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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家电维修热水器更新时间:2022-03-10 07:35:09

我的竹马重生了。

事实上前天我俩才大吵了一架,当时他气得连订婚戒指都扔了,黑着脸摔门而出,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他出车祸的消息。

气归气恼归恼,得知消息的我还是第一时间冲向医院,在病床边守了他一天一夜。

而他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愣愣地盯着我,认真而专注地仿佛几辈子没见过我。

然后我就目睹他的眼圈一点点红了,从难以置信的微红到失而复得的通红,他就这样红着眼望着我,让我莫名想起“一眼万年”这个成语。

如果此刻病房里没有别人,我倒很乐意陪他感悟一下生命之可贵爱情之伟大——但现在当着继弟继妹闺蜜朋友一大帮子人的面,我只想捂住他的嘴以免他说出什么叫人脸红的肉麻话。

“小…春…小春……”

就见病床上的他拼命伸长胳膊,宛若濒临渴死的鱼儿急切地想要靠近水源,颤抖的哭腔从他喉间呜咽而出。

我顿时就心软了,主动牵过他的手抱住他,“我在,我在。”

滚烫的液体打湿了我的肩膀,我能感受到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胸膛更是不正常地剧烈起伏。

“老莫?你还好吗?”我有些担忧,想直起身查看情况却被他死死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小春…今天……是几号?几年几月几号?”耳边莫雨的声音虚弱无力,却依旧难掩他语调中的惴惴不安。

“今天是2019年5月14号啊。”没见过这样问日期的,我不解道,“怎么了吗……嘶。”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腰上忽然传来一道几乎要碾碎我内脏的力道。

“5月14号……5月21号……”

“七天……”

病房里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而我也从未听过莫雨那样的声音——

那样绝望、痛苦,压抑到几乎叫人窒息的声音。

“还有七天。”

2.

与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重生了。

他说我七天后就会死。

3.

太扯了。

这简直比他被卡车撞飞却只有小腿骨折还扯。

我甚至有理由怀疑莫雨是不是被卡车撞坏脑子了。

“雨哥出车祸受了刺激,产生幻觉胡言乱语也正常。”离病床最近的陆盼琴柔声道,“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医生来看一下雨哥吧。”

腰身被莫雨牢牢锁住,我勉强扭过头,就见那边同样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的陆盼琴脸色苍白,再配上那身雪白的连衣裙,整个人显得愈发单纯而无害——

当然,如果她没有管她的姐夫一口一个“雨哥”的叫的话。

陆盼琴,我同父异母的继妹,被我闺蜜王桐杉视作言情小说中标配白莲花的女人。

而她身后那个一身花里胡哨的名牌,两手插兜拿鼻孔看人,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有钱我很拽”的黄毛就是她的现任男朋友,本地著名富二代盛辉了。

“姐姐,要不你先从雨哥身上起来吧。”似乎是看不惯我和莫雨亲近,陆盼琴蹙了蹙眉,“雨哥现在是病人,姐姐你这样坐很容易压到他伤口的。”

我不禁挑眉,然而不待我开口,埋头于我肩窝的莫雨就闷声抢答道,“不会的,小春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向来与我同仇敌忾的闺蜜王桐衫也附声阴阳怪气道,“哎哟喂,有些人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么还有功夫管别人男朋友呢?”甩了甩短发,王桐衫毫不客气地朝“有些人”翻了一个大白眼,“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作为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杉杉的嘴皮子功夫可不是盖的——就见陆盼琴那漂亮的脸蛋微微扭曲,而我更是为莫雨的话而耳根发热。

什么叫我永远不会伤害他啊……他忘了他小时候被我揍得有多惨了吗?

“喂!你小子,怎么和琴儿说话呢?!”后知后觉自己女友被人怼了的盛辉跳脚道,“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阿辉,别这样。”陆盼琴垂下长长的睫毛,低眉顺眼的模样叫人不由地心疼,“雨哥的性子就是这样,我…我不介意的。”

见状,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盛辉立刻蔫了,“切”了一声后不情不愿地扭过头。

再转回身,陆盼琴楚楚可怜的脸上满是歉意,“姐姐对不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雨哥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我们最好……”

“我现在的情况很稳定。”不客气地打断陆盼琴的话,莫雨仰起头,神色郑重,“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重生了。”

陆盼琴一噎。

知道这样说服不了众人,莫雨的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床尾的张宏方身上,“宏方,你是不是准备这个月18号辞职?”

被莫雨突然点名的张宏方登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循声望去,我也不免诧异,张宏方是我和莫雨的大学同班同学,上学时他就是出了名的按部就班,整天窝在图书馆里读书学习,后来他考上公务员成功上岸,从此捧着铁饭碗过安稳小日子——谁也想不到他这种人竟然敢主动辞职。

“你辞职后给我发了微信,说你打算去埃及旅游,归期不定,让我莫念。”莫雨态度从容,没有半点撒谎或犹豫的痕迹,“当然,这里的‘你’,是指我重生前的那个你。”

张宏方呆了呆,用一种看天外来客的震惊眼神盯着莫雨,许久,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已经写好了辞职报告,也买好了18号的机票……辞职、不告而别、重新开始,这事我谁也没告诉,我想着先斩后奏,免得被周围人阻拦。”

张宏方抬起头,语气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我知道我醒悟得太晚也太突然了,但人生真的苦短,我不想再活得如死水一滩了。”他揉揉鼻子,“哎,不说这些大道理了,每个人的改变和醒悟都是不定数的,总之莫哥,你之前说你重生了,不瞒你说,我还心想你一定是被车撞傻了,但是现在……”

张宏方一锤定音:

“现在我信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地,其他哗然声霎时间激荡于病房内,只见那边的陆盼琴咬住下唇,脸色愈发惨白难看。

“我靠,真的假的?”张宏方身边的赵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也太玄幻了!”她推推张宏方,“我说老同学,你不会是和莫哥一起演戏耍我们的吧?”

“我有这么无聊吗?”张宏方无奈笑道,“再说耍你们对我又没好处。”

“赵芙。”莫雨垂眸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回忆,“你是不是……”

“怀孕了。”

时空在这一刻暂停了一瞬。

“……卧槽!”

张宏方惊叫一声后连退三步,好似赵芙是什么一碰就碎的易碎品。

“大惊小怪什么!”赵芙的脸红了一片,她瞪了张宏方一眼,“我本打算明天就发朋友圈的……等等。”赵芙这才反应过来,扭头惊讶道,“莫哥你……”

“是小春告诉我的,你15号发的朋友圈,配文说你老公觉得14这个数不够吉利,所以你才特意留到15号公布。”提到我的名字,莫雨锢在我腰上的胳膊又紧了紧,“那时小春还特意上网搜了祝福语去评论你的朋友圈。”

“这种事春春她绝对干得出来。”一旁王桐杉情不自禁地赞同点头,卖队友卖得理所当然。

我不由得尴尬讪笑几声。

“绝了,这事只有我和我老公知道,为了制造惊喜我连我妈都没告诉。”赵芙彻底服了,“莫哥你不会真的重生了吧?”

重生,这种小说里才会发生的奇幻事件就这样突然降临到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而我脑子里更是乱作一团。

这时,就听离病床最远的陆望笛冷哼一声,“呵,真没想到,原来精神病也会传染。”

他指桑骂槐得实在明显,众人的脸色皆一变。

“小笛!”陆盼琴连忙阻拦,“不好这么说话。”

对自家亲姐的指责充耳不闻,陆望笛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莫雨,“喂,既然你说你重生了,那你为什么不‘预言’一下这几天的彩票号码?这样你就不用再做一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了。”

“小白脸”这三个字实在刺耳,我不悦地皱起眉,瞪向那边同父异母的继弟。

“抱歉啊小舅子,我平时不怎么关注彩票……”

然而莫雨却一点也不恼,他甚至有闲心朝那个向来看他不爽的小舅子咧嘴一笑,“而且上辈子的我也没能继续活多久。”

莫雨的语气平静到可怕:

“在小春死后的第二天,我就自杀了。”

4.

这家伙的脑子一定是被车撞傻了。

我下了定论。

就算他真的重生了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啊!

他就这么想被科学家或精神病医院抓去开颅研究吗?!

好在那天病房里除了我和莫雨以外只有七个熟人:我的闺蜜王桐杉,我的继妹陆盼琴和她男友盛辉,我还在上高中的继弟陆望笛,我和莫雨的大学同学张宏方赵芙,以及我父亲的秘书,被我称为王伯的王承运。

在我的嘱托下他们也都表示不会泄露秘密。

说真的,昨天绝对是我这辈子最玄幻的一天。

当然,今天也是——

“老莫,我要上厕所了。”我耐着性子低头微笑道。

“上吧上吧。”坐在轮椅上的莫雨乖巧地点点头。

“我说,我要上厕所了,脱裤子的那种。”和路过的保姆陆姨尴尬对视了一眼,我太阳穴上的三叉神经顿时突突直跳。

“嗯嗯。”坐着轮椅堵在厕所门前的莫雨继续乖巧点头,“我知道了,你脱吧。”

我:“……”

我:“脱你个大头鬼啊给老娘关门出去!”

自从昨晚莫雨撒泼打滚地强行出院后,他就对我寸步不离,如此尾随半天下来,莫雨甚至都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驶电动轮椅在别墅里飙车了。

从厕所出来后,我不出所料地第一眼撞见守在门前的莫雨,就见他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好似一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金毛。

顿时又好笑又好气,我过去握住轮椅的推手,把他推回我的房间。

和正在走廊扫地的陆姨打了一声招呼,我锁上房门、拉上窗帘,装修奢华的卧室里顿时变得格外昏暗而安静。

我坐到床沿,和轮椅上的莫雨平视,“老莫,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莫雨点点头又眨巴眨巴眼睛。

“既然现在没别人了。”我认真注视着他的眉眼,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你能和我说实话了吗——”

“莫雨。”

“你为什么要说谎?”

莫雨愣住了,那双我最喜欢的、亲吻过无数次的黑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小春…你不相信我?”莫雨勉强笑道。

“不是我不想相信你,只是重生这事实在太扯了,让我很难不怀疑。”知道自己这话很伤人,但我不得不狠下心。

莫雨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说我七天后…好,现在已经是六天了,你说我六天后就会死。”我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上辈子的20号下午,我的线人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村里有消息了。”莫雨依旧低着头,叫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线人……就你暗访的那个人贩子村?”我记起来了,莫雨作为报社记者,这段时间的确一直在调查一条人口贩卖的产业链。

“对。”莫雨点头,“那村里人人相护、人人包庇,我明知他们在进行罪恶的勾当却苦于没有证据,因此线人和我说他们下午要进一批‘新货’时我激动得昏了头,挂断电话后就立刻开车去了。”

他顿了顿,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般,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哑,“结果…结果我忘了……”

“忘了明天就是我们举办婚礼的日子。”他说不出口,我便替他说道。

“……”

莫雨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我的手,却被我一把躲开。

“我猜猜,那时的我一定气炸了吧,因为工作你疏于我们婚礼的筹备也就算了,结婚那天你竟然还敢放我鸽子?”大前天的吵架也是因为这个,新账老账一起算,我呼吸紊乱气极反笑,“工作工作——你这么爱工作你娶我干什么?你娶工作去啊!”

“对不起……”莫雨喃喃道。

“对不起?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上辈子那个死掉的顾逢春又听不见了!”我的气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宛若被人点到死穴,莫雨浑身僵硬,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算了。”我深呼两口气平复情绪,“然后呢?然后我怎么就死了?”

“……我本以为只要我连夜开车就能在婚礼前赶到的。”莫雨的声音干哑,“结果因为心急我不慎暴露了身份,被村里人发现,他们就追我,想抓住我……杀人灭口。”

我心脏猛地一跳。

“等我摆脱那些人回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婚礼没有正常举行,所有人都告诉我…告诉我……”

莫雨捂住脸,背脊深深地弯了下去,整个人如同绷到极致的弓:

“你已经死了。”

“他们说你是自杀,因为我缺席婚礼让你当众出丑,你羞愤不堪下自杀了。”

“……我本来不想信的,可你躺在那儿,闭着眼盖着白布,不管我怎么道歉怎么乞求你都不肯理我……”

“我就想你是真的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气到也许下辈子才肯原谅我。”

“所以我坐电梯到顶楼,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然后……”

“不要再说了。”我两手攥起,“不要再说了!”

“小春……”

“你是不是傻?”我凶狠地捧起他满是泪痕的脸,咬牙切齿,“我死了你就跳楼?你也不想想我这脾气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自杀?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那绝对是他杀!你不去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殉什么情啊?!”

“对不起……”莫雨的表情痛苦而茫然。

“又来了,别和我说对不起。”我头疼地捏了捏山根,叹气道,“早上杉杉和我发消息,说她咨询过心理医生了,医生说你这大概率只是因为外部刺激而导致的脑部神经错乱,简单来说就是你把昏睡时做的梦当成现实了,重生什么的只是你的幻想罢了。”

见他愣愣的没有反应,我又宽慰道,“好啦别多想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大明星,没人要害我我又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好似触到什么开关,莫雨忽然浑身一震,他张了张嘴。

“什么?”我没听清。

“小春……”莫雨仰起头,脖颈处顿时发出了如同弓弩断裂的咔咔声,“上辈子我没出车祸。”

“什么?”我不明所以。

“上辈子的大前天我们也吵架了,我当时也气得离家出走,但上辈子的我没有出车祸,我把车开到公园边,等自己冷静下来后就回来捡戒指和你道歉,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我听得更糊涂了,“所以呢?”

“一模一样的两辈子,对我而言只有一点差别。”

莫雨两手颤抖,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瞳孔在这一刻猛然收缩:

“那就是这辈子,我开的……”

“是你的车。”

5.

如果有一天你的爱人和你说他重生了,还说你一个星期后就会死,你信吗?

反正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毕竟“死亡”这个词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沉重太过遥远,我才25岁,身体健康知法守法,没理由突然死掉。

至少我顾逢春活了二十五年,除了在做数学卷子时常常怀疑出卷老师要我死以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害我。

现在看来我真是太迟钝了。

我差点忘了,如今的我不再是那个山窝窝里出来的野丫头了。

我是顾逢春,顾氏集团的法定继承人。

我的人生经历概括起来就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我用知识改变命运,进城工作后因为一次体检偶然间认祖归宗,被亲外祖母接回家里从此过上富足生活顺便继承个庞大家产。

山鸡变凤凰,麻雀飞高枝——我知道这套路很庸俗,但我就喜欢庸俗。

有得必有失,高处不胜寒——也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原来我喜欢的这些“庸俗”里,还隐藏着许多我不曾察觉的阴谋血色。

看完手里的车检报告,一股寒意菟丝花般的沿着脊椎慢慢缠绕向我的心脏。

“刹车失灵,啧啧啧,真是老套的招数。”

两腿交错地搭在桌子上,何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虽然你的车子已经被撞得稀巴烂了,但本侦探还是找到能从稀巴烂里看出毛病的高人,感谢我吧小顾顾~”

我没有理他,事实上脑海中的各种疯狂假设叫我根本分不出半点闲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那晚我和莫雨没有吵架,我便不会推迟那天与婚礼策划师的会面。

如果那晚是我开着那辆被动过手脚的车,那迎面撞上卡车的人便会是我——

而我,能幸运到和莫雨一样死里逃生甚至只有小腿骨折吗?

再次瞥向桌上事故现场的惨烈照片,我手脚冰凉。

只怕到时候被撞得稀巴烂的,就不止汽车了吧。

借着将报告塞回档案袋的动作拖延时间,我努力让自己开口时的声音恢复平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而已,何来感谢。”

“哇,真是冷漠。”何彦故作惋惜,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好歹你也是我的‘前未婚妻’。”

“那不过是一场本来就不会有结果的商业联姻罢了。”听他又提这事,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不情我不愿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谁说我不情啊……”何彦含糊嘟囔了一声,落寞在他眉眼间一闪而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这样吧,本侦探再免费告诉你一个重大情报,这样小顾顾你总能感谢我了吧?”

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我不禁皱眉,“说说看。”

“你叫我一声‘何哥哥~’我就说。”何彦嬉皮笑脸地得寸进尺。

“告辞。”我提着包起身要走。

“欸等等等!”何彦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伸出尔康手就拽住我的胳膊,而我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拽,脚下一滑差点连人都倒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我甩开为了保持平衡而抓上他肩膀的手,后退两步警惕地瞪着他。

就见何彦脸有些红,自证清白似的两手举成投降状,“咳…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你坐下,真的是非常重要非常机密的情报,你绝对要知道的那种。”何彦重新绕回桌后,“请坐,请坐。”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回椅子,心里却不由地发沉。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

何彦耸耸肩,平日总显得风流邪气的脸上是难得的正经,“《白雪公主》的童话,你总听过的吧——不过,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可和你听过的不太一样。”

何彦清了清嗓:

“很久很久之前,皇后在生下白雪公主后就去世了,国王很悲痛,却碍于其他贵族的势力不得不迎娶新皇后。”

“新皇后想要她的孩子继承集团,于是在白雪公主两岁那年,她买通了照顾公主的猎人,让她伺机毒杀白雪公主,猎人呢一方面下不去手,一方面又贪财,于是猎人想了一个办法:她把白雪公主丢给人贩子,这样被卖到大山里的白雪公主就永无出头之日,也算得上是社会性‘死亡’了。”

“不过白雪公主很幸运,在那穷乡僻壤里,白雪公主虽然没有遇到七个小矮人,却遇到了一个善良的阿婆,阿婆养大白雪公主还供她读书上学,白雪公主也不负所望地拼命学习,最终白雪公主考出了大山,在城市与她真正的亲人久别重逢。”

“故事到此结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何彦自我陶醉地点头感叹,“本侦探讲得真好,这也真是一个励志动人的童话故事,你说对吧——”

“白雪公主。”

“对。”

我也点头,“我的奋斗史的确很励志很动人。”

“咦,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反复观摩我的表情,没能满足恶趣味的何彦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强调道,“小公主,你听懂了吗,这才是你真正的身世,不是奶妈照顾不当没看牢你,也不是你调皮乱跑导致的走失,你想想,你从出生开始就被谎言围绕,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嗯……”我认真地想了想,“怎么说呢,自从我接受了‘我的未婚夫重生了’的事实后,这世上就没什么消息能让我感到意外的了。”

何彦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吧不是吧,你真相信那家伙重生了?”

“之前不信,现在信了,毕竟他预言的所有事情都应验了。”我摊手,“他说我六天后会死,现在看来我那好继母不正一直想搞死我吗?”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何彦忽然收敛起笑意,“逢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那两个继妹继弟,你最好也提防着点。”

低头看向腿上的档案袋,我心中有所思量,“我知道了。”

“好了,你何哥哥我的情报都说完了,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收集到的。”何彦冲我挤眉弄眼,“小顾顾,你现在该对我说什么了呀~”

“在对你说什么之前,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我抬起头,犹豫片刻后我还是问道,“说实话,你既不差钱,又从我身上得不到除了钱以外的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闻言何彦先是呆滞了一秒,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为什么,因为我有钱有闲,没事找事做,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玩侦探游戏,不想放过身边的任何一个案子,因为我……”

突然止住了话头,何彦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没什么因为。”

“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好了。”

6.

那个,何彦他大概、可能、也许……

喜欢我。

这多少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自从那次尴尬的家族相亲后,我俩就没怎么再见面,待在互相的微信列表里也不聊天,长远点看,何彦顶多会成为我将来的商业合作伙伴。

要不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随口提到何家的老幺自己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许多富太太都找他去监视她们的老公,我也不会想到找何彦帮忙,调查一下我那已经被撞成废铜烂铁的车子。

但是,没想到他就这样默默地……对我一见钟情了?

冲那边傻站在客厅的保姆陆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蹑手蹑脚地经过莫雨早已熄灯的房间,又贴在门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确定莫雨已经睡熟后,我这才蹑手蹑脚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半夜背着自己的未婚夫去见别的男人——这事怎么说怎么不对劲,但这几天的莫雨几乎已经到了神经敏感的地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紧张半天,我不想再让他为我的事操心劳神了。

白雪公主……么。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我又想起了方才何彦讲的故事。

被丢进山窝窝里白雪公主的确没有遇见七个小矮人——她只遇见了一个小矮人,住在她和阿婆家隔壁的留守小矮人。

于是小公主和小矮人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长大、一起离开大山、一起在城市里拼搏……

现在,他们还在一起。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才是最美好的现实童话。

就这样被童话故事拥着沉沉睡去,我嘴角还勾着甜蜜的弧度。

殊不知门外一片漆黑的走廊中,隔壁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犹如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赫然张开了他满是獠牙和谎言的嘴巴。

7.

我现在正在父亲家吃晚饭。

虽然按莫雨的意愿,他巴不得我24小时都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是顾家长女,是顾氏集团的法定继承人,我还要工作,还要交际,更何况我天生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点危险就龟缩于角落的人──

我不只是待在城堡里公主,我还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女王。

我要守卫我的王国,我母亲留给我的王国。

目光越过桌面,我毫不避讳地打量那个从未被我称作“妈妈”的女人。

一个看起来温婉、美丽、乖顺地像一只绵羊的女人,我的继母,孙云黛。

所以欲望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东西,能叫一个人的内外如此天差地别。

撞上我的目光,孙云黛先是一怔,嘴角很快勾起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小春,工作累了吧,尝尝阿姨烧得红烧肉,阿姨听说你喜欢吃甜口,特意加了点冰糖在里面。”

“不了。”随手夹起一块麻婆豆腐,我回答得毫不掩饰恶意,“我怕你毒死我。”

孙云黛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发僵,她身旁还穿着校服的陆望笛更是接连朝我甩了几个刀眼,而一边的陆盼琴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哈哈,逢春的性子和我年轻时很像呢,刀子嘴豆腐心。”最后还是父亲乐呵呵地开口打圆场,“都说女孩子家的心思难猜,看来今天还是这道麻婆豆腐更合我们小春的心意啊,孙姨啊,下次记得多少点这道菜。”

望见主位上父亲那张总是儒雅可亲的面孔,我板着的脸这才稍稍软化下来。

我的父亲,陆缊纶,一个饱读诗书体弱多病,总让我联想起古代文弱书生的男人。

事实上要不是父亲希望一家人能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饭,这什么“每日家庭聚餐”的我才不会参加。

笑话,谁和孙云黛那些人是一家人了?

在我心中,我的家人只有阿婆、莫雨、外祖母,还有我死去的母亲。

母亲为了我牺牲了她自己的生命,已经去世的阿婆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成人,莫雨从小与我相依相伴,而外祖母她从来没有放弃寻找我。

至于父亲,虽然我从小缺乏父爱也一直渴望父亲这个角色,但一开始我对父亲他还是很怨恨的——我怨他没能救回母亲,怨他最终娶了新欢,怨他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我……

但后来,当我得知父亲之所以多病是因为在母亲死后他忧伤过度哭坏了身子,当我常常看见父亲一个人看着母亲的遗照暗自抹泪,当我每每对上父亲那种想要与我亲近的讨好笑容,我总会忍不住心软原谅他。

因为我也长大了,我知道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说不出来的苦衷。

比如说父亲,顾家是历史沉淀下来的名门望族,母亲和父亲在大学里自由恋爱,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父亲,某种程度上父亲算是入赘到了我们家,而顾家一直有个很特别的传统,那就是孩子随母姓,家产也只传女不传男──这也是为什么我姓顾而不随父亲陆缊纶姓“陆”。

父亲毕业后进入顾氏集团工作,凭借他自己的努力从基层一步步爬到经理的位置,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虽然按母亲的遗嘱分得了母亲的一部分股份,但顾氏掌权人的位置最终还是交还给了外祖母,从此父亲在顾家一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直到我的回归,父亲这个入赘女婿的处境才好受了一些,外祖母的后继人也至此有了一个不受争议的人选。

不过,我也听过一种传言,说如果那时我没有被找回来,日薄西山的外祖母就会认陆盼琴为干外孙女,让她继承顾氏集团——这事一听痴人说梦,外祖母怎么会允许家族财产落入外人之手?

但据我后来的所知,外祖母她虽然憎恶父亲和继母,但对陆盼琴陆望笛这两个“无辜的”姊弟却很是照顾,十几年的相处下来难免产生感情,更何况陆盼琴是一个多么会装模作样的人,因而外祖母会有这种打算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再怎么可能现在也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有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陆盼琴那朵白莲花就别想再作什么妖了……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我掏出来一看,正是陆盼琴发来的微信,说约我饭后到别墅区的花园里,她有要事要和我说。

我不禁单挑眉毛,这陆盼琴难不成还有读心术?

让她不要作妖立刻就给我作妖,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要作什么妖──

她以为我会这样想吗?

当然不。

【没空,不去】

毫不犹豫地敲下这四个字,我收起手机。

我不傻,如果我死了,那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死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陆盼琴——我还没有掉以轻心到大晚上的和头号嫌疑犯单独见面的程度。

收到我的回绝短信,桌对面的陆盼琴显然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甚至好几次父亲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晚餐一结束,我后脚才踏出别墅,陆盼琴就从后面急急追了上来,“姐姐!等一下姐姐!”

然而她的手还没摸到我的衣角,就被我聘来的保镖一胳膊挡开了。

“姐姐……”见状,陆盼琴只好望而却步,站在几步开外直咬嘴唇,“我知道你防着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的没有恶意!姐姐,我真的有要事要和你说!”

“那你说吧。”我侧过身,耸耸肩,“就在这里。”

“这……”陆盼琴面色为难,她看了看面前人高马大的保镖,又看了看保镖身后抱着胳膊看戏似的我,犹豫再三她还是压低声音道,“姐姐,雨哥他……”

“要害你。”

“噗——这算什么?挑拨离间?”我几乎是直接笑出了声,“拜托,你泼脏水之前先改下称呼好吗?挑拨离间还一口一个‘雨哥’,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和他是一伙儿的了呢。”

我的话一针见血,陆盼琴顿时满脸涨红,她垂在裙边的两手攥成拳,隐隐还有些颤抖。

“姐姐。”深呼一口气,陆盼琴猛地仰起头,湿漉漉的小鹿眼里折射出坚定的光芒,“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演戏,我对莫雨那家伙一点意思也没有,可以说我就是非常非常讨厌他,我不想叫他姐夫,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个贪图姐姐钱财的小白脸!他根本就不配上姐姐你!”

陆盼琴越说越激动,“所以我才故意接近他,诱惑他,假装对他有意思──我其实就是想引得他暴露本性,想让姐姐你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

至此,我身前的保镖已经听傻了,常常被大户人家聘去的他自然知道“贵圈真乱”这四个字的真实意思,但这种“妹妹勾引姐夫不是因为喜欢姐夫而是因为喜欢姐姐”的伦理大戏想必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不得不说陆盼琴的这番话也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甚至都来不及调整好表情,只好愣愣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我以为那家伙只是那种骗财骗色的爱情骗子,但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他了。”陆盼琴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姐姐,你还记得前天在医院里那家伙说他重生了的事吗?”

这我当然记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当时我就不信,后来更是觉得蹊跷,于是我找人去调查了一下。”陆盼琴将她的手机递给我跟前的保镖,保镖左右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后目光询问地望向我,我接过手机,与此同时陆盼琴的柔柔声音还在耳边解说:

“这些都是那个叫张宏方的手机里的浏览记录截图,前段时间他查阅了很多有关辞职和埃及的资料,再加上张宏方的视频软件会员都是问那家伙借的,那家伙能看见他所有的视频浏览历史──总而言之,网络是最容易留下也最难擦去痕迹的地方,连我都能想办法查到这样信息,更何况是记者出身的那家伙呢。”

盯着手机屏幕,我不由得皱紧眉头。

“还有那个赵芙,姐姐你可以往下翻一点,下面有我从赵芙她家楼下药店调来的监控视频,你可以看见在13号下午两点零五分的时候赵芙和她丈夫出现在了药店,仔细看的话他们正是在买验孕棒。”

陆盼琴隔空把手一指,“姐姐你再看下一个视频,那是街上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从那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人行道和人行道旁边的药店,在视频的五分四十二秒,姐姐你可以看见赵芙夫妇二人走进药店,以及……”

以及路过的莫雨。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在药店门口驻足几秒的人,正是我的竹马,我的未婚夫。

莫雨。

陆盼琴的话戛然而止,我的心脏也在这一瞬放慢了两个拍子。

她说得没错,莫雨作为新闻专业出身的记者,有着超越常人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还记得好几次我和莫雨一起看《神探夏洛克》,他甚至能够和屏幕里的卷福一起同步观察推理。

压下心头如潮水般涌来的不安和猜忌,我强作镇定地把手机扔还给她,“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家伙在说谎。”

陆盼琴接过手机,目光直直地望向我。

“他根本就没有重生──而他为什么要撒谎?”陆盼琴身上的连衣裙在深沉的夜色中洁白得如同月光,那张漂亮面孔上更是我从未见过的坚毅神色,“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家伙一定是在谋划什么……比如利用‘重生者’的身份诱导姐姐你听从他的话,按照他的想法做事。”

“姐姐。”陆盼琴两手交握在胸前,眉眼焦急而哀求,“我知道因为妈妈的缘故你一直不信任我,提防我,但现在我恳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我真的真的没有说谎,我从来不想继承什么不属于我的家产,也从来没有什么野心抱负,我最大的愿望,只是想和家人一起过平安顺遂的日子。”

陆盼琴声音有些哽咽:

“而姐姐,你也是我的家人。”

“……不。”我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我不是。”

哀伤而失落的目光在我身上留恋了许久,最终陆盼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是强求不来的……那我就单从利益的角度和你分析。”

“姐姐,21号,也就是下周五,在你的婚礼上,外祖母会当众签约将名下所股份全部转让给你,把顾氏集团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姐姐你。”

陆盼琴的话犹如一把金属小锤子,冷不丁地敲动了我大脑里因为卡住而无法运转的机械零件。

“是这样……”我迟顿地点点头。

“到那时,无论是人情上还是法律上,那家伙就真正成为姐姐你的配偶了。”

就见眼前的陆盼琴嘴巴一张一合,她身后的夜是浓郁到能将人整个吞噬的黑,传入我耳朵里的声音更如百度百科自带的全文朗读AI一般生硬:

“遗产继承如果有合法有效的遗嘱的,按照遗嘱继承,如果没有遗嘱,则按照法定继承的方式。”

“继承法定继承的第二顺序为: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

“第一顺序为:配偶、子女、父母。”

配偶。

莫雨。

8.

“……小姐啊,我干保镖这行也有几年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不看不听不说……”

“……按理来说我也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看你这样,我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人啊,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还是当心枕边人吧……”

……

“……小春……”

“……小春?”

“小春!”

“嗯?”我两眼放空,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小春你还好吗?回来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轮椅上的莫雨担忧地仰头望向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事没事。”我勉强堆起笑,不知是不是受陆盼琴那番话的影响,我现在看见莫雨的第一反应就是“小白脸”这三个字──尽管平心而论,莫雨他有自己的记者工作,除了包吃包住在我的别墅里,几乎没怎么花过我的钱。

抬手揉了揉莫雨的脑袋,我故作轻松道,“你知道的,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又说了一大堆豪门八卦,听得我脑袋嗡嗡疼……”我转身推开浴室门,笑道,“没事的,我泡个澡就好啦。”

“呼……”

直到浴室门合上,与四周的墙壁围成了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私人空间,两手撑在镜子前的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说谎,莫雨前天的“重生宣言”好似一个开关,种种阴谋秘密接二连三地爆发出来的确叫我脑袋嗡嗡疼——

先是莫雨发现有人要害我,还引出了一条线索,接着何彦调查出了继母孙云黛当年的恶行并让我提防陆盼琴姐弟俩,现在陆盼琴又来告诉我说莫雨才是那个最大嫌疑犯……

每个人都说得有理有据,每个人都像是在说实话,但如果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说明每个人都在说谎。

全员说谎,全员恶人。

我头疼地十指插进发丝,胡乱地揉来揉去,烦躁之下我甚至有种【要是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好了】的不切实想法。

最坏的情况就是全员说谎,但那也是最坏的情况,我想我大概还没衰到那个程度。

所以我现在应该选择信任谁呢?

是与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莫雨?亦或是与我毫无利益关系且涉嫌暗恋我的何彦?还是那个一直被我视作白莲花的继妹陆盼琴?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指尖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我抬腿跨了进去,将整个人整颗心都彻底浸没在蒸腾出温热水雾的热水中,与此同时,我的思绪也如同那朦胧水汽一样渐渐发散开来。

还记得小时候在山里缺水缺电啥都缺,一年来也洗不了几次好澡,除此之外最缺的还是吃食,难得从山窝窝里挖出点蘑菇竹笋来我和莫雨两个人都舍不得吃,就更别说是从河里捞的鱼和山上抓来的兔子了。

一来是舍不得吃,二来是根本不够吃,正在长身体的我和莫雨两人胃口大得能生吞两头牛,因而每每关乎“吃”这个问题,我和莫雨二人常要拌嘴争斗好一会儿──当然,我们绝不是在互相谦让。

我忍不住想笑。

天知道小时候差点把对方耳朵咬下来的两个冤家对头现在是怎么厮混成腻歪小夫妻的。

终于没忍住在水里笑出了声,顿时被呛得满鼻子满嘴都是水的我探出水面拼命咳嗽。

总之最后,还是莫雨想出了一个办法:扳手腕,谁扳赢了谁吃大份。结果可想而知,从小到大打架从没赢过我的莫雨是日渐消瘦……

“小春你怎么咳嗽了?是着凉了吗?陆姨你过去看一下热水器温度。”

外头不出所料地很快传来了莫雨的声音。

“小春,我把牛奶热过了,你出来记得喝啊。”

说实话,我本来并不想哭的。

就像是那种本来忍忍就可以过去的委屈,突然被亲近之人抱着安慰了一句“没事的,有我在”──当莫雨那温柔的声音绕过氤氲水汽传入我的耳畔,我的泪腺就这样被突兀唤醒,大颗大颗眼泪控制不住地砸进水面。

我不信啊……

我蜷缩在浴缸角落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明明那么艰苦的日子我们都一起熬过来了,我不信我们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福,我不信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信啊……

所以,莫雨你这个混蛋……

别对我说谎啊。

9.

15号赵芙果然发了朋友圈,文案虽然和莫雨说得不太一样,但她还是在评论里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推迟到15号再公布。

18号张宏方也果然辞了职,在那之前他特意跑来和我交了份子钱,为他“钱到人不到”的行为反复道歉,然后他就如同渴望自由的鸟儿一样飞向了埃及。

而今天是20号,按照莫雨的预言,下午村里就会进一批“新货”。

而我早就联系好了警局方面的人,在村外提前做好了部署和埋伏。

我点亮手机屏幕,现在是上午8点48分,还是上午。

虽然“下午”这个时间概念很宽泛,但我有耐心等到明天到来之前。

如果下午没能人赃俱获,那就说明莫雨他真的在说谎,如果下午顺利一窝端……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

手机屏幕再次熄灭。

谁叫一个谎言的诞生,往往意味着需要诞生更多的谎言来维护。

明天就是我和莫雨举办婚礼的日子,也是莫雨预言的我的“将死之日”。

我在想,如果莫雨真是在说谎,那他为什么要选择明天,如果莫雨没有撒谎,那明天又是谁要杀害我?

“明天”,一个比“今天”更沉重的词语。

这种感觉,就好比有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悬在我的脖子上方,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落下──

而我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个伸手剪断麻绳的人。

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杀我?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莫雨刚伸出手,就被我触电般的猛然躲开。

莫雨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对上他受伤而狐疑的眼神,我只好讪笑着小声解释,“我手心出汗了,抓着不舒服……”

我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房间中央的何彦听见了,他一挑眉,“小顾…咳,我是说顾小姐,顾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本主持人给你们选的这个本子虽然是惊悚悬疑向但恐怖程度适中,各位可以放心大胆地玩。”

众人的目光被何彦这几句话一下子全部牵到了我的身上,我只好顺水推舟地连连点头。

今天是2019年5月20日,明天的婚礼一切准备就绪,而我现在正在参加一场实景剧本杀。

按照顾家另一个不算特殊的传统,夫妻新婚的前一天通常都要举行一场单身派对,请上男女双方的亲人朋友,纪念两人最后的“无法律保护的伴侣关系”。

但对我来说,是传统并不意味着就要遵守传统,事实上我一开始根本没把“单身派对”这项活动列入我的婚礼筹备流程──直到莫雨提起“上辈子”的那个我也没按传统行事,我这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管莫雨的重生是真是假,但抱着“打破原定的计划也许就能改变原本命运的轨迹”的念头,我临时起意地举办了这场派对。

本想着请几个朋友熟人吃吃喝喝就算是派对了,谁知昨晚在饭桌上我一提出,一向冷脸冷言的陆望笛却冷不丁提议说可以去玩最近很火的实景剧本杀,不等我反驳这个小屁孩的话,父亲也乐呵呵地附和说他正好也想尝试一下年轻人的时尚,然后……

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玩剧本杀了。

“游戏规则大致就是这样,特别要注意的是,整座别墅都是游戏区域,分开活动时本主持人会通过‘魔法’对讲机和各位联系。”

站在环形圆桌中央的何彦晃了晃他手中的对讲机,“所以手机在这个‘魔法世界’是不需要的,为了更好的沉浸式游戏体验,还请各位主动上交。”说着,何彦笑嘻嘻地端着个塑料盒子走向我,“Lady first,让我们的女主人先来做个表率。”

似乎是应验了那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在何彦靠近的一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莫雨突然绷直了背脊,他两眼紧盯向何彦,好似他是什么极端危险分子。

而何彦先是一愣,随即也很是挑衅地朝莫雨眨眨眼。

生怕这两个不安分的主闹出什么事来,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我几乎是把手机直接扔进何彦怀中的盒子里,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

“好球!”还以我一个媚眼,何彦又把盒子往莫雨面前一伸,笑道,“男主人也来投个三分篮?”

莫雨不说话,只是黑着脸也把手机扔进框里。

见状,我摸摸鼻子,莫名做贼心虚地讪讪一笑。

这家剧本杀店是杉杉推荐给我的,说是口碑很好——谁知今天如约而至的我却在这栋郊区别墅里看见了店面老板兼主持人的何彦。

如果可以我真想问问何彦,何家是养不起他了还是怎么的,他用得着干这么多副业吗?

“接下来是抽签选角色环节。”放下满满一盒手机,何彦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红色的密封箱子,径直走向我,“老规矩,Lady first~”

我随手从箱子里摸出一张纸条,打开一看──

【人物:白雪公主】

我:“……”

对上何彦那双满是恶趣味的桃花眼,我终于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要极力推荐这个叫做《崩坏童话》的多人剧本了。

何彦跳华尔兹似的在桌内转了一圈,很快圆桌上的所有人都抽好了自己的角色:

我是白雪公主,莫雨是白马王子,王桐杉是灰姑娘,陆盼琴是小红帽,盛辉是小美人鱼,陆望笛是小矮人,父亲是女巫,赵芙是猎人。

以上也就是单身派对的全部人员了,莫雨的父母早就杳无音讯,张宏方又飞去了埃及,孙云黛原本也说要来的,结果昨晚吃完晚饭后她就一直心口疼,直到今早依旧卧床不起──不过这样也好,我和莫雨朋友不多,我俩也向来不是太爱热闹的人。

“哇,Luck!”邻座的王桐杉摇着纸条和我显摆,扫帚形的项链折射出银光,“我是灰姑娘耶,我最喜欢辛德瑞拉了!”

“欸,我竟然是猎人。”赵芙摸着肚子哀怨了两声,“《小红帽》里的猎人是男的吧,不过……”赵芙扭头打趣我道,“你们小夫妻俩倒是挺般配的,一个公主一个王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咳咳咳……”听了这话,正喝水的莫雨当时就呛着了,两颊泛红的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咳得。

与此同时,变身“小美人鱼”的盛辉和“小矮人”陆望笛捏着纸条脸色都不太好看,倒是抽到“女巫”角色的父亲还乐呵呵的,显然很是乐在其中。

“至于本主持人呢,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疯帽子。”何彦抬了抬他头上的高顶礼帽,举手投足间倒真有种疯批绅士的优雅气质,“接下来请各位按照童话故事里的角色分配,两两一组,离开会客厅到各自的对应童话房间寻找各自的角色剧本。”

两两一组?还是按童话故事里的角色分配?

很显然其他人和我有着一样的疑惑,见众人还面面相觑地呆在原位,何彦表情戏剧化地惊讶道,“噢不会吧,各位成功人士连小时候的童话故事都不记得了吗?好吧,那就让本疯帽子给各位重温一下。”

何彦扯了扯他胸前的红色小领结,“咳,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是一组,灰姑娘和白马王子是一组,小红帽和猎人是一组,小美人鱼和女巫是一组。”

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是一组么……

我本能地第一时间想要看向莫雨,视线却在半路被陆望笛阻截,就见桌对面那个还在上高三却已经比我高出一半头来的陆望笛一脸不爽,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这时我才恍然反应过来在这场游戏中陆望笛才是那个“小矮人”。

没大没小的小屁孩,我在心中翻了一个大白眼,他以为就他不满意这样的分组吗?

“请问,何主持人。”几乎与我内心的声音同步,莫雨举起手,“白马王子不是《白雪公主》里的角色吗?”

像是预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何彦不慌不忙地答道,“这位先生可以上网查一下,白马王子分别出现在了《白雪公主》、《睡美人》以及《灰姑娘》等众多童话中——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噢,当然,我没有什么指桑骂槐的意思哈。”

“是吗?我觉得这很难说。”莫雨盯着何彦,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无论是你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二人言语间的火星子都快溅到我脸上了,我站起身刚想转移话题,何彦就如同会读心术一般的摊摊手,“抱歉,my princess,角色已经抽定就不能再换了哦,而且角色怎么分组都是游戏剧本里安排的,身为主持人的我也没有办法。”

“好啦好啦,今天不是你们的单身派对吗?”赵芙也出来打圆场,“让你们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分开一会儿,体验一下‘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也好。”

闻言,我只好妥协,哭笑不得地对那边一步三回头的莫雨挥挥手,再转身,就见摆着一张臭脸的陆望笛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

事实上比起虚情假意的陆盼琴,我倒没那么讨厌这个把心情全部写在脸上的继弟——毕竟他和我一样,从来不会掩盖对彼此的抵触。

“走吧,小矮人。”我故意咬重了“小矮人”这三个字,成功瞧见陆望笛的脸色又臭上一分后满意地走在前面。

这栋别墅一共三层,每层大约有四五个房间,会客厅在一楼,我在一楼转了一圈,正好碰见父亲和盛辉,就见那平时总拿鼻孔看人的盛辉此刻毕恭毕敬地跟在他未来的岳父身后,乖巧地简直像是三好学生。

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盛辉,我强忍着笑,指了指旁边房门上的贝壳装饰,“父亲,你们组是《小美人鱼》,这应该就是你俩的对应房间了,你们先进去找角色卡,我再去楼上看看。”

“好好。”父亲笑着连连答应,又嘱咐道,“逢春啊,你弟弟脾气不太好,可以的话你记得多照看着他点。”

“谁要她照看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陆望笛生硬地扭头上走楼梯,台阶被他踩得“咚咚”响。

“噗。”我和父亲不由得相视一笑。

二楼的楼梯两旁分别是一个画着水晶鞋图案的房间和一个挂着红斗篷的房间,我跟着陆望笛来到三楼,果不其然地在那看见一个门上黏着苹果模型的房间。

推门进去,就见整个房间都被装饰成了森林的模样,地上铺着绿色的地毯,头顶画着蓝天白云,墙壁四周摆满了各种假花假草,屋子中央更是有个半人多高的袖珍小木屋。

“哇……”我不禁惊叹。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旁的陆望笛两手插兜,抬抬下巴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这就把你唬住了?”

“当然把我唬住了,毕竟我不是小矮人,没住过这么迷你的房子。”我敲了敲身边的小木屋,“喂,小矮人,你到家了。”

陆望笛:“……”

不再和他耍嘴皮子,我从小木屋里拿出我和陆望笛的角色卡。

一目十行地读下来,我终于明白这个剧本为什么叫《崩坏童话》了──

很久很久以前,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被恶毒继母陷害,吃下了有毒的苹果,于是七个小矮人把“死去”的白雪公主装进玻璃棺材,正巧一位英俊的王子路过,对白雪公主一见钟情,要把白雪公主带回王宫,结果半路马车颠簸,白雪公主吐出了喉咙里的毒苹果,苏醒了过来……

故事到这里还和原来的童话《白雪公主》一样,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叫我看得不禁毛骨悚然、细思极恐:

见白雪公主醒来,王子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拔剑刺向白雪公主——原来,那王子的确是王子,但更是继母派来给白雪公主收尸的杀手,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七个小矮人登时冲了过来,与杀手打作一团,最后六个小矮人壮烈牺牲,只剩下最后一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勉强逃脱……

“什么鬼?”靠坐在小木屋旁,我忍不住吐槽,“这也太毁童年了吧!”

同样倚在假树旁的陆望笛不说话──但他微微狰狞的五官还是暴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看到最后我终于明白,这其实就是一个披着童话皮的狼人杀游戏。

背景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女巫的一次失误,四个童话故事里的主角都被召集到了这栋“魔法”别墅里,小红帽的外婆被杀了,灰姑娘的水晶鞋被偷了,这些案件的凶手与想杀害白雪公主的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因为女巫的魔法乔装成了某个童话角色──而玩家们要做的,就是投票揪出那个真正的“狼人”。

“随着众人在审判厅里一次次地证明自己,越来越多隐藏在美好童话故事下的崩坏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咀嚼着文案里的最后一句话,我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就在这时,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忽然“滋滋”震动了几下——

“喂喂,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我是疯帽子,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我:“……”

我:“答。”

“很好,还有心思说冷笑话,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对讲机那头的何彦轻笑一声,“现在是答疑时间,白雪公主你有什么问题吗?”

“有。”对讲机发出的声音不小,我也没有刻意地去调低它的音量,“又是天黑请闭眼又是投票出局的,说到底这其实就是一个狼人杀游戏对吧?”

“Binggo。”丝毫没有挂羊头卖狗肉的自觉,奸商何彦大言不惭道,“那白雪公主你再猜猜,这个剧本是谁写的?”

“……是你写的?”

“恭喜你,猜错啦!作为猜错的奖励,疯帽子友情提醒,整理好房间,隐藏好暴露身份的物品,接下来会有玩家互相搜查房间的环节,二十分钟后到审判厅,也就是一楼的会客厅集合。”

又听得“滋滋”几声杂音,对讲机里再次没了动静。

收起对讲机,我不由得皱眉。

什么叫隐藏好暴露身份的物品?暴露什么身份?

我是白雪公主没错,难不成……

“喂,小鬼,你到底是什么角色?”我警惕地盯向那边一声不吭到现在的陆望笛。

“我?”

陆望笛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是狼人啊。”

!?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狼人竟在我身边。

见我真信了,陆望笛顿时收敛起笑意,很是不悦地横了我两眼,“你好歹反驳我几句啊,我骗你的!我还是那个陪你出生入死的‘最后一个小矮人’。”

“真的?”我面露怀疑。

“喂喂,怎么我说我是坏人你就立刻信了,我说我是好人你倒开始质疑我?”陆望笛有些恼,他把本子往前一拍,“你要是不信可以看我的剧本!”

“不了不了。”我摆摆手,“看了就不好玩了,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陆望笛老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所以我们都是好人,那疯子又让我们藏好什么东西?”

对陆望笛给何彦的“疯子”称号不可置否,我耸耸肩,“不知道,总之先四处找找吧。”

本以为那些“隐藏物品”会有多“隐蔽”,结果我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一些东西。

“一个小竹篮,一盒火柴盒……”我左右翻看这两样再常见不过的物品,“难不成我的真实身份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照你这么说我还是灰姑娘呢。”举起手中的玻璃鞋,陆望笛脸色难看,“我在草丛里找到的,剧本上没说我偷过这玩意──也就是说,是有人想要诬陷我们。”

这就难办了,我感到有些棘手,灰姑娘被偷的水晶鞋出现在了我们房间,这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要不我们先把它藏起来?”陆望笛提议道。

“不。”我拒绝得果断,“我们不仅不能藏它,还要主动把它揭露出来,一会把它带到审判厅,向所有人公开这桩栽赃嫁祸案,我要让其他人帮着我们想办法而不是被那些人逼着找对策。”

我把玩着手中的火柴盒,“毕竟与其坐以待毙,我更喜欢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么。”陆望笛愣愣地望着我,好久才喃喃道,“真是你做事的风格啊。”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夸我吗?”我稀罕道,“百年一遇啊。”

“我才没有夸你!”陆望笛扭过头去,死鸭子嘴硬,“我只是…只是……”到底没“只是”个所以然出来,陆望笛声音越说越小。

“只是什么?”将火柴盒收进口袋,我提着小竹篮查看房间的其他角落,“话别说一半吊人胃口啊。”

“那个……姐…姐姐。”陆望笛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几字。

我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耳根有些发红,陆望笛别扭地不看我,“就是,对于这个故事……你怎么想?”

“什么什么故事?”我一下子又没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王子并不爱公主,甚至还想杀掉公主的故事。”陆望笛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身边的人,比如说你爱的人你最亲近的人,如果那个人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甚至…甚至是坏人……你会怎么想?”

“这个很难说。”我想了想,“要看他有多坏,对谁坏,以及他对我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愿意站在正义和道德这一边的。”

闻言,陆望笛又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终于舍得扭回头面朝向我,“听不懂。”

顿了顿,陆望笛突然一笑,落寞的笑,“但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我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

“顾逢春。”唤了一声,陆望笛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平时又冷又拽的少年和他的姐姐一样,也有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我其实没那么讨厌你的,我只是……有点嫉妒。”

“嫉妒?”

“对,嫉妒,我嫉妒你有一个为了你能拼上性命的母亲,嫉妒你有一个拼命想要挽回你的父亲。”

“而我。”陆望笛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爸爸婚内出轨,我的妈妈是个小三上位的坏女人。”

!?

慢着慢着,我还有些发懵,他爸爸婚内出轨?我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么……

慢着。

“父亲他……婚内出轨?!”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对……我那天在妈妈的抽屉里找到了他们交往周年时拍的纪念合照,我对了下时间──你的母亲那时已经怀上了你。”

婚内出轨、孕期出轨。

很难想象他要积蓄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个崩坏的真相,陆望笛的嗓音如破锣般沙哑,他红着眼低着头,纤直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仿佛犯错的那个人是他,“姐姐,对不起……”

我攥起拳又松开,面对这个信仰都快崩塌了的少年,我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抱住他,“傻小子……你又没错,道什么歉啊。”

“姐姐……”陆望笛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闷闷的哭腔很钝,却又如利刃一样锋利,轻易就能划破人心,“老师明明说,说谎不是好孩子……那,大人呢?大人说谎又是什么呢?”

“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在说谎,可我不想再说谎了。”

“姐姐……”

他绝望地哭着:

“小心妈妈,小心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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