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从4 月21日起,《中师生》公众号开始连载四川作家曹清萍老师的长篇小说《中师生》。此书在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全书43万字。作者在书的扉页写道:献给中师生和为共和国基础教育事业献出青涩青春的人们。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向荣教授在该书《序言》中说:《中师生》书写了一代中师人的群像。一群二十多年前的青年男女从远处走来,为乡村教育演绎着虽然普通但却绚丽的昨日故事。
《中师生》38:除夕,大燕来到建刚家 (编者加)
作者:曹清萍
插画作者:朱世江
过了几天,大燕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去了陆建刚家,这是正式的上门。陆家离她家有十里路左右,坐落在公路旁,四周是水田。陆家一看去就很气派,三层楼房矗立在竹林间,门前的水泥坝子足可以摆下上十桌酒席。楼房外墙贴满瓷砖,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少见的,好多人家都是才将瓦房拆了盖起楼房,内墙都无法装饰,更不用说外墙了。
陆家妈妈是农民,副业发展得好,养鸡养鸭养猪,别人家都认为养猪是赔本买卖,她却另辟蹊跷,直接到酒厂廉价买酒糟回来喂猪,每年能出一二十头猪。这就比普通人家用粮食喂出来的牲口赚钱得多,当然这就赚到了第一桶金。陆家爸爸是供销社的售货员,眼看供销社要解体了,就租下两间大门市经营电器。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两夫妇就是起得最早收获最多的人。
陆家屋子真是窗明几净,地板是瓷砖,墙是钢化涂料,每间屋子都摆满了家具,一看就是殷实人家。大燕妈妈满心欢喜,家底不用说,就是军官这一项她在亲戚面前就拿得出手,不免想到不知有多少媒婆踏破了他家的门槛,看来自家大燕还是很有运气的。饭桌上自然是其乐融融,空气中是飘荡着满意的分子。
之后每天陆建刚都到大燕家来,都有合适的理由,要么是爸爸妈妈让送点什么东西来,或者是向大燕借点书籍,后来就不需要再找什么理由,是堂而皇之的来来往往了。
眼看大年三十即将到来,大燕最担心建刚要她去他家过年。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他试探着问她愿不愿意,她连忙拒绝。他笑笑,轻声问:“怕我冒犯你?”她忙摇摇头,去厨房帮妈妈做饭,避免谈话更加深入。越是核心问题越是回避的话题,越是最肯定的答案越是在摇头间否定。这个话题确实让她心旌摇曳,想和他说话,想被他拉着手,想倚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怕发展太快后把持不住自己。
陆家妈妈亲自到大燕家给她妈妈提起这事,而且谈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话题,大燕妈妈只得拉过大燕在寝室里慎重密谈,在得到大燕肯定的回答后,她步伐沉重地走出房间。
除夕天一大早,建刚就到了大燕家。大燕妈妈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女儿有些事不能做,这关乎一个女孩儿的名声,让大燕的心里沉甸甸的。
大燕来到建刚家,就帮着陆家妈妈打扫卫生,将本来已经窗明几净的屋子再次打扫,将建刚的书桌加以了整理,特别是将他初中高中的书籍分类整理,书柜就整洁多了。望着建刚床上折叠的方块被子,她下意识地笑了笑,这毕竟是军人啊,军人就是爱整洁。他抱着她,低头俯在她身上闻了闻,她奇怪他的举动,他凑近她耳朵:“我闻到了处女的芬芳!”
她拿起身边一本书砸在他头上:“当兵三年,老母猪也不嫌,啥都香!”
他眨巴着眼:“难道我说错了?”俩人便疯玩一番。
待到吃年夜饭时,陆家祖父祖母加上他们一家人围坐着吃饭,当大家端着酒杯庆贺今年春节大团圆时,大燕一下就想到了爸爸妈妈妹妹们,喉咙一热,眼泪水就出来了,忙起身到厨房去擦拭,陆家妈妈示意儿子去看看。他看到了大燕还在擦拭脸颊,取笑道:“新媳妇都要过门的,每个女孩儿都有第一次去婆家过除夕的时候。”
大燕嘟哝着嘴,眼泪水哗哗哗又出来了,嘟哝道:“谁是你家新媳妇?”。
“难道你不是?”他偏过头来问道。稍顿片刻,在她耳根处打趣道:“你不愿意啊?”
见她仍然不说话,建刚伸出手来拭她的泪水,把她拥在怀里,安慰道:“好了,亲爱的,有我陪你,你不要哭嘛,你再哭我真的就没有辙了。”
大燕被温暖了一下,才回到木桌边端起饭碗。陆家妈妈关切地问:“是不是想家里了?”她摇摇头,眼泪水又出来了,赶紧吞咽了一口饭菜。妈妈对着儿子说:“建刚,给大燕夹夹菜!别顾着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
晚饭后,他们俩收拾好厨房,就加入到看春节联欢晚会的行列。乡下的接收信号不是很好,21英寸彩屏的日立电视机时断时续地播放着潘长江阎淑萍表演的小品《过河》,跟着欢快的东北秧歌,大燕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周围有的人家开始放鞭炮了,建刚也拿出鞭炮在自己坝子边放起来。然后他拉着大燕去刷牙,亲自挤牙膏倒漱口水,又从蜂窝煤上把热水倒在洗脸盆里,看见大燕刷牙完毕就递上拧干的热热的新毛巾,等她拍上爽肤水抹上晚霜,热热的洗脚水又提到了她面前。他俯身问道:“需要我帮你按摩按摩脚底不?”说完就伸手到水桶底,她提起脚都搞不赢,他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待她再次把脚放入水桶后,他摆着龙门阵分散她的注意力,一个眼疾手快,双手就拾掇着她的脚,按摩脚底,揉搓脚背。她感觉其痒无比,赶紧抽出双脚。
建刚拉她去他卧室,一手撑在书柜门上,一手轻轻关上门,她无从逃跑,自然就在他怀里。一股酒味儿传来,她没来得及躲避,嘴唇已经被捕捉。四片嘴唇就轻轻触碰着,伸出的舌尖舔舐着对方的嘴唇,舌尖缠绕着,吮吸着,吞吐着。魁梧的身体用力抵着她,大燕感觉胸部腹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没一会儿就喘息起来,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更有力环绕着她。他左手放在她背上,用力往自己强有力的胸膛送,右手揉搓着她的腰部,往下试探着臀部。
他的力量传递给了她,她被揉搓得不能自已,轻轻呻吟着。望着她因燥热而绯红的脸庞,抱着柔情似水的身子,他走向了床边。
厨房的大木盆里盛了下午刚从水田里摸起来的无数鲫鱼儿和一条鲤鱼,黑的,黄的,红的,色彩缤纷。它们来到了这个新鲜的家,对周围的一切好奇着,睁大眼睛张望着屋顶。建刚妈妈进屋来倒洗脚水,大大小小的鱼儿们便扑腾起来,溅得女主人一身水花。
主人离去,厨房恢复了夜的宁静,夜的漆黑。鲤鱼身边带着一群群鲫鱼,它们围着盆子边沿环游着,一圈,两圈,三四五六圈,盆中心的水回旋着,层层波纹如玫瑰般绽放。
偶有三两条向水中央游去,身子慢腾下来,一尾缠绕一尾,交织着,交织着。一条红鲫鱼弯过身子,躺在了鲤鱼的臂弯里,鲤鱼便弓着身子,将嘴巴去撮小鲫鱼的嘴巴,水里便冒出一串串水泡,升腾,漂移,扩散……
其他的鲫鱼儿还在一圈圈环绕,不时有一两尾惊腾起零星水花,翻卷着,缠绕着,扑腾着,好一派鱼水之欢!
“宝贝,你让我成为了男人。”轻轻的嗯一声算是回答,明显感觉她的身子在往他的怀里缩。
“痛吗?”又一声轻轻的嗯,继续往他怀里缩。
他摸着她光滑的肚子,小指触碰到了细细的毛发,指肚在她肌肤上滑行。他含着她的耳垂,问:“快乐吗?”
大燕嘻嘻笑了一下,他翻身压着她,问:“老实话,究竟快不快乐?”
她娇羞地望着他,抿着嘴笑。
“宝贝,我天天梦寐以求这一刻,我好幸福!”
“嗯——你爸爸妈妈不会生气吧?我不该和你那样……”大燕一个冷噤,惊叫道。
他更紧地拥着她,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半天后揶揄道:“我爸妈偷着乐呢,他们的宝贝儿子成为了男人,他们感激你都来不及。不信,你现在去挨着我妈妈睡,她保证不给你好脸色。”
她还是不安起来,坐起来穿上衣服。他拉她躺下,自己穿上军大衣,掩上门出去了,一会儿端着一盆水进来,神神秘秘说道:“爸妈都睡了,屋里安静得很。”
第二天一早,大燕在建刚身后出现在厨房里,妈妈正在做汤圆,爸爸在往灶里送柴。妈妈看看建刚,让他去倒洗脸水,大燕躲在他身后正眼也不敢看两位老人。
刷牙、洗脸、吃汤圆,大燕就是一个小媳妇,大气都不敢出,她感觉爸爸妈妈威严的眼光,心里就像偷了别人至爱的东西般难堪。
建刚拉着她和家人一起去祖先坟头上坟,撕乾纸,插坟飘,点香烛,放鞭炮,祖父对着长辈的坟说:“今天是个吉祥年,建刚在部队上回来给您们烧乾纸来了,新媳妇已上门,给您们磕头了,您们保佑我们晚辈平平安安,人丁兴旺。”一家人就跪在坟前作揖,磕头,大燕觉得自己是没过门的儿媳妇,觉得这样做不妥,但是建刚已经拉她跪下了,她也只得就范。
起身后,建刚悄悄在她耳边说:“这下你跑也跑不掉了,是我媳妇儿了。”
大燕掐掐他的手背,恶狠狠道:“想得美!”
他坏笑道:“想反悔?生米都成了熟饭了,想反悔也白想了!”
妈妈转身问他们:“在长辈面前你们嘀咕啥?”
他们俩只好互瞪一眼,闭上嘴巴。
中午饭后,大燕要回家,建刚就送她回去,出得门来,妈妈吩咐建刚早点回来。晚饭后,建刚还没提要回家,大燕提醒他早点回去,免得走夜路不安全。可是他说她不走他也不走,就住丈母娘家,她拿他没办法。大燕妈妈觉得他不走也不好得,就问他他妈妈喊他回去没,他实话说了妈妈让他早回。大燕妈妈就催促他离去,他却将对大燕说的话重复一遍,丈母娘已经明白话里隐藏的事实,虽然不悦,但是还是催促他们一同回家。
不得已,大燕只好跟他走。他拉着她的手,幸福溢满了脸颊。望着她说道:“没有你,我肯定睡不着,你想我会同意你不回家吗?”大燕给了她一个拳头,自顾自往前走,他追上来,跑到她前面去,望着她倒着走,“信不信,今晚你更难忘,黑夜里男人拥抱着回婆家,躺在男人怀里度蜜月,还有……”大燕跑两步到他面前,捂着他的嘴,娇羞地靠在他胸前。
他们如胶似膝地生活了半个月,幸福得让身边的人都不得不跟着开心。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他们去街上看烧龙灯。街上人山人海,好多人都向上场涌去,他们也随着人流来到了上场。上场宽阔地带上盘旋着一条长约两三百米的长龙,龙头挺威武,龙眼怒睁,触须遒劲有力,龙身上裹着黄色绫缎,黑色针线绣出片片鳞甲。
耍龙灯的三四十个小伙子正脱下棉袄,在黄色灯笼裤上扎紧红色裤腰带,举起双臂蹬跳起来,就似拳击手开赛前的热身活动一样。
建刚看看那些肌肉凸出的小伙子,望着大燕坏笑道:“怕不怕这样的肌肉?”
大燕拧了一下他的手,嗲着声音说:“又不是你的,我干嘛怕呀!”
“假如我有这样的肌肉呢,怕不?呵呵……”
“……”她呵呵地笑着。他便把她护在胸前。
“有学生——”她尖叫一声。
他忙放开手,左右瞧瞧,说道:“老师还不是要谈恋爱呀!别怕,刘老师。”重新把她拉到怀里。
鼓声、唢呐声、钷子声、锣声和人群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大家都晓得龙将要起身了。街道两面的人家遂拿出准备好的香纸和香棍在自家门前点起,以示虔诚拜祭起来。
在龙头老大一声“长龙飞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吉祥平安”声中,龙灯狂舞,噼哩啪啦的鞭炮在龙灯和舞龙人身上炒豆般炸响,数筒吐着火焰的烟花喷向龙灯,顷刻间长龙的尾巴已经着火了。天空震耳欲聋的礼炮声此起彼伏,黄、红、橙、绿的礼花漆染着黑色的夜空,把小城镇上空照得通亮。
街道两面全是拿着鞭炮的人,见到长龙舞过来,胆小的远远就扔火炮到龙身上,胆大的燃起一串火炮向舞龙人身上甩去,更有甚者将点燃的鞭炮放到舞龙人的脖子上,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在舞龙人身上炸响,舞龙人衣服着火了,街道两边的人群就欢呼起来。舞龙灯要的就是热闹,鞭炮不管在谁的身上爆炸,没有人生气,自己和着旁人还得开怀大笑。
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长龙在愈发显得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上逶迤而行。龙身着火了,前后龙身挤在一起擦擦就扑灭了一处明火;耍龙灯小伙子的灯笼裤着火了,他蹬蹬蹬跳几下,或者就地打两个滚儿,裤子火灭窟窿现。
大家越发玩得凶了,在前面堵塞着道路不让龙灯前行,龙灯只好就地停下舞弄舞弄,待大家都笑过够才得前行。停下来的瞬间,一串串的鞭炮落在龙身上,烧得只剩下龙骨,龙头龙尾依然威风八面而又滑稽诙谐地舞动着。
长龙前后,追逐着龙灯的大姑娘小伙子们拖着点燃的鞭炮满街燃放,有的甚至三三两两地搂抱着或成群结队地绕着圈燃放,幸福欢乐尽情释放在狂欢如潮的烧龙灯喜庆气氛中。
烧龙灯,就是要烧。要烧完长龙,要烧着舞龙人,这样大家才觉得来年吉祥,才觉得玩得过瘾。如果仅仅是看着,那会被人瞧不起的。
他们俩远远地尾随着长龙,怕鞭炮点燃了他们的衣服,便作壁上观说着悄悄话,看着大家热闹。
“亲爱的,你们过两天就开学了?”
“嗯。”
“我后天要走了——”
“嗯。”
“我舍不得你——”
“嗯。”
“要照顾好自己——”
“嗯。”几个嗯后,大燕泪水已经涌出来了。
“暑假你来部队时我们结婚吧!”
“嗯。”
“但是,你要把我的军用物资保护好!”
“什么军用物资?”
他装着不理睬她的问话,她却好奇心十足,非要逼问出答案,他只好指指她,她才明白过来,狠狠掐他臂膀的肌肉,他啊啊直叫,疼痛感消失后,他低下头,坚定地说:“这是命令,必须的。”
鞭炮声中,算不上私定终身的结婚事宜就这样决定了。离别时自然是一番热泪,远没有徐志摩作别康桥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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