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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家电维修燃气灶更新时间:2022-01-20 05:18:41

第一届胶东散文年选

最佳作品奖

住过环翠里

文|石爱云

每每开车途经通世路,路过依山而立的环翠里小区,远远地,便会把车速放慢下来,摇下或透过车窗,往小区方向瞄上几眼。每一回,温暖的情愫都会悠悠地在心里荡漾开来,如同见了久未谋面的亲人。车驶过很远了,心还缓缓落在后面。

与环翠里结缘,始于七年前。女儿在二中上学,为了便于接送她,想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寻套房子。最后选定朋友一处环翠里小区的房子,去女儿学校,到我们单位,都不算远。

环翠里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当时的政府机关宿舍区。小区房子依山而建,借山势高低分布,错落有致,想必当年也是非常漂亮的了。

初次见它,印象不是太好。小区修建的年代有些久远,即便时常修缮,建筑外墙还是显得斑驳陈旧。一些无人居住的闲置房子,窗玻璃破碎得像似掉了牙般的不整齐。楼道走廊里,到处回旋散发着霉潮气息。当年的首批住户,都已六七十岁了,园子石凳上三三两两都是白了头的老人,很难见到活泼朝气的小孩子。连四周的绿植也是贴了年代标签,见的最多的是每条小路旁边的老冬青和栽在宽阔处的一种松树,形似塔状,可能叫作塔松吧,同时期的党政机关、学校、宾馆院里都是,很能唤起年代感。整个环翠里,空气里都是时间老去的味道。

朋友的那处房,我倒还算满意。房子是靠了山的,在四楼,顶楼,中间户。房子装修没有几年,暖黄色调,挺温馨的。一卧一厅朝阳,宽大的楼距,没个遮挡,阳光一早起来就铺满房间,唤醒一天的好心情。厨房面对着山,清晨,推开窗,散发着树木花草气息的空气和欢快婉转的鸟鸣,就会不约而至,围着我陪着我准备早餐。北边侧卧,是给女儿的,面东书桌上方有扇窗户,窗外,一棵白玉兰婷婷袅袅长及窗高,估摸也是几十年的树了。搬进那天,赶上花刚开,满树的花朵丰盈洁白,小姑娘肉嘟嘟粉嫩嫩的脸儿似的,在窗外摇曳着,往屋里张望着,着实让女儿欢喜了好几天。

真正让我爱上环翠里,还是这里的邻居们。

我们这栋楼,四层,每层三户。像我这样不喜欢探寻别人隐私,又不喜欢串门搭讪的人,要认识并完全熟悉十几户人家,并非易事。果然,住了三年,我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哪个门儿里都住了谁。

最先认识的是同层东户的崔大爷夫妇。还没搬过去,收拾卫生那天,两个老人就过来打招呼。崔大爷年近七十,牟平人,住这里七八年了。老人身材矮小单薄,瘦长脸儿,整张脸是皱纹堆叠起来的,嘴角总是上扬着,时刻挂着笑,那些皱纹也就找到了来处。

修理物件,少了把钳子,便与崔大爷借用。“千万别客气,刚搬来,难免有些东西不凑手,尽管过来拿。邻里邻居的,什么事要帮忙的,就说一声。”大爷和善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儿温暖的月牙儿。

老小区没有物业,楼梯要住户自己打扫,我就专门备了一把扫楼梯的笤帚,可是这把笤帚生生三年没有派上用场。

让我纳闷的是,楼道里好像住进了田螺姑娘,从一层到四层,从扶手到楼梯,一年到头纤尘不染。水泥楼梯虽然老旧,却因打扫洗擦得干净,竟露出些许光亮。

终于一次五点早起坐火车,谜底才算解开了。天蒙蒙亮,走到二楼,昏暗的楼道里,佝偻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低头扫楼梯。走近,是隔壁崔大爷。

“大爷,起这么早?楼梯一直是您在打扫?”

“我和儿子在红利市场卖海鲜,每天六点就得去,起得早,就顺手扫扫。你们年轻人工作忙,觉也多,就别管了,我也算是锻炼锻炼身体。”说话间,大爷和我走出门外,继续打扫门前的卫生。

我打的出租开上通世路,走到老市政府跟前时,崔大爷骑着一辆有了年头的摩托车,呼呼地往前去了。老人瘦小的身体几乎匍匐在摩托上,身后车座驮了一个很大的高过他身体的鱼箱,我的眼睛瞬间有些湿润……

到了冬天,夜里下过大雪,早上出门上班,门前,直至楼旁道路上的雪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也是崔大爷。寒冷的冬晨,昏黄的路灯下,单薄瘦小的崔大爷穿着笨重的棉衣,顶着飞舞的雪花,抡着大扫帚……窗外这一幕,也是我后来常常念及环翠里的一个镜头。后来,下雪天,各家男人抢着起早,加入崔大爷的扫雪队伍,原本冷涩清寂的雪白世界,在邻居们的欢声笑语里,升了温度,多了些色彩。

楼下三楼中间户的大姨是楼长,初见还以为她不到七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大姨留着齐耳短发,乌黑发亮的头发竟然不是染出来的,光滑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晕,看起来真是年轻。谁知,她说她都八十三了。

大姨是个热心人,那么大岁数还在为了小区工作成天楼上楼下跑,下通知,收水费,忙得不亦乐乎。

“小石啊,你们家这个月的水费怎么这么多?快检查检查,是不是哪里漏水了?”大姨一脸认真凝重,仿佛是自己家的事儿。边说,她边捶打着一条腿,说是这条腿有病根儿,一爬楼就疼。

家里暖气片阀门老化,水捂不住地往外冒,自家地板淹了不要紧,竟祸及了楼下大姨家,她家雪白的天花板上画了地图开了花。

我们满是歉意地和大姨商量:“我们找人修修吧?或者我们出钱,您自己找人修。”

“看看,这算个啥事儿,本来就是老房子,没有那么金贵,水干了就看不大出来了,邻里邻居的,再这么说,大姨可就真生气了。”大姨拖着浓重的乳山腔调真诚地说。

有一天,女儿学校要交二百块钱的什么费用,赶上我们不在烟台。她中午回家拿钱,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钥匙落学校了,就在走廊里给我打电话。我让她别着急,说找亲戚下午去学校送给她。正说着,女儿没了回应,好像和谁在说话。一会儿,女儿重新接了电话,高兴地说,不用找亲戚了,楼下奶奶拿钱给她了。

楼下大姨从女儿手里拿过电话:“小石啊,以后不在家,孩子有事儿,就让她找我哈,邻里邻居的,也方便。”电话这头的我,心里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院里无花果熟了,大姨摘了一簸箩送上来:“没几个人知道,里头那棵树上的果儿是最甜的,给小闺女摘的,小孩子都爱吃,明天再摘些给楼下的孩子。”

离开环翠里以后,好几次梦见楼下大姨笑盈盈地站在我家门前,一手拿着收水费的小本子,一手使劲儿拍打着病腿……

这栋楼里,记忆深刻的还有楼道里的灯光,虽然不是很亮,可弱弱的暖黄的灯光,静静地暖暖地亮着,亮在眼前,亮在心里。

楼道里没有公共照明灯,每家自己在门顶上按了盏小灯,开关都在自己家里。

加上我女儿,楼里有三个上晚自习的中学生,那两个住二楼。孩子们每天晚上九点下自习,九点半前就回了家。

每天,我们楼里每一层楼道里的灯,按规定执行任务似的,九点半前,就一直那么默默地安静地等着,温暖地亮着,伴着最后一个回家孩子的脚步声……

我不曾知道过,也从未打听过邻居们的名字,可是邻居们的笑容我却能记住一辈子。

住在二楼的一对夫妇,也是在市直机关工作,他们的孩子和我女儿一个学校。老公早上送孩子上学,经常刚下楼就折返回来,都是那个白净斯文一笑露出两只虎牙的邻居截住代劳了,他总是笑着说,送一个不如送两个热闹。

上下班,进出门,整栋楼的人都是点头致意,对视一笑。那种笑虽是浅浅的,却深深暖着对方的心,温暖着上班的路。

住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环翠里原来也是很美的,只要你在对的时候看见她。花开季节,小区道路两旁黄的连翘映着粉的樱花,艳红娇俏的蔷薇铺满石头护坡,又垂下来挂满墙面,楼前园子里绽放着各色月季玫瑰……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地浮动在小区静谧的空气里。

慢慢喜欢上了小区的宁静祥和,也很享受这里安安静静时光慢流的空气,没事儿就常常走近石桌前那些白发老人,看他们下棋、打扑克、讲笑话。

老人们,大多是离退休的老干部,操着烟台各个县市区的方言说笑。

“当初,我们去海阳下乡……”

“带着大伙修那条路的时候,我才三十来岁……”

“我在莱阳那会儿……”

老人们说起当年,掩饰不住的自豪感,还有对美好年轻时光的怀念和一份深深的眷恋。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他们,穿着整齐的中山装,满头乌发,意气风发地忙碌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心里肃然起敬,默默感谢那些令人尊重的老人为烟台的建设付出的青春和辛劳,也祝愿他们的晚年健康快乐,在陪着他们慢慢变老的环翠里,享受夕阳下的岁月静好。

四年前,离开了环翠里,搬到莱山,住进了新建小区。小区人多,买东西方便,也繁华热闹,可面对电梯里每天变换着的一个个木然的陌生面孔,心里却时常有种失落感。我想,失落的是环翠里才有的邻里之间浓浓的情感上的厚重繁华吧。

去年听说楼下大姨去世了,我和老公心情沉重地参加了她的葬礼,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满头黑发、面容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就这么走了。葬礼上碰见了崔大爷,老人刚刚做了个大手术,比以前更瘦了。大爷在帮忙处理后事,神情哀伤地里外忙乎着,我们也就匆匆寒暄了几句。

四年多了,时间离环翠里越来越远了。搬到莱山,距离环翠里也很远了。可是,一直很想念环翠里的邻居们,很怀念住过的环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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