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解放军参战老兵张明孟原创。张明孟老兵以细致翔实的亲历、亲闻、亲见,为我们再现当年雪域高原上的那一段艰苦战斗历程。本篇是第二集。
四、攻占德让宗,我抓了一个印军军官编者按:第二阶段的反击作战中,随着第11师部队大纵深战役迂回成功,西山口-德让宗的印军退向邦迪拉的公路被切断,在我方多路穿插部队猛烈打击下陷于混乱之中。第11师迂回部队夺占拉洪桥后,第32团形成对内正面,不顾连续一周强行军的疲劳, 继续攻击前进,占领印军第4师战术指挥部所在地德让宗,截击西山口等处败退下来的印军,印军残部纷纷溃入密林,部队转入搜山清剿。这个阶段,第31团1营仍然配属第32团,于占领德让宗后转入追击、搜剿战斗。下文为张明孟老兵的记叙。
贝利小道迂回成功后,那天天刚亮,我们就占领了拉洪,之后兵分两路,分别向邦迪拉和德让宗方向对印军进行攻击,我们第31团1营配属第32团,他们在前我们在后,一路快速前进。中午时分我们接到命令,把炸药包和爆破筒轻装了,加速前进。到了下午黄昏时,掉队的越来越多,这时又传来命令再次轻装,只带武器、弹药、水壶和挎包、干粮袋,跑步前进。
第二次轻装后,为了抓住战机,连长说能跑的都尽量往前跑,能跟上多少就多少,就不再管队伍的队列和整体了,掉队的也不管了,跑了约一个多小时,跟得上连长的人就越来越少,也不知道离要打仗的地方还有多少路要走,我心里也没底,只是一个劲地跟着连长跑。
在一块鸡爪谷田坎边,排长清点排里人数,我们班的班长、副班长二人都还没有上来,只有我们这个战斗小组上来了,也就是在达旺遭印军炮火袭击时我们拾柴火的战斗小组。组长是朱昌民,副组长文显光,组员是我。我们组给班里争了气,没有缺人,这时全连才上来20多个,其他的都掉队了,只是掉队的距离不同罢了,有的班一个人都没有上来。
直到次日天都快拂晓了,才看到德让宗一片火光、夹着噼啪噼啪的爆炸声,火光冲天,也没有人灭火。我们紧跟着排长从燃烧着的营房间的坝子跑过,我只顾往前跑,一脚踩到一个火坑里,痛得我直跳,脱鞋也来不及。原来是印军煮了饭,灶坑里的火炭和热灰烧的很热,就地取了少量干泥土洒在上面把火压灭,看不出来与地面有什么不同,我不知怎么就踩着了,当晚我的脚背就起了大泡,连卫生员来查看每个人的伤情,他给我把泡挑了,才得以第二天继续参加战斗。
可是当时时间不等我们,前面敌人在逃跑,谁也不敢耽误半点机会。德让宗河对岸有射击的枪声,我们跟着连长排长后面冲到这边河岸,河面约几十公尺宽,距对岸向我们射击的火光约100米左右,我们各自寻找有利地形卧倒,排长指挥向河对岸的火光处射击,顿时一片枪声响起,身后高地上的82迫击炮和60迫击炮也响了。
打了一阵,对方再没有枪声了,我们就爬起来朝德让宗大桥那面追。到桥前才看到,这是一座全钢架桥,长可能几十米,宽约3米至4米,桥架和桥面都绑好了TNT炸药,印军在溃逃时没有来得及炸毁,或是另有原因没炸桥。为防止敌人炸桥,我们分单兵快跑过桥,过河再朝西山口方向追,这时藏字419部队追下来了,两军会合了,我们左拐,准备涉水过河向对岸山上逃跑的敌军追击,据说山上就是中国和不丹的国界线。
但过河没有桥和船,不知是哪个工兵部队过来(可能是第11师的工兵),很快放倒一棵大树横在水面上,部队就从这个桥过河。因为树枝和表面不平,人走不稳,有两个战友站在水里,一个一个地牵着我们的手送过河,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两个战友是哪个连的,姓甚名谁。
我们身后的公路上,印军被击毁的工程车和吉普车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车前轮撞在山上,后轮还在公路上,有的车头碰着车头,有的车发动机还在轰隆作响。印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我们根本就没想到印军这么不经打,一交上火就往后溃败,只知道逃命,钻进森林里就逃散了。
那么久的准备,走那么多的路,吃那么大的苦,就为了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就这样到来了。我甚至连个敌人的影子和印军的样子都没看到过,在桥头的河岸边打了两,三颗子弹,但都没看见人影,只是听排长指挥朝对岸有火光的地方打,因为火力很猛烈,连长急忙命令节约用子弹,射击停止了,我也就再没开枪。当时心里的真实想法是把身上背的子弹多打些出去,减轻身上的重量,从达旺到德让宗的一路上,子弹盒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体,也实在背够了,不想再背了。
连长后来讲到节约子弹时说,解放战争时期一颗子弹是七斤半小米的价值,不要以为现在弹药多了就可以浪费,仍然要节约子弹。
说起德让宗,此地处于要害位置,是像一张巨大的座椅,德让宗河从左边流过,右边是一道不高的山梁,中间有一块小平原由西向东倾钭,印军营房依着地面的高度分落在坝子上,远看像一座排列有序的山庄农家院落,有印军的后勤仓库和停车场、武器弹药库,汽车修理厂,还有直升机坪、电厂、兵舍、操场等等,一条公路从前面横着穿过,这里气候宜人,海拨高度可能两千多米,初到者都不会觉得缺氧,是印军在中国境内的一座重要军事保障基地。
德让宗向北(左)可支援西山口、达旺等据点;向右(南)可支援拉洪、邦迪那方向的各个据点,地理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印军也把这里作为前线指挥部所在地。
藏字419部队朝德让宗方向追击,我们第31团左拐朝德让河对岸追去,前面又是一条小河,可能是德让河的支流,我们部队过河后立即朝山上追,有人在说往那边山上跑了很多的印军,山脚下踏出了大大小小的路通往山上去,可我们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连长,排长还在催喊加快点!加快点!!
我们当时已经很累很累了!我们战斗小组的三个人就互相拉着往山上爬。不远处就看见有印军的钢盔和大头皮鞋丢下了,再往上追,又有包丢下,军用大衣丢下,棉衣,长衣丢下,还有食品、手电筒、眼镜盒……等等,甚至袜子也丢,山上一片狼藉。再往上爬就有子弹袋,弹夹丢下,连步枪、冲锋枪都丢下逃命去了。但是仍然不见印军人影子,上到一片缓坡上,是一块一块的玉米地,玉米已经全株枯萎在这一片地里。
我们上去,副组长左聚臣(陕西洛川人)也赶上来了,我走在前面,突然发现离我们十多米外的玉米地里躺着一具死尸,上身穿的是一件军内衣,下身长裤,脚上单袜,头上无帽,面朝下趴着,右手压在身下。我立即转回头来报告副班长,前面有个死人,副班长他们三人掩护(副班长,朱昌民,文显光),我再次上前,手端着步枪对着那具死尸细看。他身下没有血迹,身上没有伤口,双眼闭着,脸是红色的。这家伙不对!但也没有见他胸口起伏,不知咋的。我背对着那死尸,正跟副班长说话,副班长突然对我喊:“注意安全,他手里有枪呢。”
把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上去蹬了他一脚,将他翻转过来脸朝天,原来他手里握着一支左轮手枪,我一脚将他的枪踢掉,正想开枪射击,这个印军军官突然翻身就爬起来跪在我面前求饶,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又是作辑又是磕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缴枪不杀!我们宽大俘虏!又叫来翻译给他讲了我军的俘虏政策。
被我们抓到的这个俘虏,年龄大约40至50岁的样子,黝黑,较肥胖,是典型的印度人体型,刮过脸的大胡子。他手里那左轮手枪6发子弹是装满膛的,这是一名军官。几天过后,我们奉命停火后撤。在邦迪拉去接手所要押送的战俘,在照名单交俘虏时我再次见到他,他是校级军官,他也认出我了,后面我再讲他在俘虏队伍中发挥的积极作用。
当时他又是取指头上的戒指,又是叩首作揖,向我要水喝,我示意他张开嘴,将水壶里的水给他嘴里倒了几口吞下。看他已没有敌意了,就通过翻译要他向山上的树林里喊话,要印军都钻出来投降,一会儿树林里慢慢吞吞钻出来六至七个印军,然后把他们的枪都收过来,我们连八班还打伤了其中一个,子弹贯穿小腿在流血,卫生员给他包扎了,另外几名俘虏是其他排抓住的。
这时山上的枪声都停了,我们叫俘虏再次喊话。大家看看,听听,確定没有人了,有人抬来了一副担架,命令俘虏抬着那个伤俘,把缴获的步、冲、机枪的枪机给扔掉,让他们背扛着,我们押送着一同走下山去。
那名伤俘,不知怎地,俘虏不抬了,被丢弃在半山上没人管,可能被后面救护队抬下山送到战俘收容所了。
我们将这些俘虏和战利品带下山,在德让宗交给了收容站,然后回归到建制,这时班长也跛着脚回到连队,当晚我们在德让宗驻下了,因为一直不断的急行军,这时我的两个膝盖都肿了,烧了水洗了个热水脸和脚,早上脚踩到火坑烫起了水泡,卫生员给我把泡放了,能住在房子里,感觉好享受。
印军的库房里有毛毯,大衣,呢子军装,睡袋,棉衣,皮鞋,牛奶罐头,有各类水果罐头,蔬菜罐头,白糖,大米,蟒蛇油等等,当晚我们用印度大米煮的大米饭,用蟒蛇油再加白糖炒,都是第一次吃到,把蔬菜罐头的水滤了,再用我们中国炒菜的方法一炒,很可口,再把牛奶罐头启开,放住火上烧开,加入白糖直到吃的饱饱的,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菠萝罐头,还有人头牌等各种带过滤嘴的香烟。当时,我们把干粮袋里残余的东西都倒了,装上了牛奶罐头和白糖。
印军的那个军服,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黄呢子大衣,有的是那种黄呢子的夹克,还有的就像苏联红军那种,上领是开口地,底下又是封起的,那种半开口的。他们那个服装,有的是土黄色,有点儿像国民党军官穿的那种颜色,另外有一种草绿色的,还有一种灰白色的,那个印军里面的组成部分,有印度当地的人,有锡克族人,有尼泊尔人,有不丹人等等,各个民族的兵穿的服装不一样,穿的最好的应该是锡克族人,尼泊尔族的穿的比较差。
因为天冷了,部队都还穿着单裤,戴着单帽,棉衣早巳破烂,棉花暴露在外,上级看着战士都冻的很厉害,批准给我们每个人发了几件印军的衣服,我当晚领到一件军夹克呢子外套,一条呢子军长裤和一件亚麻内衣,战士里有人有毛毯和长大衣,所以打下德让宗以后,我们身上都穿着印军的服装。
那天晚上,虽然睡在地上,但盖的厚厚的,终于能躺下睡觉,美美的睡一个好觉,真舒服!当晚除了站了一小时哨外,都在睡觉做美梦!
当我们拿下德让宗拿下邦迪拉,然后部队就进入全面的搜山,因为印军受到打击以后,他就四面逃散,成了散兵游勇,都躲到大山里面去了,所以必须要进行搜山,那个时候山里面到处都是被打散的印军,德让宗在搜山,邦迪拉在搜山,拉洪也在搜山。
搜山时还有一个插曲,还在我们从拉洪往德让宗方向追击的时候,我们这个排里面,都是沿着公路走的,有几个同志掉队了,他们也确实都走不动了,然后就在印军被打烂的汽车旁边休息,天黑时突然听到一侧树林里有响声,接着看到从树林里头跑出来两个人,跑到那边的汽车上面去了,这些掉队的同志,过去把枪栓一拉,喊不准动,那两个印度兵就举手投降了,这两个俘虏是到汽车上面去拿吃的东西,一个人找了一截生玉米棒子在嘴里啃,看样子是饿慌了。哈哈,掉队的也能抓俘虏。
战后回到1营驻地白朗县度穷区进行总结,连里很多老同志和几个班长都提出给我记功,后来连长说我回到后方顶撞了排长,功过抵消,给了我一个连嘉奖,就算完了。
至于我顶撞了排长,大致是这么回事,从前线撤回来大概两三天,因为好久都没有用热水好好洗过头了,头发都成了一撮一撮的,粘在一起拿梳子都梳不开,身上的衬衣像纸板一样硬,那天早晨我起床后,出去拾了些柴火,用行军锅烧了两锅热水,把头和脸洗了几遍,因为一遍根本洗不干净。这时连里吹哨集合了,我急忙着装跑去集合,排长批评我,我回顶了他一句,他马上叫我站出去。那几天,就在班里开会点我的名,排里开会点我的名,连里开会也点我的名。我实在觉得太委屈,晚上在床上朦着被子哭了几次,心想,冲上德让宗的全班三个人有我,冲到笫一线有我,抓俘虏有我,从达旺一路走来有我,哪样苦也没少吃,没有给班里、排里、连里和新兵抹过黑,这样在众人面前不留一点情面,很伤我的自尊。
后来也就想,当兵就要正确对待荣誉,对待批评,想得通想不通都得接受。
德让宗攻下后,印军有组织的抵抗就结束了,我们又领受了新的任务,向着前方的邦迪拉出发。
五、印军俘虏的那些事很有趣编者按:西山口-德让宗- 邦迪拉战役成功迂回贝利小道切断印军退路后,第11师歼灭印军48旅大部、67旅一部、62旅高尔瓦尔联队第4营一部计1476名,其中毙敌888名、俘敌688名,在参战各师中战果最大,打的最远。第31团1营占领德让宗后,我军全线停火撤军 ,拉洪以南所俘印军由该营接受并向后方押送,该营于停火后又南返拉洪并进至邦迪拉。下文为张明孟老兵的记叙。
德让宗战斗结束当晚,我们在德让宗住宿一夜,次日早饭后,部队接到命令立即回头往拉洪、邦迪拉去,一路上感觉轻松多了。下午又到了拉洪住下,住的是印军的营房,里面一片狼藉,把散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布好岗哨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炊事班做好早饭,吃饭后去搜山,我们连当时往山下搜,山中有几个玛尼堆,还有几处无人的房子,都是竹子房子,墙壁、地板都是竹子作的,踩在上面一闪一闪,嘎吱嘎吱作响。搜山到中午时候,营部通讯员来传达命令:立即停火后撤。
部队回到拉洪营房,把环境卫生打扫干净,能烧的烧掉,不能烧的用土埋掉,只留一座空房,不留任何战争的痕迹。弹坑填平,印军的死尸就地挖坑掩埋,有的死尸巳经腐败发臭生蛆,看到很恶心的。
印军养的鸡、猪、牛、羊一律杀掉,能弄来吃的就吃,吃不了的埋掉。把白铁皮电线杆子全部拨出,把铜线一圈一圈绕好放在路边等汽车来拉。公路上,汽车牵引着缴获的榴弹炮、加农炮向达旺方向驶去,路边被打坏的印军汽车,能开的开走,不能开的拉走,公路上的障碍一律清除,一片繁忙景象。
收拾好了一切,又要准备接受新的任务,都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两三天前轻装的背包也送来了,自己认领,又在拉洪宿营待命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部队集合向邦迪拉前进,路上才知道是去押送俘虏,拉洪至邦迪拉路程不远,不知不觉就到了。我们部队集合好,在一个大坝子等着办交接手续,讲了任务、注意事项、路上的安全和纪律,目的地是隆子县。连里原有的装备不变,给我们配属的有加强火力的连用机枪。同行的还有翻译、卫生员、医生、记者等等。
然后对交来的俘虏清点人数,把印军军官的证件与人一一核对,校、尉级军官各多少人都点清楚,交与带队的营首长,对被俘的士兵只点人数。
这批俘虏中,印军军官有10多名,其中校官有几名,其余全是尉官,校官里就有我们在德让宗后面山上抓到的那个,总人数当时说有700多人。交接完毕,我军的代表给俘虏训了话,就由我们押送起向拉洪、德让宗、西山口、达旺出发。当时军区的首长,师里的首长,新华社记者,新闻电影制片厂的军事记者等等都来了,闪光灯,聚光灯都在抢占有利位置,忙得不亦乐乎,像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队伍成两路纵队前进,在德让宗发下的印军衣服,不能穿在外面,只能穿在里面,不允许出现我们穿印军服装的现象,所以,我们还是头戴发白的单军帽,身穿暴花的棉军装,下穿发白的单军裤,足穿破烂的军用胶鞋,手端56式半自动步枪,身背挎包,水壶,手榴弹,干粮袋,四个子弹盒仍穿挂在腰带上,个个精神抖擞,每10名俘虏的距离有一名我们的战士,就这样押送行进。
邦迪拉一直到达旺的这一段路,是印军修的唯一一条公路,路面是碎石的,不很宽,也就是三米多的样子吧,会车都有点困难,路上看到的都是印军的中卡车,没有大卡车。
我们走在俘虏旁边,指挥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如有汽车过来就分走公路两边,汽车过去了又归到公路中间,继续成两路纵队前进,我们打个手式,他们都是军人,都懂手式的意思,我们伸出两手食指并拢,他们知道朝中间靠拢,两手食指分开,他们就往公路两边分开。
他们嘴里讲着话,我们听不懂,这时我们才发现,印军都比我们个子高,年龄也都比我们大,在他们面前我们就是娃娃兵。他们背着、扛着或顶着各人的小包袱和生活用具,那个被我们俘虏的军官也在其中,他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他向我笑了笑,我点了一下头示意。
双方语言不通,我们只知道打招呼"哈喽",有时要临时指挥他们,就给那个军官讲。他明白意思了就去指挥那些俘虏行动,他在俘虏中有号召力,俘虏也听他的话,他们的等级制很严,有不听他的话,他要打,我们赶紧制止。就这样一路上的行军比较安全,没发生过任何事故,顺利到达指定地点,这个校官俘虏发挥了积极作用。
在路上就餐或宿营,由营里带队的首长来决定,四周布好岗哨,限定俘虏的活动范围,我们的饭是炊事班做,当然,比较简单一些。俘虏们则自己去取水,搭灶,生火,领取他们愛吃的奶茶,烙他们自己爱吃的玉米薄饼,基本都是吃两块饼一杯奶茶,吃一些罐头蔬菜,因蔬菜无盐,他们会去抓些盐来用,曾经发生过俘虏互相抢盐的情况,就跟他们说,我们中国的盐巴多的是,不用抢。
印军是比较懒的,宿营的时候,他们自己不挖厕所,解手要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每个人手里提一个像缸子的那种东西,我们四川叫盅盅的那种,解手后用缸子里的水冲洗。
晚上让他们自己烧水洗脚,他们高兴了还要哼哼歌曲,一路上都是与我们一样,露天宿营,快到达西山口前面的一个地方(我们不知地名),那里有一片农家院子,木板房子,有门巴族老乡,房子外面还挂着干玉米棒子,农田里的鸡爪谷已经成熟待收,气氛比较祥静。为了不打扰百姓,我们仍在外面的田地里宿营,俘虏们不干了,引起一阵噪动,他们要求住到房子里,后面营教导员来了,对他们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打扰百姓,不损害百姓利益,我们都住在外面田地里,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可说?才将噪动平息下来。
三哥棋艺不错啊,当年,在缅甸日军战俘营里,您敢挑地方睡觉吗?
过了西山口,在往达旺的公路上,我们正押着俘虏前行,路上有几个门巴族老乡背筐里背着甜萝卜,俘虏看见了就一拥而上,队列顿时乱了,把老乡的甜萝卜抢光了,我们立即制止,命令他们把甜萝卜给老乡还回去,老乡向我们竖起了大拇指。
那一带的老乡,看到我们押着俘虏来了,有的就甩土块去打俘虏,我们也立即制止了,我们说:他们已经是俘虏了,就不能再打他们,打伤了还要给他们医呀。老乡才停手,那些老乡对印军心里有仇恨呀。
经过六天的徒步行军,我们从邦迪拉把俘虏顺利押送到了达旺,我方有专门的接待站,接待服务人员都是地方政府派过来的,还有军医给他们看病。安排好了俘虏的食宿,给他们一人发一条毛巾,一块肥皂,一套牙膏牙刷和餐具,给他们换上了囚服,一切规定、制度都按管理所的要求执行,我们只负责警卫和看守,要出去活动就负责押送他们。
十几天之间,我们营从达旺出发,长途迂回贝利小道,攻击德让宗,一直打到战役的胜利,又顺着印军主要布防的这条公路,回到了达旺,这场战役的主要战场都走到了,回想这一段战斗的日子,实在是非常难忘。
第二天,上级通知我们部队去达旺广场看演出,我们把俘虏叫出来,按上级的要求,按国籍把他们分开各站一堆,有印度、尼泊尔、不丹、鍚金等国籍,还有少数的其他国家的人,印度人数最多。把他们押送去广场,步行了可能近一公里,在广场中央坐下,坐的整整齐齐,他们坐中央,我们坐周围,再外面就是其他观众。围观的人很多,新闻电影制片厂,广播电台,部队军事记者,地方来的服务人员和部队的其他零星人员,非常热闹,他们都没有见过俘虏,可能是第一次见吧。
来慰问演出的是中央慰问团,演员们个个漂亮,帅气动人,特别是军人演员,男女演员个个发式得体,一身崭新的将校呢军装佩戴着金光闪闪的肩章领章,黑色皮鞋,腰扎武装带,中央慰问团演出的有独唱、合唱、舞蹈、马季相声等等节目,报幕员一站出来,全场鸦雀无声,随之一阵热烈鼓掌。演出到精彩时,那些俘虏笑得前倒后仰,合不拢嘴。早巳准备好的记者和摄影师们就抓拍照片和特写镜头,下午还看了意大利电影《小木克》。
当晚那些俘虏高兴极了,又是唱歌,又是念经的,轰闹到深夜。
经过这一段时间与俘虏的接触,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没有敌意了,有一个俘虏他对我们讲:他是印度人,当兵20多年了,是个上尉排长,他家里有老婆,孩子五个人,全家的生活都靠他一人挣的钱养活,他怕死,他死了家里人就不能生活了,这次打起来,听到枪响就投降了。这次你们放我回去,下次再叫我来,我还要来,我枪口抬高一点就是了。
据那些俘虏们说,他们的待遇都不一样,新兵,老兵有很大区别,印度籍与其他国籍的兵也有区别,军官和老兵有亚麻呢子服,其他兵则没有。他们都是雇佣兵,当兵是一种职业。
我们在达旺待命期间,连里派我去学习了几天翻译,战时都没有派上用场,后来都忘掉了,但有一句印象深刻,至今没忘,即“印地秦尼巴依巴依!”翻译成中文是:印中人民是亲兄弟!当我们要离开他们回撤归建时,他们还来送我们,嘴里喊着那句“印地秦尼巴依巴依!”
被我俘虏的那个校级军官也来送我们了,他微笑着给我招了招手,看着我们的汽车缓缓启动离开。
在回营归建途中,受到当地群众的夹道热烈欢迎,凯旋门上挂着“热烈欢迎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凯旋归来”的大字,藏族少先队员们还把热开水端到我们手里。我们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在我的记忆中,这场震惊中外的战争就结束了!
(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解放军老兵张明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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