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胶东一座县城的城乡结合部，是一座安静祥和的小村落。
村子南边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去河里抓鱼和虾，或是在岸边的石头缝里摸田螺，累了就脱了衣裤光着屁股去水里洗澡。
河里水草丛还有不知名的水鸟栖息，运气好的时候我还在草丛里捡到过水鸟的蛋。
经常有人在河岸边用拖鞋“啪……啪……”拍打着脚，那是因为在河里洗衣服时被蚂蝗附上了，用拖鞋把它拍打出来。
待到夕阳西下时，我拎着当天的“战利品”，满载而归。
到家后，用瓢去水缸里舀起水，咕咚咕咚喝下，全身舒畅。
后来我上了初中，每天要骑自行车过桥去上学，在桥上看着河里流淌的水，但是水里却没有小孩子在洗澡、摸鱼虾了。
河里的水也不再清澈，而是漂浮着一层白沫，散发着一股臭臭的味道。听大人们说，河上游新建了一家生物制品厂，厂子里排放的污水污染了小河。
河水被污染，小孩子们不高兴，但大人们却不以为然，因为村里很多人都去生物制品厂上班了，这比他们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挣的可多不少。
唯一让大人们有一点不舒服的是，家里的井水喝起来口感比不上从前了。水刚从井里打上来时，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膜，一口下去，有一股子油漆味道。不过大人们自有办法，把水烧开了然后泡上茶就可以了。他们还叮嘱小孩子们不要喝生水，要喝凉开水。
直到我上高中时，村里才拉上了自来水，井水只用来浇地和洗衣了。河也已全然没了小时候的样子，河水已经彻底泛白，像牛奶一样，味道也变得刺鼻。河里早就看不到鱼虾了，杂草倒是长得茂盛，远远看去，墨绿墨绿的，像是藏着什么怪物。
那几年村里去世的青壮年特别多，大部分都是癌症。村里很多人洗衣服也不用井水，因为井水洗完晾干的衣服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油味。每家必备的压杆井也大多荒废，矗立小院里，像是一个时代的墓碑。
上大学后直至就业，忙碌起来后回老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前段时间休了个长假，回到老家。
当车子经过小桥时，我见到了久违了的场面，一位老者领着两个少年在河里挥动渔网。我很好奇，停下车好好看了看伴随我长大的小河。小河两边已经建好了花岗岩堤坝，河里的水也变清澈了，像我小时候一样，河里的野草也不见了踪影，河里露出的高点形成了一片小滩涂，上面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有一群野鸭子在上面嬉戏。
我兴奋极了，挽起裤腿跳进了河中，两个小年向我投来了惊讶的目光，他们的手中各自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有好多亮晶晶的小鱼。
回到家，父亲正在用水泵往太阳能热水器里泵水，他告诉我，近几年县里大肆整改污染企业，那些生物制品厂、包装厂都给迁走了，很多重污染企业也给关停了。村里到处能看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宣传标语，村民也意识到了环境对于健康的重要性，不再为了能上班挣钱而去消极对待环保执法。现在的井水又变得清澈了，洗澡和洗衣都不成问题。
村里统一建立了自来水末端净化系统，家里吃的水也变成了直饮水。用这水泡上一壶茶，甘甜清冽，村里好多在外的人每每返城都用大桶载水回去喝。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家乡的水，兜兜转转，在这个最好的时代，我们回到了起点最美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