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郭红松
【中国故事】
自从住了医院,老伴儿的情绪很不稳定,特别爱急躁,好的时候,有说有笑;不好的时候,专找碴儿跟他闹别扭。后来老伴儿走了,孤身一人的叶之谦,每当想起老伴儿那些絮絮叨叨的抱怨,都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一
这是个好天气,天空像水洗似的透明。叶之谦来到阳台,将十几天前存放的烧纸,往花盆与花盆的罅隙间推了推,理顺了几片快要耷拉下来的水仙花叶子,心有点乱,他转回身,来到门口,拎起早晨收拾的垃圾,带上买菜的便携车,恨不得一头扎出家门。
叶之谦将垃圾投放到垃圾箱那一刻,忽然想起刚才出来时好像没锁房门。每次离家都是认真锁门的,可今天他对这一程序没有一点记忆。门到底锁没锁?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不能心存侥幸!他转身回到楼道里,摸着楼梯扶手上楼,爬过几层楼梯台阶,站在了家门口。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真是庸人自扰了。他又伸手拽了拽门把手,确认没问题,安全了,拉上便携车再次下楼,慢悠悠赶往早市。
给老伴儿过完头七,女儿薇薇飞往了南方她所居住的城市。那里有她工作的公司,有上小学的孩子,她不可能在这里滞留太长时间。况且,她需要尽快从丧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人总有一死,过度悲伤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他对薇薇说,“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发展好自己才是对妈妈最好的报答。”
女儿薇薇原本打算也给他订一张飞机票,劝他跟她一块儿去南方住一段日子,等啥时心情好一些再回来。薇薇还为他去南方找了个借口,说可以帮她接送孩子,料理家务。他愣眉愣眼盯住薇薇说:“我答应了吗?我可没同意你的想法,我就要一个人守在家里,你休想说服我。”老伴儿活着时,他曾说过,假如她离他而去,他绝不再找老伴儿,绝不请保姆,绝不给女儿添麻烦,绝不去养老院。他牢牢坚守着这四个“绝不”,不可能听从女儿薇薇的摆布。
老伴儿去世,女儿薇薇回到了南方,他忽然感觉自己一夜苍老,睡眠也不好,一晚上顶多睡三四个小时,稀里糊涂,空空落落,梦做得乱七八糟。到了白天,便秘又开始困扰着他,好像他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解决便秘。好在他每天坚持五点醒来,在床上转眼球、搓耳朵、握固、叩齿、咽津、鸣天鼓,身体还算说得过去。
确认锁好了门,不再有牵挂,似乎心无旁骛了。他拖着便携车,在楼下砖石路上嗒嗒嗒前行,走得很慢,没什么要紧的事,必须慢走。迎面看见了他家对门的老邻居,她好像刚从早市上回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几只苹果和一捆小白菜。老邻居退休前是歌舞剧团的歌唱演员,每天早晨起床她都要在家里吊嗓子,啊啊啊啊——那时老伴儿刚在医院检查出问题,心情很不好,听到那“啊啊啊”就不胜其烦,她命令叶之谦过去敲门,对其进行强有力的阻止,两家闹了个半红脸,好在老邻居很知趣,再“啊啊”,也都是跑到外面大野地里,迎着初升的太阳,尽情而嘹亮地“啊啊”了。
老邻居知道他老伴儿去世,停下脚步,脸上现出一片愁容问:“人遭罪了没有?”
叶之谦故作淡然地说:“还行,不算遭罪,走得很安详。”
老邻居说:“积德了,积德了,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叶之谦说:“谢谢!”
这天早晨,叶之谦心里五味杂陈,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邻居的头发,印象中她的头顶没有这么白,几天不见,怎么全白了呢?
二
老伴儿得的是不治之症,那段时间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让老伴儿多活些日子,虽然医院床位紧张,但他还是很幸运地为老伴儿争取到一张病床。办完住院手续,他在附近找了一间出租屋,在那屋里给老伴儿做上可口的一日三餐,装进保温饭盒,用毛巾围在外面,踽踽凉凉地拎到医院。晚上,他回到出租屋休息睡觉,不仅可以省去路途劳顿,也节省了不少奔波时间。
老伴儿住的病房有两张床位,跟她同屋的是一个姓张的老太太,俩人相处很好,没事就坐在床上唠些家长里短。张老太太有个侄女,每天都来到医院,走路像刮风似的来来去去,浑身光芒四射光彩照人。据张老太太说,这孩子家住市郊,前年赶上城市征地,家里成了拆迁户。最主要的是,她家两亩塑料大棚,也同样得到了拆迁款,她家一下子就发了。可就因为那些拆迁款,她和丈夫闹起了矛盾,俩人正在冷战,她也是为了散散心,才开车来到医院。
老伴儿和张老太太聊着聊着,到了吃水果时间,老伴儿拿出一个苹果送给张老太太,张老太太拿出一只香蕉递给老伴儿。俩人正客气,她侄女在一旁一只手接过苹果,另一只手拿过香蕉,把两样水果去皮、切块,混放在一起,分别装进两个果盘,一盘递给老伴儿,另一盘送到张老太太手上。
有时叶之谦早上来得不及时,她侄女会把老伴儿床头柜上的暖瓶打满了开水,供老伴儿吃药用。老伴儿要去厕所,她侄女会搀扶老伴儿下床,穿鞋,小心着把老伴儿搀扶到卫生间里。这样一来,老伴儿和张老太太的关系更加友好和亲密了。
自从老伴儿住进了医院,叶之谦对她百般顺从,老伴儿喜欢水仙花,他就跑了一趟花卉市场,捧回了一盆水仙,放在病房的窗台上。他们家里平时养了十几盆水仙,摆满整整一阳台,别有味道的,那味道究竟是什么样儿?他也说不清,如果硬要说,那也许像草原与河滩的味道吧。
那天,张老太太侄女风一样刮进病房,看见窗台上那盆水仙,惊讶地扑过去说:“哇——你们喜欢水仙?”
叶之谦高兴地说:“主要是你阿姨喜欢。”
“巧了巧了,真是巧了,我名字叫水仙,张水仙。”她兴奋异常了。
老伴儿说:“我喜欢水仙……更喜欢张水仙!”
于是老伴儿和张水仙一起笑起来,笑得那个开心,仿佛整个病房里的空气都跟着笑开了花儿。没什么事的时候,老伴儿还跟她们讲起家里阳台上那一盆盆水仙,讲她如何伺候那些水仙,她说她隔三岔五给它们换水,跟它们说话。“我们家的水仙养了几十年了,从我结婚时就养,那东西一茬茬生长,从没衰败过。如今我女儿薇薇长大了,去了南方,我们守护着那些水仙,像守护着爱情,爱是不分年龄的,只要心里有它就有……”叶之谦知道,老伴儿这不是信口开河,她是故意说给张水仙听的。为尽快岔开这些有点肉麻的话题,他拿起手机,对准水仙,跟女儿薇薇进行了视频。
薇薇说:“这水仙怎么这么好?”
叶之谦说:“怎么不能这么好!”
薇薇说:“家里的水仙怎么样了?”
叶之谦说:“好着呐,你妈三天两头催我回去换一次水。”
叶之谦又把手机对准床上口若悬河的老伴儿,移动着走过去,把手机递到了老伴儿手里,相隔几千里的女儿就跟她近在咫尺了。
薇薇说:“我妈气色不错,比以前好多了。”
叶之谦说:“就是就是,她喜欢水仙,看着水仙,能不好吗!”
薇薇张罗请假回来一趟,看看她母亲,顺便替他当个帮手。
叶之谦说:“你回来干吗?这边都挺好,你安心工作就是了,没必要瞎折腾。”
薇薇说:“我怕您这样时间长了,身体会吃不消。”
叶之谦说:“放心吧,我结实着呐!”
薇薇的话好像说到了他的痛处,自从住了医院,老伴儿的情绪很不稳定,特别爱急躁,好的时候,有说有笑;不好的时候,专找碴儿跟他闹别扭。他呢,整天在出租屋和医院之间跑来跑去,着实有些疲乏,还有很多事力不从心。比方说,他给她倒一杯水,她不是说烫嘴,就是说水凉。他在出租屋里精心做好的饭菜,老伴儿吃了一口,告诉他说:“以后做菜一定要少放油,少放盐。”他再次送来饭菜,她又说,“做菜不能不放油,不放盐,太没味了,我怎么能吃得下。”他听得不耐烦了,说:“咱们吃医院里的食堂吧。”老伴儿脸吧嗒撂了下来,说:“你吃吧,我回家,这院我不住了。”
有一天,老伴儿床头上面的铁钩上挂起一瓶药水,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跟前,看着那药水一下下落到滴壶,再流入针管,注入她的体内,看得实在有些寂寞,他打起了瞌睡,睡着了。猛一睁开眼,发现头顶药瓶空了,滴壶也空了,有长长一条回血流到针管里,吓得他大呼小叫。老伴儿从熟睡中睁开眼,气急败坏地说:“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连个吊瓶都看不住,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后来老伴儿走了,孤身一人的叶之谦,每当想起老伴儿那些絮絮叨叨的抱怨,都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幸福。这样说,并不是他有什么自虐倾向,而是没有经历过一些事的人,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老伴儿病情恶化是有先兆的,本来窗台上水仙养得挺好,眼看吐出花蕾,鲜花盛开了,可它们却莫名其妙出现了“哑花”,叶子和茎干蔫下来,整盆枯萎死掉。这是他们几十年养花生涯中从没经历过的事情。水仙死了,老伴儿的念想似乎也断了。张老太太的侄女张水仙看见了,心疼地要去花卉市场帮助买一盆。老伴儿摆手坚决给予制止。叶之谦说:“要不,我从家里搬一盆水仙过来?”老伴儿立马回绝。她让他守在床边,一刻也不能离开。很明显,老伴儿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过多的药水已打不进身体里,她有好几天不进食物了。在她弥留之际,叶之谦心情沉重地给女儿薇薇打去电话。
那一天,无疑是他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日子,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霏霏细雨打在医院窗玻璃上,静静向下流淌,如同他心中的泪水。当白色的布单蒙向老伴儿身体那一刻,女儿薇薇破门而入……
三
他拖着便携车来到早市,觉得心里还是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呢?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早市很是热闹,充满了旺盛的烟火气,人们熙来攘往,耳边不时响起卖东西商贩的吆喝。他从穿梭的人群缝隙中看向每一个摊位,看那一堆堆土豆、茄子、西红柿、小白菜、大白菜,很是诱人。他挤进一个摊位跟前,准备挑选几只茄子,想着家里冰箱还有,只好放弃。他又打算买些豆角,但他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又放弃了。便携车在背后受到了阻力,他转回身,见车轱辘碰到一个人腿上,他急忙停下来,给人家让开通道。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往前走。现在,他不急于买什么东西,他喜欢在这早市里东瞅瞅,西看看,或停下来,打听一下某东西价格。
他来到了花卉摊位前,扑鼻的花香飘浮在空气中,阵阵袭来,他看见了水仙。一盆盆水仙娇翠欲滴,茎干挺拔,一点也不亚于他家里养的水仙。他站在那里,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打量起每株水仙,准备买两颗种球带回家里,放入水仙盆。不同时段投放进去的种球,自然长出不同长度的茎干,开放的花朵也会源源不断,这是他养水仙的技巧,也是经验,没人能像他这样体会到水仙花常开不败的乐趣。
“有没有新货?”他知道摊主认识自己,这时准能说出新花样来。
“当然有了,刚进来一批法国水仙。”摊主从身后拽出一只塑料袋,掰开袋口,里面现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种球,供他挑选。他的手伸进塑料袋里挑剔地拨弄来拨弄去,想着最近总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在身边发生,让他百思不解。就拿前些日子来说吧,他在这个摊位上买了三颗种球,投放在家里水仙盆里,没隔两天,盆里居然多出两颗,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但一想不可能,他明明买了三颗,怎么变成了五颗?后来他又买了两颗,同样投放在家里的水仙盆中,第二天再数,变成了九颗,难道他老糊涂了,神经错乱,没有从老伴儿的去世中调整过来?这可不行,这样发展下去他要出大事的。他决定不再往水仙盆里投放任何种球,即便这样,没过两天,那种球数量竟然增加到了十二颗……
耳边响起手机呼唤的铃声,摊主从裤兜掏出手机看了看,放回去说:“是你的手机响。”
他摸起了自己的衣兜,左摸一下,右捏一把,终于掏出手机,铃声加大了,是女儿薇薇发来的视频。
“你在哪儿?”
“早市。”
“家里水龙头关好了吗?”
“关好了。”
“煤气呢?”
叶之谦停顿了一下,脑门嗡地轰鸣起来,他迅猛掐断手机视频,终于想起那件事了!早晨去阳台看水仙前,他去过厨房,拿水壶从水龙头接了半壶水,然后放在煤气灶上,点燃了灶火,他还看见蓝色的火苗发出幽微的光……是的,他确实点燃了灶火。现在那半壶水肯定烧开了,开了好半天,说不定壶里的水烧干了,水壶烧红了,变形了,滚落出灶台,摔在地上,地上到处是纸盒箱,还有塑料油桶,碰到烧红的水壶,冒起了烟,起火了。他越想越害怕,越怕腿越软,他顾不上再跟摊主说什么,拉起便携车转身往回跑,栽栽歪歪横冲直撞往回跑,他好不容易跑出人群,跑出了早市,耳边响起了鸣笛声,持久而尖厉。家里的水壶是带有鸣笛的,平时他靠鸣笛唤起烧水的记忆,今天怎么把这事彻底忘了。他气喘吁吁心急火燎地跑哇跑,有点跑不动了,便携车在身后拽得东倒西歪,他也不管不顾,胸腔开始冒火,火辣辣地疼,他耳朵里又响起消防车声,那些车肯定朝着他家方向驶去,大火蔓延开了,烧进了整个屋子,狰狞地喷出了窗口,成片的灰尘漫天飞舞……我的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老伴儿去世没几日,怎么就闯下这么大祸?他的腿软得不行,他一步也走不了。
大老远的,一头白发的老邻居向他跑来,像是对他的急促进行着回应。
他不仅腿软,浑身也软,他眼睁睁看着老邻居,看着她那一头晃动的白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终于碰见你了,我知道你去了早市,特意来找你。”
“火,火……”他知道她要跟他说什么。
“你慢慢听我说。”
都着火了,我怎么能听你慢慢说!他沮丧极了。
“你别着急啊,你慢慢听我说。今天早上,我从早市上回来,进了屋,就听见谁家水壶叫,没完没了叫,我打开房门,原来那叫声来自你家屋里。”
他想,你就快说吧,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慢条斯理!
老邻居说:“这时,一个女人从楼下走上来,她在你家门口站下,好像也听见你屋里的水壶叫声,掏出钥匙,打开了你家房门,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打开你家房门!”
“什么,你说什么?”
“你家进人了。这女人以前我见过,来过好多次,都是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事,都没好意思多嘴,我猜想,你肯定不知道家里来的这个人,现在回去看看吧,她正在你家里。”
叶之谦最关心的还是那要紧的事。他的嗓子奋力喊出那急切的声音:
“火,火……”
四
老邻居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耳鸣、眼花,身体有种虚脱的感觉。他费尽力气来到家楼下,抬头看向自家寂静的窗口,彻底相信了老邻居的劝说。他家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着起了大火,没有,一点火星都没有,真是谢天谢地。他颓然地钻进楼洞,摸着楼梯扶手,一点点上楼,终于到了家门口,站下。自从老伴儿去世,他总感觉她没有离开这个屋子,她还活在这家里,他时常能看见她晃动的身影儿……他慌慌张张打开房门,刚往屋里踏进一只脚,屋里面有一个人走过来,静静站在了他的跟前。他张大了的嘴巴,好半天才发出惊讶的叫声:“张水仙!”
他脑袋恍惚着,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携车怎么拉出去,又怎么拉回来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张水仙接过车子,把它立在门后,扶住他的胳膊,进到屋里,坐在沙发上,说:“早晨薇薇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她对您特别不放心,我就开车过来了。”
叶之谦脑袋还是转不过弯来。
张水仙说:“阿姨清醒的时候,瞒着您给了我一把您家的门钥匙,她说假如有一天她走了,最让她不放心的就是您。特别是您说您绝不再找老伴儿,绝不请保姆,绝不给薇薇添麻烦,绝不去养老院,她听了更不放心。”
叶之谦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一个劲儿地木讷着点头。
张水仙说:“阿姨怕您一个人打理不好这些水仙,嘱咐我有时间一定过来看看,给这些水仙换换水,加些营养液。阿姨说她虽然喜欢水仙,可您比她更喜欢!她让我一定替她看好这些水仙……有一件事是不是觉得奇怪,在您往水仙盆放种球的时候,阿姨也往里放了,是我替她放进去的,想不到后来放多了,阿姨若天上有知,她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老伴儿,说她什么好呢?!那天他为她送葬回来,在家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十几盆水仙换水,进行打理。他告诉水仙们家里发生了不幸的事,他把从外面带回来的烧纸拎到阳台,存放在水仙们的身边,他发誓他会把养育水仙的兴致,一直在这空落的屋子里延续下去……
“你姑姑挺好吧!”他想起那个张老太太。
“她还住在医院里,精神状态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话说到这里,有了片刻的停歇,张水仙拿起她身边的包包,打开拉锁,从里面掏出手机,轻轻滑动屏幕,找到她要找的联系人,在一串视频的声响中,对方接通了,张水仙脸上随即光芒四射起来,她说:“喂——薇薇好,我在这里,大伯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刚才煤气的确点着火,水壶快要烧干了,我来得还算是及时,你千万不要责怪大伯……”
叶之谦脑袋敞亮了,似乎明白了一切,释然了。窗外的天空依然像水洗似的透明,还布满了阳光,有一只麻雀倏地飞过来,落在外面窗台上,蹦跶几下,瞧了瞧屋里,起身轻快地飞走了。
张水仙急于去医院看张老太太,又像风似的刮走了。出门时,她说:“我看大伯挺通情达理,您没像阿姨说得那么古怪。”
“是吗?”叶之谦站在门口回味这句话,对面的房门打开了,老邻居探出一头白发,她可能观察这边的动静有些时间了,神秘地问:“没……没事吧?”
叶之谦鼻子酸胀着,他嘴里回答,“没事!”心里想的却是,医院旁边那套出租屋还空着,他在那里交了一年房租,签了三年租房协议,他跟房东说,也许他住的时间会更长。
眼泪怎么禁不住出来了……
(作者:夏鲁平,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文学》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10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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