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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场冬雨落下来时,阔别四年,夏可晨又一次见到了蒋知行。
冷空气来势汹汹,她那时刚打包完一份麦当劳,哈着手往小区方向走回去,正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毫无预兆的冷雨就落了下来。
夏可晨慌忙往身后的便利店跑去,躲在屋檐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麦当劳,幸好幸好,没有被淋湿。
是那时她看到不远处路面的那辆黑色越野车,车身干净,那扇玻璃更是一尘不染,透过暗色玻璃,夏可晨觉得自己看到了蒋知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印象中蒋知行此时应该是在国外求学,怎么可能出现在C市。
冬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留下灰蒙蒙的厚重云层,想来过一阵会有一场更大的雨,夏可晨无心再思考方才见到的是人是鬼,赶忙跑回家去。
刚到小区门口,手机就响了。
“妈,咋了,我发誓我最近有天天向上好好吃饭,绝对没有惹是生非!”夏可晨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麦当劳,有点心虚。
“我看小顾的朋友圈,你昨晚不是又跑去喝酒了吗,天天不让人省心。”
夏可晨现在恼起自己这个闺蜜来,一起喝酒蹦迪为爱买醉就算了,喝醉了还非要发朋友圈,发就发吧,还不把她妈林女士屏蔽了。
“顾若若这不是失恋嘛,我总不能放她自己去喝酒吧。”解释有点无力,声音越听越没底气。
“得得得,说不过你,今天找你有别的事。”林女士没继续骂她,证明心情良好,可能是买到了新款限量包包。
“什么事呀妈咪~”夏可晨很狗腿,见风使舵的本事十分不错,开娱乐公司这些年,她说好听话的本事一天比一天强。
“小蒋回国了,你们有联络吗?”老妈单刀直入。
听到这个名字夏可晨可劲嫌弃,毕竟蒋知行从小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干啥啥都行学习第一名,对夏可晨的要求比夏可晨她爹还多,以至于小夏同学见他如见班主任。
“什么联络啊,他那个老古板找我干嘛,吓死个人。”
林女士对她的反应有些无语,“真是的,人家都说从小邻居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话还没说完,就听夏可晨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发出“呕”的声音。
于是林女士决定不把时间花在和夏可晨废话上,很直接,“小蒋要去C大任职,人家现在是博士,是导师了你知不知道。”
说起来就来气,人家的孩子文质彬彬学术研究一骑绝尘,自家孩子天天野得没边,她这时候都能猜到夏可晨在电话那头左耳进右耳出地翻白眼,“我就和你蒋伯伯说,反正我们家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小蒋住了。”
夏可晨顿时没反应过来,“房子,哪套房子?我们家在C市不就两套房子吗??”
“对啊,就你对面那一套。”
夏可晨懵了,“他没教工宿舍吗?”
林女士悠哉游哉,“教工宿舍住起来哪舒服呀。”
说完便说了拜拜挂了电话,夏可晨愣在原地,感情自家老妈这通电话的主要内容就是:奉天承运你妈诏曰,你又得和你的老冤家蒋知行做邻居了,请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等到夏可晨哭丧着个脸回到自家的十二楼时,就看到了楼梯口的几个行李箱,她心里还在默念着不是吧不是吧的时候,对面没关上的门内就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换了拖鞋,卫衣配长裤都能被他穿得一本正经,带着金丝眼镜,眼镜下是一双近视不深的桃花眼,鼻梁很高,这张脸若是笑一笑能让人大呼帅哥贴贴,可惜他总是长年累月地板着,简直暴殄天物。
当然了,不管这张脸是圆是扁是胖是瘦,其实单单看背影夏可晨都能认出他来,废话,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僵在原地,社交牛逼症在这儿得到了根治,“hello……”
蒋知行很淡定,他走出门来,拎起自己的两个箱子,眼光在夏可晨身上打量了一秒,夏可晨觉得他好像蹙了蹙眉,然后他声线四平八稳,“又吃垃圾食品”
其实这只是一句客观评价,然而小夏同学感觉自己后背一下子着了火,瞬间四年未见的尴尬也就没有了,囔囔道,“你懂什么呀!这是年轻的证明!”
蒋知行将箱子摆置好,他倚在门边,神色好似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揶揄,“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呀,林阿姨竟然放心你自己在外面住。”
小夏雄赳赳气昂昂,言简意赅,“切。”
又故意的破罐子破摔,“我幼稚,略略略。”好像从小到大对上蒋知行,她就爱唱反调。
却见蒋知行正色起来,“好了,以后就是邻居了,你听话点。”
直到夏可晨坐在自家餐桌前捏着软趴趴的冷掉的薯条,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什么听话一点啊,你是房东还是我是房东啊!
蒋知行,混蛋。
2
和蒋知行的孽缘要追溯到幼儿园。
那时夏可晨还是个软乎乎的奶团子,尚且将蒋知行这个发小划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刚上学时也有些畏生,只是扯着同样是奶团子的蒋知行的衣服不放。
后来幼儿园开始教小朋友们背古诗,那时的蒋知行早早展露了学霸的本质,古诗成语几乎过耳不忘,而小夏还止步在“鹅鹅鹅”就断片了。
小蒋那时候还不是后来那个惜字如金的老古板,他看了看坐在自己隔壁只会“鹅鹅鹅”的小夏,十分真诚地发问,“你怎么这么笨呀?”
小夏懵了,很快,小夏哇的一声哭了。
夜里夏可晨有个酒局,请的是明年真人秀的一些投资人大佬,夏可晨拉了公司一众小爱豆们去金主爸爸面前刷脸,试图多拿下几个合同。
包间里人不少,夏可晨穿了一身白色风衣,窝在暗红色的沙发中像一支野白玫,温和却有些难以接近。
她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在一色浓妆艳抹的小明星中毫不逊色,笑容可掬地端着一张十分无害的脸偷偷将酒倒到地毯上,却抵不住投资人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实则夏可晨酒量并不好,可她这个有夏氏集团做背景的老板不喝,被灌醉的可就是旗下那些可怜的五六七八线的小爱豆们了。
待到酒局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多,摇摇晃晃头脑发昏下了车时,夜雨已经停了,夏可晨告别了送她回家的小助理,裹了裹风衣,撑着醉意左摇右摆在小区中飘荡。
站在楼下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大约是醉酒的因故,她专程数了数,数到自己所在的十二楼,果不其然是黑乎乎一片,没有灯光亮着。
夏可晨这时想起住在隔壁的蒋知行来,嘴上倒是十分清醒地骂了一句老古板,又冲着空气做了一个鬼脸,以此嘲笑蒋知行的健康作息生活,巡夜的保安远远看到她,差些被她吓得半死。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硬,夏可晨鬼脸也做够了白眼也翻足了,赶紧踩着小碎步进了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十二层后,她才倚在门口翻找自己的钥匙。
却是忽然有开门声响起,随之亮起的还有隔壁门口的廊灯,夏可晨手上刚抓住钥匙,后知后觉地回头,就看到了蒋知行。
她这时第一个反应竟是妈呀背后果然不能骂人,嘴上的话却没什么逻辑,“你你你……你不会是在梦游吧。”
毕竟已是凌晨两点钟了,这个点蒋老头子理论上应该是在睡觉才对。
蒋知行此时穿了一套黑色的居家服,气场有些低沉,“我看你才是在梦游吧。”
夏可晨大约真是有些醉,歪着脑袋想了想,很确定地回答,“我不会梦游。”
蒋知行看了看她,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他皱着眉,“你喝酒了?”
夏可晨试图将钥匙怼进锁孔,尝试了几次没成功,“对呀,工作需要嘛。”
这时蒋知行终于愿意从门里走出来了,大概他是实在看不下去夏可晨这种毫无效率的开门,从她手里拿过了钥匙,顺利替她开了门。
夏可晨举起手开始给他鼓掌。
这时夏可晨倒是话痨起来,她抱着手倚在门边,也不进屋子里,“蒋知行,你教什么专业的呀?”
她的脸白里透红,分明就是醉的不轻,可表情认真好奇,一副十分想知道的模样。
蒋知行将钥匙递给她,“数学。”
可夏可晨没接,反而十分夸张的“呕”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吓人了吧。”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蒋知行”和“数学”这两词任凭拿哪个出来都像是个恐怖故事,合起来就是个惊悚片了。
她表情实在太过丰富,不知是不是在圈里混久了,跟着哪位名导学了这种夸张的话剧表情,让蒋知行一时之间不是很想接她的话。
就见她吸了吸鼻子,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感同身受的模样,“做你的学生,肯定很可怜吧。”
蒋知行决定不和醉鬼沟通,将钥匙塞回她手里,推她进屋让她赶紧洗漱睡觉,却不想夏可晨给了他一句嘲讽,“你个大好青年,天天过老年人生活,古板。”
蒋知行忍无可忍,就“啪”地一声替她关上了门。
3
宿醉的后果是头痛欲裂,梦境也是颠倒离奇。
起初梦里是团子时的小夏被小蒋督着写作业,不写完作业不给吃橘子,画面一转就变成她边牙疼边嚷着要吃糖,蒋知行看着泪眼汪汪的她淡定的说了句不行。
梦境里的那些和蒋知行的回忆好像格外清晰,她趴在桌上鼓着嘴和蒋知行怄气,活动课大多同学都跑下楼玩,蒋知行毫不动摇,“就三十个单词,背好就让你下楼。”
醒来时仍旧是个阴天,外头天色已经亮了,夏可晨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捂着头痛斥自己酒后吐真言,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了也就说了,蒋知行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她没什么好怕的。
床头的手机电量堪忧,夏可晨伸手一捞,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几十条未读微信消息。
工作的消息新闻的消息闲聊的消息中,赫然夹着蒋知行发来的一句话,“早餐放你门口,记得吃。”
分明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夏可晨手一松,手机“啪”的一声掉下来,直直砸中鼻梁,疼得她直抽气。
毕竟她和蒋知行的上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四五年前的某个假期,她说,“我妈叫你来拿箱年货。”
蒋知行回道,“哦。”
往上翻一翻聊天,几乎都是这种句式,她发我妈叫你干嘛干嘛,蒋知行言简意赅回一个好或是哦。
手机时间显示早晨十一点钟,夏可晨心想什么早餐都冷了吧,嘴上吐槽了两句,却是穿了拖鞋慢吞吞去开门,就看到门口架子上放了一个保温杯。
黑色的不锈钢杯子完美契合蒋知行的审美,拿起来沉甸甸的,夏可晨拧开盖子,里头的小米南瓜粥还腾着热气,南瓜的很淡的香甜味道和小米绵软的气息顺着热气涌了出来,在潮冷的阴天里生生飘出一股暖意来。
粥有些烫,许是煮时又加了冰糖的缘故,味道比外头的南瓜小米粥更甜一些,顺着食道慢慢淌到胃里,填满了空荡的腹部。
吃饱饭足的夏可晨终于意识到一个新的事情,那就是蒋知行竟然会做饭?
她实在有些想象不到蒋知行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模样,或是这么说,画面太美,实在不敢想。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给蒋知行回了消息,“吃完了,蒋教授手艺赞赞赞。“
原本她想在后面加上一个猫猫感谢的表情包的,但想了想,怕蒋知行觉得她天天猫猫狗狗的不务正业,于是补上了三个大拇指。
——比她妈还老年人的使用表情。
大概蒋知行是在忙,过了大半小时他才回消息,“喝酒伤身。”
短短四个字,却让夏可晨听出说教的意味,她脑子里自动脑补出蒋知行板着脸冷着语气的模样。
怎么说呢,怪吓人的。
4
不过那日之后,每天夏可晨起床,都能在门口领取到各色各样的早餐大礼包,按蒋知行的话说,他只是顺手多做一份。
起先蒋知行还会发消息通知她,后来他连消息都省了,每日夏可晨起床后,就会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去开门。
夏可晨一开始还有“不好吧怎么可以白吃白喝”“吃蒋知行做的饭不会遭天谴吧”之类的想法,不过抵不住蒋教授的确在下厨方面有一手,夏可晨实在说不出“我不用吃早餐”“不用麻烦你”这类昧良心的话。
于是小夏同学开始自我洗脑,逐渐说服自己“他住了我的房子给我送个早餐怎么了”,然后便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早餐菜色一周不重样,中西结合,周一是汤汁饱满的清蒸小笼包配皮蛋瘦肉粥,周二是蜂蜜小蛋糕和热牛奶,周三是港式点心配红茶,周四是标准的英式早餐拼盘……
原本夏可晨的生物钟十分不健康,晚睡晚起陪客户蹦迪,可为了这口热腾腾的早餐,她竟越来越期待每个早晨的来临,甚至调了个闹钟,每天准点起来拿早餐。
毕竟谁能拒绝开早餐盲盒的诱惑呢?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有时起床时时间尚早,她便待在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像一个偷窥狂一样,等着蒋知行从对面那扇门出来。
顺便会在心里暗暗评价一下蒋知行的穿搭,感慨他果然是勤于锻炼所以有一副衣架子一样的身材,穿啥都挺好看的。
如此以往,她倒是吃胖了两斤,闺蜜小顾在连续好几夜上线打游戏没见着她后,在一个午后疑惑发问,“最近你熬夜好像熬得越来越少了呀?”
夏可晨这才想起她忘记和闺蜜分享日常了,“最近早上早起吃早餐。”
顾若若十分迷茫,“你竟然有吃早餐的习惯?”
于是夏可晨把最近的菜单完整地分享了一遍,作为和夏可晨以及蒋知行的共同好友,顾若若很认真地进行了三连问,“蒋知行会做饭”,“蒋知行给你做饭?”,“你竟然敢吃蒋知行做的饭?”
顾若若想法很简单,和夏可晨一开始的想法一样,让蒋知行给她做饭,究竟是蒋知行疯了还是夏可晨疯了。
夏可晨有点心虚,“他也就是顺手。”
顾若若发出终极疑问,“他给你做饭图什么啊,图财还是图色啊?”
也不怪顾若若这么说,毕竟夏可晨将给她献殷勤的男人简单地分成两种,一种是看中她的美貌图色的,一种是看中夏家来图财的。
总而言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男人,所以她总是客气却不留余地的拒绝所有追求者,按她这个憨憨的话来说,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夏可晨也被带入这种问题中,小顾率先自我否定,“我觉得,蒋哥不像那么肤浅的人,他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吧?”
夏可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抓着手机从沙发上蹦起来,“他又不是疯了。”
反应三秒后补了一句,“你别吓我。”
小顾的消息很快发来,“蒋哥现在是蒋教授了,你看,你又不喜欢图财图色的,又喜欢长得不错的,还喜欢正人君子,蒋教授完美契合。”
夏可晨崩溃,直接发语音,“你别乱点鸳鸯谱,我人麻了。”
5
夏可晨高中时成绩不太行。
父母早就看透她不是块认真读书埋头苦干的料,反而她在画画方面颇有天赋,转而便决定让她转行艺术生。
然而艺术生不代表不需要考文化课,夏可晨的数学英语一塌糊涂,这时候她爸妈想起了隔壁已经保送了名校的学霸蒋知行。
也不知为什么蒋知行这个冷漠怪物这时怎么会如此热心,十分痛快地答应下了监督辅导夏可晨的任务。
如何回忆那段时光呢,大概是周末都是在蒋知行的数学辅导中度过。
夏可晨很混,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可惜下有对策上有政策,蒋知行把题目讲完,看了神游的夏可晨一眼,“我刚刚讲了什么,你复述一遍。”
夏可晨讲不出来,蒋知行脸色就沉下去,她心里一沉,抓住笔很诚恳,“我错了我错了,你再讲一次嘛,我保证这次好好学。”
好像她最怵的一直是蒋知行,他脸一板,她就怂得不行。
被小顾这么一说,夏可晨好似觉得自己这样白吃白喝也不是很道义,好像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样吃起早餐倒是惶惶不安起来,脑子里都是想着这究竟是顺手早餐还是爱心早餐。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平日里工作上硬装的不显山不露水,偏偏遇上蒋知行就沉不住气,终于在寝食难安了一周且吃饱喝足的一周后,在门口拦住了打算去上班的蒋知行。
保温饭盒放在架子上,她开始猜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但面上却装得很是成熟。
“今天怎么这么早起?”蒋知行看了看时间,有些疑惑地问。
夏可晨咬了咬嘴唇,“啊……没什么,就是突然间就醒了。”
这究竟说的是什么呀?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虽然嘴上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有时间天天做饭啊?”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十二层,蒋知行没有进去,他今日依旧是穿了衬衣,看了看夏可晨,“我三餐规律。”
夏可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那你为什么还给我送?”
“顺便多做一份而已,不碍事。”蒋知行看了看手机时间。
于是这般来回几番,夏可晨弯来绕去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之类的话,终于蒋知行又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待会有课。”
夏可晨梦回从前蒋知行辅导她题目时问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刻在DNA里的反应让她下意识说了句“没有”。
就见蒋知行按亮了电梯,电梯上行,直到又一次停在十二楼,她忽然便鼓起勇气来,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情急之下她问得直白,“你……你给我送饭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是小顾瞎猜测的,原本夏可晨想以一种婉转的方式问一问,可惜她嘴快,如此简单直接地问出来,让本就安静的楼道多了几分尴尬。
蒋知行怔了怔,他反应很快,面上神色也不显,反是将问题抛回给夏可晨,“你希望是吗?”
小夏想了想,果断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下电梯下行键,电梯依旧停留在十二层,他很淡然地说,“那就不是。”
他走进电梯,关门前望着楼道的夏可晨,“只是顺便给你送饭而已,你别多想。”
6
总归而言,蒋知行那句“你别多想”好像反而给了夏可晨更多想象的空间,让小夏同学昼难眠寝难安。
她给人洗脑的本事很厉害,常常和旗下艺人说“你就是全场最美别怂”诸如此类的话,所以由此可见,其实她自我洗脑的本事也很强,蒋知行说不喜欢她反而让她翻来覆去地思考。
她首先想,蒋知行为啥不喜欢我。
其次想,我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蒋知行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给我送早餐?
最后想,难道他是因为我智商不够高所以不喜欢我的吗?给我送早餐也只是顺便?
如此想来,她最后真觉得蒋知行就是觉得她智商不够高才不喜欢她,这就大大打击了小夏同学的自信心,颓然了好几天,只能巴巴地等着每天的生煎小馄饨奶黄包度日。
旗下萌妹小爱豆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几天,终于忍不住发问,“夏总,你怎么了?”
夏可晨嚼着公司食堂的小炒肉片,觉得完全没有蒋大厨的鱼片粥好喝,很是黯然道,“我隔壁搬来个邻居,人很高冷,好像对我没什么兴趣。”
小萌妹眼睛一下子亮了,“您喜欢他?”
夏可晨继续嚼肉片,“没有吧,但我就很烦。”
小爱豆看了看她这副没开窍的模样,决定围魏救赵,“以您的脸,没有拿不下的男人,您拾掇拾掇,可能就可以了。”
夏可晨没自信,“可能他喜欢那种聪明的。”
小爱豆振振有词,“智商在美貌面前一文不值。”
夏可晨心想这可行吗,第二天就早早起来化了个妆蹲守门口,已是初冬,她穿了一件小羊毛,连头发都喷了香水,一大早假装要出门的模样。
于是非常“恰好”地在门口碰上了蒋知行。
蒋教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手上还提着准备给她放门口的酒糟小汤圆,问她,“你要出门?”
夏可晨点点头,努力扮出最好看最温柔在饭局中战无不胜的表情,蒋教授蹙了蹙眉,说,“降温了,你应该穿件外套。”
然后便把饭盒递给她,自己走进了电梯。
半点没注意她精心的妆容。
不过可能他注意到了,但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说虽然智商在美貌面前不值一提,美貌在蒋教授面前也不值一提啊!
夏可晨,卒。
她迷茫回家,在镜前看了看自己完美无瑕的人见人爱的脸,心里愤愤想着蒋知行真是不懂欣赏,气得一口一个小汤圆。
于是乎第二日她给蒋知行发了消息,“不用做我的份了。”
蒋知行却依旧把豆沙包和浓稠的花生豆浆放在门口,给她回了消息,“不吃早餐有损健康。”
夏可晨恼了,想着你不会问问我为什么不吃么,此时她也忘了自己起初目的是什么,单纯的怄气起来,愤愤地十分有骨气地真的不吃。
如此两次,第三天开始蒋知行真的没再放东西在门口,夏可晨从猫眼偷偷看出去,蒋知行倒是眼光都没给她的门留一眼,准时准点上班下班。
夏可晨,又卒。
7
夏可晨果断恢复了晚睡晚起的节奏,她其实工作很忙,饭局很多,常常喝酒,之前为了吃上早餐常常约客户吃晚饭,如今好了,直接改成夜场。
威士忌鸡尾酒混着往下喝,喝多了脑子也不知是清明还是糊涂,深夜打电话把顾若若吵起来,“蒋知行是混蛋!”
开局就把刚准备入睡的小顾整蒙了。
顾若若问,“蒋教授怎么你了?”
夏可晨酒状人理,“他不给我吃早饭。”分明是她自己不让人送的。
但她很快呜呜起来,也不知是真哭假哭,“他的饭太好吃了,我想吃饭……”
顾若若脑袋清醒,“你爱上蒋教授了。”她说的是肯定句,十分肯定的模样。
说实话,这话她十年前就想说了,夏可晨和蒋知行简直就像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一个冷面一个怂,他们自己是觉得蒋知行挑挑眉头夏可晨就怵了,实则外人觉得这是什么情趣啊!
不过后来好似看着蒋知行和夏可晨大学后也不怎么联络的模样,他们这群做朋友的也就不了了之。
夏可晨自我怀疑,“我喜欢他什么?”
狗头军师顾若若开始罗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看他不求财不求色,连早饭都给你送一份,绝佳男友选择啊。”
夏可晨说,“他又不喜欢我。”
顾军师恨铁不成钢,“你见蒋哥给谁补过数学给谁送过饭,对我们这种平凡人类,蒋哥从来不care的好吗?”
夏可晨喏喏,“我不觉得他喜欢我……或者我可能也不喜欢他?”
小顾困了,很烦,果断给出一个方案,“你可以试试啊!”
于是晕乎乎的夏可晨挂了电话起身回家,回到十二层就看到门口赫然摆着一个行李箱,她酒劲没过,这时第一反应是觉得蒋知行要跑路了。
她心想,就因为我几天没吃早饭,他就要跑路么?这也太经受不住打击了吧,他难不成真喜欢我?
于是就在蒋知行从门内走出来时,夏可晨一把抱住那个行李箱,“你要去哪!”
蒋知行看了看醉意很深的她,“把东西搬车上去。”
夏可晨急了,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把箱子咕噜噜推到自己门口,自己抱着箱子,“不能去!”
她一下子声音就多了点哭腔,“我还要吃饭呢你不能走!”
蒋知行不明所以,有些难以理解她这种吃饭和搬东西之间的逻辑,高智商也难以理解她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怎么不能走了?”
他的手要去碰箱子,被夏可晨“啪”地一下打掉,“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这话听起来其实不太像问句,还没等蒋知行回答,她就说,“你要是喜欢我就不能走,我们可以试试的!”
这回蒋知行真懵了,大约半分钟后,他声音依旧沉稳,“晨晨,你喝醉了。”
夏可晨却睁大眼睛,“我没有喝醉。”她把脸凑到蒋知行跟前,有淡淡的酒味钻到蒋知行鼻尖,“蒋知行,我没喝醉。”
蒋知行却说,“我不走,你先进屋睡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
8
其实起初蒋知行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夏可晨。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假的,他和夏可晨几乎能算得上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只是性格完全不同,他一开始觉得,夏可晨是一种责任。
对的,责任。
这种责任让蒋知行监督还是奶团子的小夏做功课啦,让小夏不能吃糖啦,他总是管着她,却又在小夏眼泪要掉的时候开始惯着她。
小夏不肯写作业,他看了看桌上的橘子说,写完就给你吃个橘子啦。
小夏过年牙疼的时候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糖果委屈巴巴,他别过脸去说不能吃,又说,晚上天黑了我们就去放烟花。
好像这种责任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后来他越来越不爱多话,看见夏可晨的时候又免不了多说几句。
例如给夏可晨做假期规划,在她写不出作文时给她写大纲,怕她写不完作业日日督着她写,他明知如此夏可晨会气鼓鼓,也可能会可怜巴巴,甚至可能开始有些怵他,可他偏偏总是如此。
夏可晨高中时成绩真的很差,高二那年的国庆,她和朋友跑去外头以写生的名义疯玩了一个假期,回来时作业碰都没碰,回到学校对上不意搭理她的蒋知行开始习惯性认错。
她认错没什么花样,只会重复说一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认错,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蒋知行认错,直到蒋知行愿意搭理她为止。
然后她自言自语,“待会灭绝师太又要骂死我了。”
蒋知行转头看了看座位上开始认命补作业的夏可晨,最后将自己的几张练习卷递给她,说,“别全抄对。”
他管得很严,总是督着她写题,可最后放水给答案抄的人也是他。
夏可晨大概真的喝了很多酒,窝在沙发上就准备睡觉,又被蒋知行赶回房间里。
他最不爱的就是她喝酒,搬来的这三个月偶尔和夏可晨吃过晚饭,却又见她吃了晚饭后又去酒局,喝得醉醺醺回来。
分明酒量不好,却非要在外头逞英雄。
可偏偏只有在她喝醉时,她又分外地信任他,好像“信任”这个东西是她给他独有的特权,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拥有。
蒋知行在国外读博的时候,他那时偶尔会想起夏可晨,好像脱离了和她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后,他才发现自己会想起她。
夏可晨很漂亮,当然他对漂亮没什么需求,人不聪明,很乐天,好像她烦恼不多,也好像她出现时,他才会愿意抬头看一看。
和夏可晨相处时也没什么能做的,或许收获比不上和几位同样做研究的同学聊上几小时,可是那种相处的时光反而难得轻松。
智商那么高的蒋知行那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这就是喜欢,是责任,也是喜欢。
他和国内好友打听夏可晨的情况,本想着需不需要关注她的情感状况,却发现她虽社交厉害,感情上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一点也不愿意人接近。
半点不是那个在他面前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又爱和他拌嘴的夏可晨。
于是他没有再有过多的担心,只是在求学完第一时间回了国,又住到她隔壁去。
邻家哥哥回国后,让我帮他安排住处,不想这是他追我第一步
可他也没有做什么,他想把所有选择权都交到夏可晨手中。
9
醒来时天光大亮,夏可晨不是个会断片的人,记忆很快提档出昨夜的记录。
这一日是周末,蒋知行不用到学校去上班,她此时醒了酒,却依旧愤愤,毕竟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会喝醉,也觉得那些问题自己的确想问。
她此时沉浸于一种忐忑的害羞以及强烈的好奇中,她想知道蒋知行的答案,却很快想起昨夜那个行李箱来,后知后觉担心蒋知行早已跑路,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敲响了蒋知行的门。
她深喑谈判桌上谁心虚谁输的道理,于是装了一副十分一鼓作气地模样望着前来开门的蒋知行,“我现在没醉了。”
蒋知行看了看她大棉袄下还没换的睡衣,默默把她请进屋子。
餐桌上白色瓷碗中添了一份酱油小面,上面窝了一个溏心蛋,撒上几颗葱花,很是诱人。
夏可晨端坐在面条前,蒋知行给她递了一双筷子,“先吃点东西吧。”
她是十分钟前才见证了蒋教授下厨的画面,怎么说呢,不是想象中那种难以直视的场景,斯文的人连下个面条都挺养眼的。
不是恐怖片,是文艺片。
蒋知行坐在对面看她,没半分钟就看得她有些心虚,是蒋知行先开的口,“学校发了一套宿舍,就在学校里。”
夏可晨的筷子碰在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蒋知行继续说,“我想如果早上和下午都有课时,中午可以在宿舍休息,就把一些东西搬到车里,准备下午拿过去。”
他的解释让夏可晨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却很快被蒋知行发问,“晨晨,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这和上次楼道的对话是同一个问题,他又一次问了她。
夏可晨慢吞吞地吸溜面条,从儿时蒋知行就跟着家人一样管她叫“晨晨”,有时要唬她,只要叫个全名“夏可晨”就能让她秒变怂包,可是听了这么多年的“晨晨”此时好像有些变了味,她再迟钝,也知道蒋知行在等她回答。
她戳着那个溏心蛋,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溢出来,夏可晨很诚实,“我不知道。“
她用余光偷瞄蒋知行的脸色,却见他表情没什么太多的变化,好像早已预料到一样。
此时夏可晨表情里想起那些偶像剧剧本,一般此时温柔的男主就应该深情地说“没事我等你”,可是蒋知行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没开口。
他只是坐在那,却让夏可晨心里打鼓。
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大问题,最近这种被蒋知行压迫的日子重新归来,她非但没躲,反而眼巴巴跑到人眼皮子底下受虐,是不是有些受管教倾向。
等到那碗面条见了底,夏可晨沉不住气了,小声说,“我昨晚说的话当真哦,你要是喜欢我,我们是可以试试的。”
10
蒋教授的早课是早晨八点钟,数院的学生大多是大一,几个班混在一起,女生数量很少。
夏可晨在这种晨光中穿了一身杏色的运动服出了门,尾随蒋教授溜进了课室,十分果断地选了倒数第三排的位置。
教室中人不少,想来是因为蒋知行总板着脸吓人,学生不敢逃课。
夏可晨早就在脑子里想了好几个剧本,什么自己十分美貌在课室被人搭讪蒋知行醋意大发,什么上课蒋知行提问她她说不会,什么下课众目睽睽之下蒋知行拉她的手走人,这种十分言情的桥段。
可惜一样都没发生。
距离蒋知行上课半小时后,黑板上是夏可晨完全没有印象的高数,密密麻麻的公式让人头脑发昏,她想起从前被蒋知行补习的恐惧来。
好像儿时她常说的话就是,“蒋知行,怎么办呀?”
或是说,“我错了嘛。”
好像不管是做错了事或是有什么不懂的,她认个怂就可以求助住在邻家的蒋学霸,直到后来她学了画画,又开了娱乐公司,她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会条件反射地想问怎么办。
再后来她真的自己知道怎么办了,她甚至会想跟蒋知行说,你看,没你我其实也知道怎么办呀。
如此回忆着时,她便听见蒋知行说,“好了,现在开始小测。”
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教室里人那么多,原来是因为蒋教授随机进行小测,没交试卷者期末按零分处理。
真狠心,她说的真对,做蒋知行的学生真惨。
夏可晨会什么啊,最后抄起老本行,十分豪气地在试卷上唰唰唰画了蒋知行的简笔画,倒是足够神似,就是收卷的同学看愣了。
直到放学时蒋知行都假装不认识她一样出了教室,她远远在后面跟着,直到下了楼梯,才看到蒋知行在楼梯口等她。
她走上前去,蒋知行从那堆试卷中抽出她那一张,“画的不错。”
是挺像,就是还在蒋知行的简笔画旁又画了个鬼脸。
夏可晨讨好的去牵蒋知行的手,转移话题,“你怎么装不认识我呀?”
蒋知行笑了笑,“要不把你点起来提问?”
夏可晨撇了撇嘴,蒋知行说,“以前逼着你学,是你一定要学,现在你完全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没什么要要求你的。”
夏可晨这时意识到做女友的好处来,这样指使蒋知行好像就有了义正言辞的名目。
C大春日的早晨微风阵阵,她和蒋知行漫步于校园小径,有情侣在树荫下的石椅上细语,蒋知行忽然驻住脚步,问她,“可以吻你吗?”
脑袋中装了好多好多剧本的夏可晨笑出声,“哪有人亲别人之前还要问的呀。”
可就在蒋知行想伸手捧她脸时,她却又挡住。
她说,“我还没吃早餐呢。”
蒋知行没什么被她戏弄的恼意,只是含着笑看她。
夏可晨顿了顿,说,“想吃南瓜小米粥。”
然后说,“好了,你可以亲啦。”(原标题:《青春竹马不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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