嘛,都是这样,越是热闹越凑热闹。我急啊,吵着父母要看电视!没法子。爸爸举着我挤到他家窗户下,从人堆里,往里看,能看见点画面,和露天电影不一样,小但清晰。电视屏幕上的人打来打去。爸爸在下面问,“电视放的啥啊?”“大侠霍元甲!”旁边一叔叔回了句。“啊?!”“武打片——大侠霍元甲!”接着,我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歌声: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粤语歌曲,歌儿带劲……余音绕梁间,剧也结束了!每天两集,来晚了!
第一天没看个明白,第二天继续!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今天我们一家子早早地来到了宗禄家——等看电视。嚯!好家伙,还有比我们更早到的,七大姑八大姨,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人人都脸熟。“来了!”“啊!”大家就有一茬没一茬地闹着磕。我呢只顾盯着那电视机看:果真像金奶奶说的,四四方方,像个大盒子,银色外壳锃亮。前面的玻璃屏有点外突。右边有两个大一点的按键,按键周围刻有数字。机盒子背后,有一根天线。我很好奇,这么个东西怎么能放“电视”?现在还未放电视,大家就这么坐电视机前等着,就好像在等一台即将上演的好戏。宗禄一家在前屋,不紧不慢地品味着“美味”晚餐。他家崽青乃,和我同龄,坐在桌上边吃饭边拿眼往我这边瞧,那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傲慢,似乎透着一股胜利的笑。也就一会功夫,宗禄家后屋里大概15㎡的地方就挤满了人。宗禄叔这时候饭也吃完了,他不紧不慢地从前屋踱步来到后屋,往电视机这边走来。我和坐在前面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气出大了,电视机就飞跑了。对于期待已久的宗禄叔的到来,我差点儿鼓起掌来!
“开始了!开始了!”随着宗禄叔打开电视,有人呼喊起来!就像大戏主角登台那一刻的欢呼。主题歌唱完后,打出了一个“第六集”!
一上来,就是程天啸与大侠霍元甲开打,险招频出,就想置人于死地。被步步紧逼的霍元甲,使出了迷踪拳最后三式。就在这惊险万分之时。背后一声,“啊!”后面的人倒了一地。原来是没有占到位的人,叠起来罗汉,也不知是谁推了一把,或许受剧情感染激动所至,整个人墙轰然倒地。“是哪个兔崽子推的!”“踩到我了!”场面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有骂娘的,有动手推搡的,有孩子哭闹的……啪!宗禄叔把电视机关了!手往桌子上一拍!吼道:你们要吵要闹,给我出去吵出去闹!现场一下子出奇地安静,连孩子也知趣地停下了哭声。这个时候,现场越安静越尴尬。显然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电视是看不成了。于是有人悻悻然退场了。关于今晚的风波,后续没有人追问到底是谁推倒了人墙,唯一让人记住了宗禄叔好凶的样子。用我母亲多年后的话说,“他的脸色好难看”!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和母亲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异口同声地说,明天买电视去!
当属于我家的电视机往桌上一放,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眼前的电视机是真实的。我和妹妹围着电视机,左看右看,这里摸摸哪里摸摸,“有电视看咯!晚上看霍元甲咯!”我和妹妹欢呼雀跃起来。父母看着我们高兴的样子,站在那儿也咧嘴笑着!
从今往后,我在家里多了一个任务:给大家放电视。若是晴天,晚饭后,我和妹妹会先把一方桌抬到后门外一空地上,把电线拉好。一切准备就绪后,父亲再把电视搬到桌上,再由我打开电视——父亲把这一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
空地很大,容得下足够多的人。村里人到我家看电视,也就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这个习惯,印象中应该持续了很多年。大家超喜欢追的电视剧,从《大侠霍元甲》、《陈真》、《上海滩》、《一剪梅》到《便衣警察》,一直到90年代,很多家庭添置了电视机,一起看电视的气氛才慢慢消散。
那会儿,电视剧是村里人娱乐的主菜。(露天电影很少了,可能是放映员难找!)爆火的电视剧主人公,也成为了孩子们纷纷效仿的对象,比如,霍元甲,陈真、许文强。我们都要争做大英雄,看谁不爽,就让他做反派。因为有我家电视做后台,我得以顺理成章演主角。为了演好霍元甲,我跟着电视一招一式学会了迷踪拳;为了演好许文强,我硬是逼着母亲给我做了一顶礼帽。我学会迷踪拳后,就招收弟子了。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召集小伙伴们在我家后门空地(看电视的地方)上练拳。先从下蹲马步开始,出拳要狠要准,嚯哈,嚯哈…大人们也不管着,见我们这群娃很入戏很认真的样子,往往还乐意站一旁看戏!要论风光,那可能是我人生的一个巅峰。今天在我家老祖屋里,还能看到谷风车上写满了:精武门、迷踪步、英雄一身是胆……这些见证了我孩童时代的辉煌。
电视机今天还在!我试过还能看!可能是信号源的问题,画面很花,还是只能收到几个台。
这台黑白电视像一个时间机器,一下子就能把我带到80年代,那么鲜艳那么清晰!它又像一个曾经貌美似春如今风光不再的女人,身上落满了灰,呆在黑屋的角落里,被时代抛弃了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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