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飒成功重组了多元化工业巨头西门子的业务架构，并使西门子成为工业4.0和数字化浪潮的引领者，他还是一位关注数字化对社会影响的“哲学家”
左起：西门子CFO Ralf P. Thomas, 新任CEO博乐仁（Roland Busch）、卸任CEO凯飒（Joe Kaeser）
文 | 《财经》记者 韩舒淋
编辑 | 马克
在执掌德国工业巨头西门子（SIE.DF）七年半之后，63岁的凯飒（Joe Kaeser）按计划结束了自己的任期。2月3日，凯飒在公司年度股东大会上卸任西门子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继任者为56岁的西门子原副首席执行官、原CTO博乐仁（Roland Busch）。
这家工业巨头就此告别了一位在其174年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掌舵者。在凯飒的8年CEO任期内，传统多元化工业巨头面临拆分浪潮，数字化浪潮更是席卷各行各业。凯飒成功应对了这些挑战，两次对公司业务板块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并持续在工业软件、数字化上加大投入、加高城墙，使西门子成为引领德国工业4.0的龙头企业。
西门子监事会主席Jim Hagemann Snabe说：“今天，西门子向其最伟大的领导者之一告别。凯飒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塑造了今天的西门子，为西门子的基业长青奠定了坚实基础。可以说，凯飒的卸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此同时，西门子转型的新篇章也已经全面开启。”
德国公司的监事会就是我们熟悉的董事会。
此次西门子管理层的交接有备而来，已经布局了一年有余。2019年9月，时任CTO博乐仁被公司监事会任命为副首席执行官，并负责“公司愿景2020 ”战略的实施，这一战略由凯飒提出，博乐仁接任凯飒彼时已呼之欲出。2020年3月，西门子宣布凯飒将不再续任，博乐仁将出任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任命最晚在2021年2月生效，并在过渡期间负责制定2021财年公司预算，承担管理委员会内全部相关责任。至今年2月，交接正式完成。
凯飒的下一站和西门子最近一轮的业务调整有关。2020年9月，西门子完成能源业务拆分，其原有以油气业务为主的西门子能源业务与风电上市公司西门子歌美飒合并，新成立西门子能源公司并独立上市。凯飒将在2021年2月10日举行的西门子能源股份公司年度股东大会上竞选监事会成员，并在随后召开的监事会成员会议上竞选监事会主席。
成功重组多元化工业巨头
现年63岁的凯飒是地地道道的西门子人，服务西门子40余年。他上任前，西门子在2006年爆发了通讯业务贿赂丑闻，西门子在2007年首次从外部聘请了罗旭德出任CEO，公司回到正轨之后，罗旭德在第二任CEO任期刚开始开始不久离任，凯飒在2013年8月出任CEO，西门子重回自己人掌舵的传统。
2014年，凯飒提出“公司愿景2020”，开始对公司业务和组织架构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打破此前西门子四大板块、十六个业务部门的架构，将其重新划分为九大业务部门，都直接对总部汇报。
西门子除金融业务外的其他实体业务此后取向不同。2017年4月，西门子风电与西班牙风机巨头歌美飒合并，成立西门子歌美飒，西门子持股59%；2017年9月，西门子计划将其交通业务与阿尔斯通合并，但这一合并计划此后遭欧盟反垄断否决；2018年3月，西门子医疗业务完成独立上市。
凯飒曾在《财经》的独家专访中解读这些业务拆分的逻辑：当今世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专业化公司，其业务专注、运营灵活、反应速度很快，西门子的大部分业务都是与某一行业中快速发展的专业化公司竞争，而不是和大型企业集团竞争，因此希望西门子能够像竞争对手一样专注，这就需要给这些业务更大的自主发展权，专注其擅长的领域，像竞争对手一样灵活。
2018年8月，凯飒提出“公司愿景2020 ”， 将除金融服务业务外的八大业务板块重组为三大运营公司和三大战略公司，给予业务公司更多的自主决策权，并缩减总部规模。
根据当时的计划，其中三大运营公司组成了西门子的实体业务，包括原油气及部分能源管理业务合并而成的油气及电力集团（GP），原部分能源管理业务、部分数字工程业务及楼宇科技业务合并而成的智慧基础设施集团（SI，Smart Infrastructure），以及原部分数字工厂业务及过程工业与驱动业务合并而成的数字工业集团（DI，Digital Industry）。
三大战略公司中西门子均持有大部分股权，具体分别为主营风机制造的西门子歌美飒；在2018年3月成功独立上市的西门子医疗；以及彼时计划中的西门子与阿尔斯通合并交通业务后成立一家新的西门子阿尔斯通公司。
然而计划独立出去的交通业务与阿尔斯通合并受阻，计划自己运营的油气及电力集团业务疲软。最终在2019年5月，西门子宣布将剥离油气与电力集团（GP），将其中绝大部份业务与西门子歌美飒合并，新成立独立的西门子能源公司。而交通业务则被保留。
这一系列调整随着2020年9月西门子能源独立上市最终落定，如今的西门子实体业务包含数字工业集团、智能基础设施及交通业务三大板块。
凯飒对西门子的这一系列的变革赢得了资本市场的肯定。西门子发布的信息显示，2013年7月至2021年1月25日，西门子股份公司股价增长超过一倍，股东总回报率大于136%，而同期德国DAX-30指数仅上涨64%。此外，自分别公开上市以来，西门子医疗的市值从280亿欧元增长至近500亿欧元，西门子能源的市值从约160亿欧元增长至240亿欧元。在凯飒任期内，西门子调整后的息税摊销前利润率（实体业务）显著提升，近期达到14.3%（2020财年）。
全球来看，越来越多变的商业环境下，多元化工业巨头的业务拆分和精简是大趋势。不止西门子，其他如通用电气、霍尼韦尔、ABB、联合技术公司（UTC）、蒂森克虏伯等传统欧美工业巨头都在过去数年内经历了剧烈的拆分。其中西门子历史上最大的竞争对手通用电气业务精简为航空、发电和新能源，二者目前的主营业务版图已经交集甚少，通用电气与独立出去的西门子能源在发电、新能源市场仍直接交锋。
引领工业4.0和数字化浪潮
凯飒任期另一大成就是引领数字化转型。
德国政府在2013年汉诺威工博会上正式提出工业4.0概念，成为欧洲新一轮工业革命的代表名词，而德国工业巨头西门子正是引领工业4.0浪潮的龙头企业。
西门子自身在工业自动化市场积累悠久，在工业控制领域的霸主地位难以撼动。而自2007年标志性地收购美国PLM（产品全生命周期管理）软件公司UGS开始，西门子在过去十来年投入了100多亿欧元，打造其在工业软件、数字化领域的竞争壁垒。除了UGS，典型的软件公司收购还包括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巨头Mentor-Graphics、低代码平台Mendix等。此外，西门子还在2016年汉诺威工业博览会期间推出物联网操作系统MindSphere，与当时火热的GE工业互联网平台Predix分庭抗礼。
这一系列工业软件、数字化工具，成为西门子打造“数字化双胞胎”的基础工具，并与其已有的工业自动化产品业务结合，成为软硬兼具的转型引领者，也是市场上少有的能同时提供比较完善的机械、电气、软件仿真的公司。
和消费互联网不同，行业知识在工业领域的数字化中更加重要，规模也难以快速做大。凯飒曾在接受《财经》专访时数次强调，数字化是垂直发生的，而不是水平发生的。
凯飒认为，软件公司擅长数据分析，但是之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这就是西门子和其他公司的区别，即在分析完成之后能够得出结论，在物理世界应该作出什么改变，进一步完善物理过程，这和垂直行业相关，也是关键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数字化的引领者和跨国企业的CEO，凯飒颇为关注数字化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财经》记者2018年对他做过75分钟的专访，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谈论社会哲学问题。他曾回忆了几个月前与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的对话，说他和贝索斯都认为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需要更多的工作机会，西门子和亚马逊都创造了超过30万个工作机会，但亚马逊每创造1万个工作机会就要挤掉1.5万个工作机会。“究竟哪种企业为社会创造的价值多？”凯飒问。
他还对《财经》记者表示，数字化天然会造成社会分化，因为它会攻击中间环节，攻击平庸阶层，因为平庸意味着效率低。这就意味着，如果数字化进一步发展，将对非洲、亚洲、印度或是世界其他一些不发达地区的劳动力产生影响，让社会分化更加严重。
凯飒认为平衡社会发展转型、世界稳定和数字化企业三者的关系是迫在眉睫的议题，这对生活在数字化时代的下一代来说非常重要。
2014年，《巴黎协定》签署一年前，西门子宣布将于2030年实现碳中和，成为全球首家承诺碳中和的工业企业。自2014年以来，西门子的碳排放量已减少超过54%。
继任者能否续写荣光
现年56岁的博乐仁同样是西门子老臣。1994年，博乐仁在其家乡埃尔兰根加入西门子研发部门。
确定为凯飒的继任者之前，博乐仁担任公司的CTO，不过其履历颇为丰富，并不局限在技术领域。除了担任过多个一线业务部门的负责人之外，他还曾担任西门子战略部门负责人、负责过铁路系统和楼宇科技等业务，担任过亚洲与中东等市场的管理委员会成员。
数字化浪潮中，博乐仁对西门子的核心能力定位清晰。他曾在回答《财经》记者提问时表示，西门子的能力侧重在生产车间层面的制造执行系统（MES），以及产品、产线的模拟、设计、仿真软件，它一方面不会去涉足传统IT概念中的企业资源管理（ERP）软件，这是SAP、甲骨文这类企业的强项，另一方面也不去做云基础设施（IaaS），这是亚马逊、微软、阿里的事情。西门子在IOT生态居于中间位置，周边是ERP、云服务供应商等各种合作伙伴。
疫情影响下，西门子2020财年（2019年10月1日至2020年9月30日）营收为571亿欧元，下滑2%，息税摊销前利润（EBITA）为76亿欧元，下滑3%。
但疫情影响正在消退，受益于中国和德国市场的强势，2020财年第四季度和2021年第一季度，西门子利润和订单恢复增长。最新的财务数据是，2021财年第一季度（2020年10月至12月），西门子营收147亿欧元，同比增长7%，实体业务调整后息税摊销前利润（EBITA）为21亿欧元，同比增长高达39%。其订单、营收和净收益均超过市场预期，西门子还在2月3日将整个财年净收益增长预期上调至50至55亿欧元，高于此前42亿欧元的预期。
对博乐仁而言，接手的是一个精简后的西门子。当前西门子三大业务包含数字工业、智能基础设施和交通业务。数字工业无疑是当前西门子三大业务中的核心部门，其盈利也最强，第一财季EBITA利润率为22.5%，是另外两大业务的两倍。未来西门子是否还会继续拆分，仍有变数。
西门子交通业务也出现了新挑战。此前，西门子曾试图将其交通业务与阿尔斯通合并，但由于同为欧洲公司，该合并被欧盟反垄断机构否决。今年1月29日，阿尔斯通收购加拿大庞巴迪铁路业务正式落地，成为仅次于中国中车的全球第二大轨道交通公司，西门子退至第三位。历史上，西门子与阿尔斯通这两家德国和法国的工业巨头两次联姻都告失败，阿尔斯通的能源业务被美国通用电气购得，而交通业务则与加拿大庞巴迪合并。
此外，软硬兼具的西门子，如何继续引领数字化转型并将其转化为持续增长的商业收益，依然是这家百年老店的新掌门人面临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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