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价回收老酒，回收老电视，回收老黄金，老首饰。高价回收老打字机，老唱片儿，回收一切老物件，老物件儿，都是高价！”
一出超市的大门，高价回收的声音就直往她的耳朵里钻，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两个意思：一个是老，一个是高价，而且高一声低一声的，还拿腔作调。
寻声望去，就在超市门口，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那里，车顶上绑着个喇叭，这声音就出自那里，前边小小的驾驶室里，一个中年男人，咧着发黄的白衬衣襟子，歪靠着车棚，两只赤裸的泥脚，一只搭在另一只上，另一只踩在车把上，一抖一抖的，吊儿郎当地乜斜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做这种生意的人她见过不少，在小区大门、超市路口或者菜市场这些热闹的地方，往往会有这样一个摊子：旁边戳着一个牌子，顶上写着“高价回收”的字样，下边印着那些东西的图标，也有用文字写着：茅台、五粮液、西凤酒、黄金、虫草、海参等等各种值钱的东西。那些人一般都比较淡定，站着或坐个小马扎在那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谁看他，他才去跟谁搭讪，介绍一下他的生意。在穿着打扮上往往跟房屋中介似的白衬衣黑裤子，比较整洁、职业。今天这个却与众不同，改用喇叭高声叫嚷，而且那个生意人也不同，很江湖的样子，歪在车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好像要把所有人都看穿了一样。
“高价回收老酒，回收老电视，回收老黄金，老首饰，高价回收老打字机，老唱片儿，高价回收一切老物件，老物件儿，都是高价。”喇叭里依然不间断地喊着。
“老物件儿，都是高价，什么时候老的都变得这么值钱了！”她没好气儿地想着。老东西有多少是金贵的！还以为岁月能把一起变成古董呢！就像那个老梆子！哼！
想着刚才超市里的事儿，她肺都要气炸了。刚才他俩一进到超市，丈夫就哐哐地往里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她先存上包，又去推了个购物车，丈夫早就走到最里边儿卖酸奶的地方，一回头见没人才停下来，等她走过来，吐出一句“真磨蹭！”随手把车拽过去。
她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想想这么多人算了吧，把火气往下压了压，就往卖菜和水果的地方走去。
撕了几个塑料袋儿，丈夫看着他，似乎有点尴尬，她想一定是嫌她撕得多了吧，因为他每回都嫌多。她也不理他，挑着自己的菜，丈夫推个车，站在人少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这也是他的习惯，似乎推个车就万事大吉，他来超市的的任务就完成了。
妻子是个随性的人，事先想好了要买的东西，也许到了地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最后带回家的，大多是临时起意买的。她也是个要好的人，买东西的时候太大的不要，自然也不要太小的，不周正的不行，颜色不好的也要淘汰，跟这个年纪的大多家庭主妇一样东挑西拣：苹果拿起来看看，好了就放进去，不好的，又放回去，看见再好的又去把之前的某一个拿出来，每次都是一样的个数，多了不行，也没少过。几把菜放在那儿，拿拿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所有的看过之后，最后精挑细选一个最心仪的。站在卖主食的柜台前，定定地思忖良久，买还是做，做还是买，买的话是买杂粮包还是馒头，要买几个。有时候定不下来就先去转一圈回来依然举棋不定。
“行了吗？随便买几个得了呗，用得着那么精挑细选吗？把人家的苹果都挑了一个遍，服务员都瞪你，至于嘛！”丈夫不耐烦地说。以他的习惯就是来了就买，买了就走，苹果都一样，菜也都一样，吃什么都一样，有什么可挑的呢？
“那你买东西不得挑挑啊，谁愿意买坏的呀？花一样的钱，看你买的那烂苹果，老芹菜，生西瓜能吃吗！好像你多有钱似的，有钱你给我点儿，要不就给我买点首饰，给我的时候扣扣缩缩的，白扔了倒挺大方！”她没好气地说，吃得比谁都多，还说这种话。
“你看你买了多少样啊？吃得了那么多吗？吃不了又坏了，每次少买点，多买几次。”丈夫又换了个话题。
“怎么吃不了？哪次不是你吃得最多，我都舍不得吃！还多买几次，敢情你不来买，西瓜，土豆，红薯，那么沉，大包小包的，每次不都得我拎着，手都勒折了，你也不管！”妻子愤愤地说。
“你不能少拎点儿啊！你就每次买的多。咱家的钱都让你花了，再说谁家老娘们不都这样，何况你上班还顺路！”在丈夫心目中，女人天生就该干这些活，天经地义，何况这些都不是活儿，有什么技术难度，捎带脚的事，无法跟职场上的惊心动魄相提并论。
“都让我给花了，我又不比你少挣钱！我自己挣得都花不完呢！”妻子鼻子发酸，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么多年，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一切好的尽着孩子，再好一点儿地给丈夫，最后才是自己，但凡买点好东西给自己，都要思来想去，可是到头来呢，别说领情，还净是埋怨忽视，甚至有一次在婆婆家吃饭，当婆婆听说她儿子一家坐飞机出去旅游时，竟当着全家人的面趾高气扬地对她说“跟着我儿子你就沾光吧！”然后是全家人的附和，丈夫不但没有理会，还很是受用。那一刻她心里一沉，想反驳想说明自己一年十几万工资，双职工的父母还给了那么多钱，别说一张飞机票，她不但不用沾谁的光，成为谁的负担，甚至能帮助他儿子养家养孩子，还有就是奉养他们——公公婆婆！但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自己开口带着情绪定然说话也不好听，也没人听，弄不好人家一家子都不高兴，尤其是丈夫还会出头训斥她，别看他凡事不替她出头，带头指责的时候他可是一次也没落下过，儿子占了上风，婆婆最是受用，而他俩因为这些事心里的积怨越来越深，甚至在潜意识中有些已经打了死结。那一次在别人的屋檐下，她不能不顾全大局低头忍了。
“不是说了吗让你也打扮打扮，把头发染染，别老捡那个旧衣服穿，越过越不讲究，越来越懒，也没个精气神儿，你看原来咱们家什么样，收拾的一尘不染，看看现在咱们家，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不知道丈夫是心疼，还是抱怨，甚至是嫌弃。
“还好意思说我，你凭什么说我啊？咱俩都一样上班，我又不吃着你，喝着你，指着你养活，为什么家务活都归我管，我都干了那么多年了，我老了，累了，你就不能干一些吗？你不但不觉得亏欠了我那么多年，你还埋怨还不满意，都成了你的了！”妻子觉得自己很委屈，虽然压低着声音，但依然很坚决。
“你也可以不干了，没有人非让你干。那么点家务算个什么，值得说吗？家里不外乎就是分工，我没做饭擦地，那不是有层次有级别的吗？”
“那你就自己弄去吧！”妻子把所有东西一放，扭头朝超市的门口走去。
“高价回收老酒，回收老电视，回收老黄金，老首饰，高价回收老打字机，老唱片儿，高价回收一切老物件，老物件儿，都是高价。”喇叭里依然这么不伦不类地喊着，高一声低一声的，
有什么好喊的？妻子剜了一眼那个收废品的，不就是一个收废品吗？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如果人口可以买卖的话，那该有多好啊，那就把这个老头子卖了，让他去伺候别人，伺候不好的话，让人家去打他，用鞭子抽他，不给他饭吃，叫他那么矫情！
她恨恨地想着。忘恩负义，心胸狭隘，没亲没后，愚蠢，没一样优点！盯着那个收废品的，他也正看着她，嘴角向上吊着，似乎在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样子很值得玩味。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里冷笑一声，躲开了他的眼神，一边想一边往家走去。
咣当一声，丈夫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大致是他们刚才挑的，确实也不少，想必这次他的手也拎出了印儿了吧，也快折了吧，不过，也或许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闹！”丈夫没好气儿说，“再那么不管不顾的，就找那个收老东西的，卖了你！”
噗嗤一声，她哑然失笑，看来在这一点上他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老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