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上午，在灵昆东滩，我和熊李虎博士一起观测到140多只黑脸琵鹭！第二天，浙江省森林监测中心周佳俊、汤腾等再次下滩，亦观测到近百黑琵。经浙江野鸟会专家和香港多年来统筹黑脸琵鹭调查记录的专家余日东先生证实，15日的记录是浙江省近年来已知记录中单次记录黑脸琵鹭野外种群数最多的一次观测记录，也是已知记录中黑脸琵鹭秋季迁徙可能最多数量的一次记录。
熊李虎博士来自浙江省水利河口研究院(浙江省海洋规划设计研究院)，一直致力于探索浙江滨海湿地高强度开发过程中湿地鸟类的保护。14日下午他在温州湾灵昆滩涂远观到100多只琵鹭，但因琵鹭们距离远，接近天黑无法分清黑白及清点具体数目。为了近距离观测，11月15日上午，熊李虎博士再次来到灵昆东滩，温州野鸟会胡永东、叶成光和我也一起下滩观测。
我们分两组下滩，胡永东、叶成光一早就到灵昆，俩人的下滩点未发现黑脸琵鹭。胡永东在翻大坝时还摔了一跤，只好回去包扎。熊李虎和我到灵昆时，还在涨潮，鸟儿陆陆续续跟着潮水往里飞，我们选了灵霓大堤附近的灵昆东滩下滩，熊博士打赤脚，我换上长长的水鞋。走了一段路，随着潮水涨潮，鸟儿们陆陆续续从外海飞回内塘，在我们身边打转，起先是一小群，后来是一大群。大群的是鸻鹬、小群的是鸥，黑琵呢？会飞到灵昆东滩吗？是不是已经迁徙走了？没看见黑琵，我们心里有点没谱，不知道今天下滩能否遇见它。
梅杰摄影
忽然，天空中出现一只扁扁黑嘴的白色大鸟，扇着翅膀朝我们飞过来，盘旋了一圈，落在我们正前方的水塘里，眼睛和黑嘴连成一片黑色。嘿，是一只黑脸琵鹭！它身后跟着一小群，哦，不，一大群黑脸琵鹭。第一只黑脸琵鹭原来是来探路的。它们纷纷落在水塘里，分了两堆，一字排开，我一看，乐了。近，赶紧数数有几只黑琵。熊李虎数左边这堆，我数右边这堆，一边数，一边在望远镜里区分黑脸琵鹭和白琵鹭。黑脸琵鹭长像与白琵鹭极为相似，在野外常常会把它们弄混。黑脸琵鹭的体形比白琵鹭略小一些，全身的羽毛也都是白色的，与黑色部分仅限于嘴的基部的白琵鹭明显不同，它的额、脸、眼周、喉等部位的裸露部分也都呈黑色，并与黑色的嘴融为一体，故名“黑脸琵鹭”。左边这堆35只，右边这堆115只，明确鉴定是白琵鹭的仅3只。那么，此刻，我们俩正前方水塘里栖息着140多只黑脸琵鹭！
2016年11月15日灵昆遇见140多只黑脸琵鹭王小宁摄影
刚数完黑琵只数，还没等我们从震撼中恢复。黑琵忽然集体起飞往更远处水塘边草丛飞去，躲了起来。是我们站着惊到它们了么？我们赶紧后退到一个凸起的泥堆后面，降低单筒望远镜，蹲下来观察，希望鸟儿忽略我们的存在。蹲累了就换跪着，跪累了就找小土堆坐下，就这样低机位观鸟一直保持到观测结束。
潮水涨得越来越高，鸟儿们也在我们附近聚得越来越多。500多只环颈鸻像一只只滚圆滚圆的小球，满滩滚着找吃的；大群黑白相间的反嘴鹬，此起彼落，停得更近了；10多只珍稀鸟类黑嘴鸥也渐渐靠近。忽然滩上成百上千只鸻鹬鸥们都飞了起来，呀，是来了只猛禽赶起了他们，貌不惊人的小猛禽，速度极快！是游隼！难怪可以赶起大片的鸟儿，壮观！
我们还想继续观察，何况涨潮潮水也已切断来时的路，把我们困在高处，但糟糕的是下起雨了，看看身上挂的相机和水里的单筒望远镜，熊李虎和我不得不开始往岸边撤。就着潮水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站住！站住！”岸上一个本地人骑着摩托车喊住我们。“这里沟很多！危险！”但我们俩还是克服困难慢慢背着设备挪回岸上。
2012年5月1日温州湾的黑脸琵鹭梅杰摄影
温州是黑脸琵鹭春秋迁徙、夏季度夏、冬季越冬之地，全年均可观测到黑脸琵鹭。春天，黑脸琵鹭从台湾、香港出发往北迁徙经过我市；夏天，部分亚成黑琵会留在温州度夏；秋天，北边的黑脸琵鹭南迁经过温州会稍做停留；冬天，温州温暖的气温和沿海滩涂湿地、绵长的海岸线为它们提供必需的越冬地。
2012-8-26度夏的两只带环志的黑皮E10 & T48梅杰摄影
据温州野鸟会资深鸟友梅杰、郑声和叶成光等统计，近年来的观测显示，每年均有少量黑脸琵鹭留在温州度夏，直到十月份大量黑脸琵鹭南迁经过或返回温州越冬。2012年以来每一年，梅杰在灵昆全年均观测到黑脸琵鹭，2012年8月26日，他观测到度夏的两只带环志的黑琵E10和T48。2013年郑声记录到110多只琵鹭。鸟人们每年均能在温州湾观测到黑脸琵鹭的倩影。
2011年12月11日于灵昆叶成光摄影
灵昆东滩湿地的一个观测点，单次就记录到140多只全球濒危珍稀鸟类黑脸琵鹭，在浙江尚属罕见。每年温州灵昆、龙湾等湿地可记录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小天鹅、卷羽鹈鹕和黑脸琵鹭等水鸟，可称是水鸟的天堂。另勺嘴鹬国际工作小组专家董文晓每年在温州沿海湿地调查显示，温州还是国际珍稀鸟儿野外仅存200对左右的明星鸟勺嘴鹬的越冬地和迁徙经过之地，但今年2月份董文晓在温州湾仅发现一只疑似勺嘴鹬。
温州湾的勺嘴鹬梅杰摄影
水鸟是湿地生物多样性的重要组成部分，水鸟群落组成、数量及其分布情况是评估湿地生态系统健康状况的重要依据。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水鸟沿着全球八大候鸟迁徙路线之一的东亚-奥大拉西亚候鸟迁徙路线迁徙，温州的湿地是东亚-奥大拉西亚候鸟迁徙路线上的重要“驿站”，为迁徙和越冬的候鸟提供补给和越冬场所。温州的沿海滩涂湿地、绵长的海岸线，加之瓯江、楠溪江等丰富的水系，形成了类型多样的湿地生态系统，为这些动物精灵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和适宜的栖息地，成为迁徙候鸟的天堂。
单次观测记录数高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因为随着人们保护野生鸟儿意识的提高，黑脸琵鹭野外种群数增加，迁徙经过形成大种数群，这是好事。如果是因为围垦造成栖息地的减少，鸟儿们被迫聚集形成大种数群，这是坏事。
由于温州山多地少，从古至今人们习惯向大海要发展空间，整部温州史就是一部温州人民艰苦奋斗围垦填海的历史，因此今天的温州绵长的海岸线也已几乎全部处于围垦中或被规划即将启动围垦。这样的选择可以理解，但是在已懂得生态文明建设重要性的今天，在人类拓展生存空间进行滩涂开发的同时，如何考量湿地生灵的生存、滨海湿地的保护，做到滩涂开发与滨海湿地保护的双赢，是温州市、浙江省、乃至全中国海岸带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也是当前经济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内容之一。
卷羽鹈鹕梅杰摄影
很多年前，灵昆东滩还是一片自然滩涂。熊李虎博士提供的资料显示，80年代中期，华东师范大学的研究人员即在该区域观测大量越冬鸻鹬和雁鸭类水鸟，1990年出版的《中国湿地》中收录了灵昆岛东滩湿地，作为中国符合国际重要湿地标准的217块湿地之一。随后，温州野鸟会资深鸟人陈辉20世纪初在灵昆发现大量珍稀鸟类，包括黑嘴鸥、卷羽鹈鹕、黑脸琵鹭以及各种鸻鹬等；2000年包括国家林业局在内的国务院18个部委共同参与和公布的《中国湿地保护行动计划》中，灵昆岛东滩湿地被认定并列入中国重要湿地名录；2007年浙江省发改委颁布的《浙江省湿地保护规划(2006-2020)》(浙发改规划[2007]995号)中，灵昆岛东滩被认定为浙江省重要湿地；2009年国际鸟盟(Birdlife International)评估和公布的中国重点鸟区中，“灵昆岛东面滩涂湿地、瓯江口以南至瑞安市交界的滩涂湿地”被认定为“温州湾重点鸟区”，编号396，区域分布的多种鸟类数量超过东亚种群1%标准。这次记录到的140多只黑脸琵鹭达到了其全球种群的4%以上，远超其全球种群数量的1/100，根据《国际重要湿地公约》相关条例，灵昆岛东滩湿地已达“国际重要湿地”标准。
但因发展需要，灵昆岛东滩一期围垦区现已被开发，灵昆岛东滩一期围区东侧的滩涂区域也已经构建了促淤堤，并进行了大规模的吹填促淤，也面临着圈围开发。上半年温州野鸟会鸟友们去灵昆观测，落潮时大量鸻鹬在灵昆东堤外侧吹泥促淤区域活动，涨潮时鸻鹬们飞到东堤西侧的围区工地，在吹填造地覆盖的塑料薄膜上觅食。而下半年随着围垦区造地工程进度，灵昆东堤西侧的围区已经干涸，鸟儿们在涨潮时就连在塑料薄膜上觅食的机会也已失去，只能大量聚集在灵昆东堤东侧地势较高的区域，或许已是无处可去的信号。
东方白鹳、黑脸琵鹭、卷羽鹈鹕、勺嘴鹬们尚未放弃温州，每年准时返回，温州除了是勤劳勇敢的温州人的故乡，也是鸟儿们的家乡！温州人能否继续发挥智慧，更懂得保护和建设家乡环境，给候鸟和人们创造更美好的未来。还鸟儿自由，让鸟儿来选择它的栖息地，根据鸟儿的需求做出合理的规划，留给鸟儿一片可供生存的空间，而不是人为简单划一片地，诺，这片给鸟，这片给人们使用。未经调查，鸟儿会喜欢人们为它选择的地方么？尤其是珍稀的鸟儿，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鸟儿们可选择的区域也少，鸟儿们无法发出它们的声音，它们的需求依赖于我们人类一次次的野外调查，而我们人类尽管努力去了解鸟儿，但对鸟儿的习性需求了解还是极其有限。我们花了大量力气拆建湿地公园，但如果不懂规律，建好看似美丽，但欠缺生物多样性的人工湿地，能吸引来珍稀鸟儿么？更何况，尽管想保护鸟儿，但是离开滩涂脱下水裤，我还需要回去上班。很多保护野生鸟类的力量正是像我这样兼职工作着的人们。
针对灵昆东滩湿地现状，熊李虎博士建议湿地保护主管部门、海洋行政主管部门应该采取措施，马上制止促淤区的非法侵占行为，减缓现有开发活动的负面影响；咨询相关湿地和鸟类专家，研究保护和发展双赢的方案和途径；修正后续规划和开发活动以及方案。希望在后续建设的同时保留合适的生态空间，在经济建设的同时开展生态修复等生态建设。
在此，温州野鸟会呼吁，保护鸟类和它的栖息地，保护黑脸琵鹭、东方白鹳、卷羽鹈鹕、勺嘴鹬等物种的栖息地，保护沿海湿地！因为我相信今天的人们已经懂得保护野生鸟类，保护生物多样性，就是保护我们脚下的土地，因为一旦失去生物多样性这道屏障，我们的物种链将被破坏，我们的湿地将被破坏，我们的海洋将被污染，更多恶果会回报到人类社会。
作者：温州野鸟会 王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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