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依达 来源:豆瓣
我本科是在一所位于美国阿拉巴马农村的文理学院读的。
我的母校有多么村儿呢?任意在学校里找个点,无论从哪个方向骑车15分钟,都可以见到牛和羊。
村中的电影院与我们学校隔着一片森林,我犹记得大一的一个晚上,看完《链锯惊魂》的我踏上回校园的漆黑森林路,是个什么样阴风凛凛的场景……
本科阶段的我非常迷茫,用了四年都没能摸索出自己究竟想学什么专业、以后想干嘛(至今也没能明白)。
也是因为这份迷茫,我本科换了许多个专业,几乎把各个学科的入门课程都上了一遍,积累了一些毫不实用的奇怪经验。
其中,我记忆最深刻的还是本科第一学期的讨论课,名叫《芝士汉堡的进化之路》(The Evolution of Cheeseburger),从生物和社会科学角度讲美国快餐产业的诸多食品安全问题。
教授Professor Snake是个生物系的科学狂人+户外达人,一谈到科学研究就眉飞色舞。
之所以叫他Snake教授,是因为他办公室里养着几十条蛇,都是他从非洲某蛇岛上空运回美国的大蟒蛇,在我后来跟着他上过的一节生物课上,他还现场展示了如何用小白鼠喂大蟒蛇。蛇腾空而起的时候,我们都吓得跳了起来。他的脸书头像是他在河里举着大鳄鱼的照片。
因为地处大农村,我们这节课的课外活动就是去逛本州各种大农场,看人家怎么养有机牛肉、机器挤牛奶等等。
这是我们参观过的一个农场,里面采用机器人挤奶技术。机器会边给奶牛挤奶,边喂它吃的。这样奶牛就会想要一直主动跑到机器那里挤奶。
我们学校自己也有个农场,所以我们这门课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同学们要用一学期的时间来养鸡(轮流去学校农场除草、喂鸡、倒鸡粪,坚持科学有机喂养原则,拒绝填鸭与激素)。
到了快期末的时候,鸡儿们成熟了,再将它们宰杀收割,做成丰盛的晚餐,这样也算是亲身参与了食物从养殖、加工到端上餐桌的全过程,让同学们知道自己平时吃的肉是怎么来的,以及对食物和动物都怀有敬畏之心。
这是我们几个女同学在田间摘菜。
一转眼期末就来了,那是个萧杀的深秋,教授带着我们去领略美国乡民土法杀鸡术。
先把鸡放进笼子里:
接着把笼子拖走。校园农场有一台专门的手工杀鸡车,集杀鸡、褪毛、去内脏的工作于一体。
这是宰杀区,教授在指导同学们如何杀鸡。
鸡被倒置在锥形桶里(头朝下时鸡会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头从下面的小孔里伸出来,杀鸡人就用刀抹了鸡的脖子,这是一种相当快速且相对人道的杀鸡方法。地上的小桶用来接血。
介是我们的Snake教授,长得有点像《豪斯医生》。
第二步,将鸡来来回回浸入开水里,这样鸡毛更容易松动。
接下来,把鸡放进一个滚筒洗衣机一样的喷水圆筒里,鸡毛在水的冲刷下就自动脱落了。
把未完全脱落的鸡毛扒干净。
然后,将褪毛过的鸡放在工作台上,用小刀开膛破肚,将内脏取出、鸡头和鸡爪切掉。
内脏、鸡头、鸡爪会用来做肥料。
最后,将鸡装进干净盒子里储藏起来,大功告成。
过了几天,教授邀请我们去他家做鸡。想到我们劳动了一学期的小动物变成了盘中餐,也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如果不是素食主义者的话,大家每天吃的肉,也都是被人养大和宰杀的,世界上总有人需要做这个宰杀者,老百姓才能吃上肉,所以也应当正视和尊重宰杀的过程,以及尽量人道地养殖和宰杀。
同学们一起做的各种烤鸡。
吃着吃着,教授说,“其实我家有蛇,你们要不要看。”原来他当年从非洲运蛇回美国研究时,遇到了一条有缺陷的蟒蛇,濒临死亡,教授把它也带来了美国,给它做了手术。之后这条蛇顺利活了下来,却再也没能长大,无法与实验室里的巨型兄弟姐妹们为伍,教授就把它养在了家里。
教授刚说完,我们还没来得及惊慌地说“不要不要千万不要,”他已经让他儿子将蛇捧了出来。
大家还在吃饭呢,教授儿子已经在旁边舞蛇了,右下角的女同学小C一脸惊慌。
同学们开始排队摸蛇,我也鼓起勇气摸了一把。
谁能想到这样的烧鸡宴忽然就变成了摸蛇大会,简直是一顿惊魂晚餐……
快乐的学期就这样结束了。
我后来我还上过Snake教授的另一门生物课(因为他教得实在太好了)。在那节课上他不仅给我们展示了用小白鼠喂蛇(为了做一个测试蛇咀嚼力和挤压力的实验),还组织大家去野外捕小龟。将一种能测量温度和位置的芯片注射进巴掌大的小乌龟身体里,再将它们放生——这样,科学家们就能即时跟踪到小乌龟的位置以及周围环境的变化,而乌龟产卵后,生出小乌龟的性别,是由环境温度而决定的。
总之,我们就跟着Snake教授一起穿着联体背带防水衣跳进学校旁边的河里放置龟笼。可惜那个年代我没有智能手机,没能记录下这样生动的一幕。等我们第二天去取笼子的时候,却发现一只大河龟不知怎的误打误撞钻进了笼子。这可是难得的教学机会,教授遂将河龟带到班上来,给大家展示一翻,之后再放生。
听说这种大乌龟一张嘴就能把人的手指齐齐咬下来。
课讲着讲着,乌龟忽然尿了,洒了教授一裤子,我当机立断拿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还有一次实验课, Snake教授让同学们做肾系统的实验:同学们被分成了三组,第一组人要喝好几大桶矿泉水,第二组人喝好几瓶盐水,第三组人喝好多果汁。
之后的三小时课上,每隔几十分钟就让大家分组去厕所取尿样,然后用试制试剂测里面的盐分、糖分浓度。
那个下午,整个楼层就见到我们班的同学浩浩荡荡地往厕所跑,实在是蔚为壮观的景象。我被分到了喝水组,事先不知情有这样的课堂内容,所以午饭喝了好几大碗汤,导致做实验的时候感觉差点把肚皮撑破。
试管里的都是尿……有同学把尿从小瓶子倒进试管时没控制好角度,淋了小半张桌子。
后来我跟一个生物系的女生讲起这个实验,她听了之后十分不以为然。这个女同学当时在上Snake教授的另一门课,有一个星期教授布置他们做一个研究人体气味的实验:传说女性会更喜欢跟他们MHC(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体)差距最大的男性的体味,所以教授想让大家验证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于是,教授就让班里的男运动员们(我们学校运动员很多)一周都不洗澡、不换运动衣,然后将穿了一周的球衣脱下来放进一个密封的袋子里。再让班里的女生把袋子打开小口,闻里面的气味,再打分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袋子。我那个女同学闻得都要吐了,恨不得在问卷上给每一袋衣服都写“令人作呕”。
总的来说,现在想来,我对我乡村的本科生活还是很怀念的,毕竟是一段没心没肺、悠哉悠哉、时间看似很多的青春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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