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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家电维修油烟机更新时间:2022-01-21 09:24:34

本故事已由作者:应惘然,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楔子

夏日烈焰焦灼,知了都快被晒得没了脾气。兰鸢趴在凉榻上,也只剩下吐舌假寐的份儿。

偏生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还有人愿顶着烈日入坊。既有生意上门,兰鸢委实不好推脱,只得强打起精神招待一二。

来人是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虽只着一身朴素的淡色长袍,却掩不了周遭的文人风雅。这样的男子,想来日常皆在书画店中徜徉,进这女子汇聚之所应属头一回,是以尚未开口,眉宇间已添了些许局促之色。

兰鸢见状便不极力推荐,只随他于店中细瞧,待得他将目光多停留在某个物件上时,才上前介绍一二。

许是囊中羞涩,他的目光几乎只停留在价格不高的小玩意上。其仔细择捡了许久,才挑中一方绣着几根兰草的帕子,嗫喏道:“我家娘子生辰将至……”提到他家娘子,方才还局促的眉立刻舒展,透出一片温柔来。

“客官眼光真真独到,此件绣品虽用料不甚精美,可其中的绣纹却是绣娘花了大心思的。兰草坚韧且高雅,宜配令正。”兰鸢张口即来,一番奉承话赞得对方通体舒泰。

男子当即拍板,高高兴兴地从荷包中掏出散碎银钱。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段空谷幽灵般的呼唤:“相公?”

逆光处的女子身形窈窕且眉目如画,这般姿容与那般嗓音堪堪相配。才子配佳人素来便叫人艳羡,兰鸢感慨于二人的珠联璧合,言笑晏晏地将帕子包好递与男子。

“相公,你买这玩意儿做甚。”女子嗔怪,埋怨里藏着一丝惊喜的暖,可到底还是将那礼盒欲送还于兰鸢手中,“身外之物而已,犯不着如此破费。”

男子温和依旧,却抢先一步将那礼盒收入怀中,莞尔道:“你整岁的生辰岂能怠慢,为夫只怕这一方小小的绣帕薄待了你。当年若不是……”说到此处,女子立时拿手捂了他的嘴,不大不小地嗔怪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地将女子的手挽住,坚定道,“这帕子代表的是为夫的一片心意,万不可退,你便就此允了吧。”

女子微怔,眼角闪过一丝泪痕,又在下一瞬倏然不见。她扬起头来,笑容清浅,缓缓地点了点头。

人至中年,仍旧这般相携相伴拥有如年轻时般情谊的,在这浮躁的世道里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兰鸢心生羡慕,一时心善退了一半的银钱,笑道:“今日乃七夕,这礼物便当是我优惠卖给有情人,愿二位客官白首偕老、恩爱今生。”

女子倏然娇羞,耳后晕染出一片红晕。男子也被这番祝福的话语惊红了脸,期期艾艾地拿着找回的银钱讷讷不语。

兰鸢嗔然一笑,瞧着二人相似的模样忽福如心至,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若是她不曾记错,她应于三年之前见过这对夫妻。

那时的他们面有风霜且衣衫褴褛,可彼此对视时的软糯温情与如今的情态如出一辙。若是记忆再深挖得久远些,她还能记得,那时依旧算不得她与女子的初见。

在兰鸢还是莫蓝沅时,她亦见过这个女子,不过那时此女子远不是如今这平和的模样。

初相见时,那女子名唤谭锦绣,乃京都的高门贵女。其不但姿容绝艳,更兼才情斐然,曾以一曲流觞赋名动京都。

1

谭锦绣自幼聪慧机敏,三岁识千字,五岁诵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乃府中小辈里文采第一人,颇得状元出生的祖父谭阁老的欢喜;至十岁上,其与姐妹共同跟在主母赵氏身边学习管家,学不过半载便小有所成,极知恩威并施御下之道,掌家之能初见端倪。

这般宜室宜家的高门贵女,偏生还长得极好,明眸善睐间风华流转,叫得京都里众多青年才俊不由自主地心生思慕。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庶出身份,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位高权重的阁老家女眷,怎会愁寻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更何况众人皆知,她的青梅竹马乃文渊阁大学士苏家的长公子苏墨。

两家本就门当户对,兼之两小儿女情投意合,二人终成眷属不过早晚之事。

不过这一切的顺理成章终在苏墨高中状元后化为泡影,苏母携媒人登门,求娶谭家嫡女谭绮蕊,而非她这个庶女谭锦绣。

当年的兰鸢随父亲入京都谈生意,因着小儿女心性曾偷偷跑去相国寺里祈福。

她嫌前殿人多,便趁着知客僧不注意往后殿而去。这一鲁莽之举确实躲出了大半清净,却也叫她撞上一场隐于暗处的、携着歇斯底里之势的争吵。

决裂的主人翁之一是新科状元苏墨。

兰鸢曾在进城时有幸观摩到状元游街的盛况,彼时的苏墨着红袍、跨骏马,眉眼飞扬间尽显春风得意,拱手回眸间不知惊艳了多少春闺人。若那时的他有多温和若芝兰玉树,那此刻的他便有多冷漠似万年寒冰。

被他冷待的女子即使容颜憔悴,却也难掩钟灵毓秀之貌。只此刻那娇俏面容已然扭曲,凌厉的眸与眉纠缠在一处,对着苏墨透出蚀骨的怨与恨。

兰鸢也是后来才知,这女子便是被苏墨放弃的青梅竹马——谭锦绣。

说是一场争吵,却像极了谭锦绣的一场独角戏。她好不容易约出苏墨,一开始仍旧抱着一丝幻想,即使连声逼问,也不过想求对方一个“囿于父母之命”的借口。

她当着苏墨的面,从腰间取出一方玉佩掷落,却故意避开硬石摔进土中,叫得其只脏污了大半,却未曾有半分破损。

她扬着眉,愤愤道:“苏墨,你难道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昔年情意绵绵,赠玉佩许海誓山盟,怎如今就全不做了数。”

苏墨冷淡依然,他并不去拾那方玉佩,即使眼中凝着一丝愧,却不肯见分毫悔意,待锦绣发问,才冷然道:“锦绣,你熟读诗书,应知嫡庶之别。”

“嫡庶之别”四个字将从前的过往做下最苍白的注脚,锦绣怔怔抬首,半晌才不甘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辩驳道:“我自知身份,可你也知晓谭府并不注重这些。祖父宠我远甚嫡姐,嫡母也从未因我的身份而薄待于我。”

她愈说愈急,将诸多的理由堆砌,“伯母素来体弱,新妇必要担起中馈之责,可我嫡姐也并不是个十分壮实康健的主儿;况我嫡姐不擅诗书,如何能与你琴瑟和鸣。”

“到底是不同的。”苏墨却早已下定了决心,他狠心将锦绣推开,嗤笑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亲除了讲究门当户对外,更看重女子的家世背景,女子的母家、外祖家皆可成为相互提携的助力。

谭夫人系出名门,而你的姨娘,不过出自一介靠着阁老府荫庇的商贾人家。既能选嫡,我又为何就庶。谭锦绣,你也该醒醒了。”

冷心的话语、冷情的眸光,交织成最阴凉的冰刃,直直插入锦绣的心口。

她逐渐癫狂,失了平日里的端庄与自持,从喉咙里撕扯出如小兽一般的咆哮:“你为何不信我,凭我一人,也能助你前程似锦。”

“锦绣,此生只能道一句无缘,但愿你下半辈子托生于正室太太的腹中,也好叫我俩续上今生的缘分。”苏墨弯腰,欲拾起早已沾满了泥土的玉佩,与这道前缘彻底做一个了结。

“啪。”锦绣红着双眸,先一步抢回那玉佩,而后狠狠向石壁上一掷。

美玉霎时间四分五裂,如同她千疮百孔的心。她伸脚碾着碎片,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唇齿间辗转出赌气般的豪言壮语:“苏墨,我定会叫你知晓,放弃我,是你此生最大的错误。”

2

锦绣失魂落魄地回了谭府,她将自己关在闺房之中,不间断地隔窗抚琴,那如泣如诉的琴音哀怨,与府中即将的张灯结彩着实不配。

谭绮蕊虽身体不佳,脾性却甚是暴躁。她气势汹汹地寻上门来,拿着嫡出的款儿冷嘲热讽道:“你也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一介庶女竟也妄想着能与嫡女一般平起平坐。纵平日里祖父多疼你几分又如何,可在这等联姻大事上却不会含糊半分。”

她眉眼里透着得意,展示着一如既往的骄纵:“你以为,那苏墨为何单单就挑了你这个庶女来自幼亲近,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家心照不宣地‘退而求其次’罢了。”

从前,谭绮蕊是照着宫妃的标准来培养的,无奈造化弄人,先帝春秋正盛时她尚在稚龄,待她长成时新帝又尚不足婚龄之岁,遂只得弃了入宫一途。

“苏家有心与我们谭家联姻,从前是高攀不上我这个嫡女才将就了你,如今既有机会,如何还会与你多有纠缠。”谭绮蕊耀武扬威着,命丫鬟们来夺那琴,又狠狠地掼在地上。

琴身断裂、琴弦俱毁,谭绮蕊看着失魂落魄的锦绣,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仿佛将多年的恶气一口出尽。

锦绣跌坐在地,抱着那断琴怔然不语。

她的贴身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她的身侧不住地抹着泪,哽咽地唤着:“苦命的小姐哎。”丝毫不曾注意到,那微垂着臻首的锦绣,从嘴角溢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到了晚间,应该知道这事儿的主子已尽数清楚了来龙去脉,锦绣也终于等到了她想要见的人。

谭阁老遣人唤她过去,见她带着那断琴进了书房,沉浸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心疼。她恍若不觉,自进门请过安后便垂立一侧,瞧着一如既往地恭顺,可到底失去了曾有的孺慕之态。

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女,谭阁老一声长叹,保证道:“锦绣,苏家的这门亲并不适合你。日后祖父定亲自为你另寻一门如意的亲事。”

亲事论如意,那必是指与她的庶出身份相配。她将自嘲的嘴角压下,连反驳都懒怠提起,只是认真地伏地叩首,泣道:“若祖父真正心疼锦绣,可否允锦绣一个小小的请求。锦绣想去登科宴看看,瞧瞧今次的新科进士们,是否真如传闻的那般才俊辈出。”

今次的登科宴由圣上亲授谭阁老主持,届时新科进士会悉数到场。宴席的觥筹交错中,进士们畅所欲言,相互交流才学与见地,实属一场学识的切磋盛会。

谭阁老面色沉吟,将锦绣乔装打扮带入宴席也并无不可,不过他更关心她的目的。

锦绣面露羞涩,又从羞涩里透出一丝不甘,咬牙切齿道:“况孙女绝不会相信,苏墨虽侥幸得点状元,论才学就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从新科进士里择一婿也未为不可。”谭阁老一语中的,终瞧见素来云淡风轻的孙女耳后圈了一抹红。

“既祖父已猜度出,锦绣也不愿再瞒。”再抬起头时,锦绣已然恢复了淡然模样,“上天既赋予锦绣学识之能,那锦绣也不能辜负了这份厚爱,寻个凡夫俗子庸碌一生。”

“罢了,罢了,明日我便叫人送上今科进士中尚未娶妻的名册,你且仔细斟酌,先细细择拣一番吧。”谭阁老一语落地,眉眼已是舒展了不少,再瞧向锦绣时慈爱满满。

锦绣恭敬告退,待回到自己房中才轻笑出声。恰如祖父自认为对她的念头了如指掌,她亦清楚着祖父的心中所想。

世家结亲不过是一种巩固地位的手段,嫡女多用于高嫁,比之如从前计划着送谭绮蕊入宫待选;而庶女则倾向于低嫁,比之如祖父如今的打算,欲在家世不显的新科进士里为她寻个尚算可心的夫家。

可祖父行事必是从谭家最核心的利益出发,最终挑出来的人选十有八九会以谭家马首是瞻。

谭家以嫡女嫁苏家,日后必是要捧着苏墨青云直上,而她锦绣的夫君,就只能依附着谭家望苏墨之项背。

而这些,根本就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凭什么仅因了一层庶女的身份,便轻视她放弃她,连亲事都不肯多加半分筹码!

她不甘,只盼着能自择夫婿,寻个生就反骨的有才之士,与她携手打破这份桎梏。

为了此心中所愿,她冷眼等着嫡姐寻晦气上门,以苦肉计换祖父的一丝怜悯。虚虚实实的探查中,祖父只以为她与他志同道合,却不知执棋之人,亦能沦落成棋子。

3

登科宴如期举行,锦绣乔装打扮,充当谭阁老的贴身小厮入内宴。待酒过三巡,众进士们分散开来,三四人成组而高谈阔论,指点间颇有挥斥方遒之势。

锦绣混迹在人群之中,待得时机成熟,便不着痕迹地挑起士庶之争的话题。

年逾四旬才勉强考上三甲的赵进士看寒门(庶族)不顺眼久矣,此刻醉饮了几杯,加之被旁人稍稍蛊惑一二,当即便拍了大腿,拿史讽当下。

他高举酒盏,双目尽睥睨于寒门进士之聚集地,大声道:“赵某人在此恭贺诸庶族同年,寒窗苦读多载,终换今次登科之喜。”说罢,也不理会诸人大变的神色,猛地吟诵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这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此诗意在鄙夷寒门进士,想尽办法捷足先登(高中)后,高踞要位只为了安乐享富贵荣华。

寒门进士们岂能甘心认下这等污名,吵吵嚷嚷着欲寻赵进士讨个说法。

似有一领头之人站出,虽面上含愤,却并不如旁人一般气急败坏,只傲然而立,大声吟诵道:“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好!”众寒门进士纷纷叫好,自发聚得愈紧,与士族进士们泾渭分明地立于两端。

这一番不大不小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谭阁老,他虎步生风而来,一身久居上位的威赫之气迅速平息周遭的喧嚣。

其虎目环视,直瞧得众人都低下头去,才朗声训诫道:“在座诸位皆是为国效力的才俊,所思所想皆应为如何造福为民之类的大事,如何在这等微末之流上多做纠缠。当今圣上贤明,开科取士只问才学不分出身,我等理应追随圣上脚步,同心同德谨守为官本份。”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借圣上敲打了众人都暂收了争强好胜之心。众人皆面有羞意,纷纷拱手应诺不再起挑衅之语。

锦绣则立于谭阁老身后,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方才那出言怒怼赵进士的寒门进士身上,面上神色虽不显,但腹中已然有了成算。

待得宴散,谭阁老携锦绣打道回府。书房内,锦绣将今日收集而来的、诸进士的手稿一字摊开,从中圈出三四份足能瞧得上眼的推至谭阁老面前。

这也算是今日谭阁老予她的一个小小特权,叫其借着自己的名头行考校诸人才学之实。

谭阁老本还有所担心,但一眼扫过后大体满意颔首,暗道自家孙女果然识大体,圈出的人选与他心中所愿相差无几,都是那些家世稍寻常些的士族子弟们。

“祖父,时人常有榜下捉婿之语。您若也瞧得中他们,可借指点才学之名邀诸人入府一叙。”锦绣笑得囧然,可依旧将跃跃欲试盈于面庞。

在祖父这只老狐狸跟前,任何浅显的伪装都是徒劳,她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自己的小心思,只叫祖父将其圈定为小儿女的情思。

尚未婚配的新科进士从来都是香饽饽,谭阁老自然点头应下。

可他还是略略沉吟,另从手稿堆中又圈出两份,其中一份便是今日在登科宴上以史自证淡泊名利之心的那位庶族进士的,另一份也出自庶族之手,那笔迹刚劲有力,叫人见之难忘。

见这二人也“榜上有名”,锦绣隐于暗处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颗心这才悠悠落下。

这才是她今日的真正所愿。士族领袖以祖父为首,苏大学士等家族环于周遭,无论在其下如何择拣,都逃不过这张遮天大伞。唯有另辟蹊径嫁与庶族,尚有挣脱牢笼的一拼之力。

虽说如今士庶之别已不如往昔般泾渭分明,士庶之间也偶有通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士族之势依旧大于庶族,圣上为取平衡之道,总会不自觉地大力提拔有才有德的寒门官员。

祖父身为当朝阁老,自不会明目张胆地做出与帝王之念截然相反的举动。是以就算有心择士族进士为孙婿,也会在宴请之时,寻一两个庶族作为陪衬。

而这些,就是她的机会。

如今东风已成,她更是万事俱备,待得府上的欢宴落幕,坊间的流言也发酵成型。

不出几日,谭阁老下了朝,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三朝元老,一进书房便砸了最为趁手的砚台。等到锦绣依命前来,他余怒未消,目光几乎凝成寒冰。

“不愧是我谭家血脉,心思缜密步步为谋,竟连老夫都算计了进去。”今日圣上召见,只寥寥数句便叫得他骑虎难下。

圣上说,他以府中贵女许嫁庶族官员,愿促进士庶融合堪为百官表率。

那些能摆得上台面的证据,是他携乔装的锦绣入宴择拣,是他邀尚未婚娶的进士们入府考校;至于私下里,是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蜚语,言及入府的寒门进士清隽舒朗,足与谭府的庶小姐相配。

“那钱易虽真有几分本事,但你就如何能断定他能青云直上,以二甲之身力压位居一甲魁首的苏墨?”谭阁老狠闭双眸,鼻息间粗气扑面。

待略略平息后,才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自持,冷声道,“既你执意嫁与庶族,祖父也不便阻拦。那王宣虽只是三甲中等,但论家境好歹比贫寒至极的钱家好上些许。日后你成了王家妇,想必也不用太过为银钱操心。”

她是有名才女,因庶出被心上人退婚后,挑个寒门秀才做夫君

“王宣?”锦绣愕然抬头,当日在登科宴上令她刮目相看的,坊间流言里的隐晦主角,应该是那中了二甲头名,隐为庶族进士领头人的钱易!

4

锦绣与王宣的亲事订得极快,因有圣上亲自过问,虽未赐下圣旨,却也不能叫人可违逆半分。

王宣莫名其妙地成了谭家的东床快婿,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三媒六聘,议好良辰吉时行嫁娶之礼。

相比于谭绮蕊的十里红妆,锦绣的婚仪声名不显。

嫡母赵氏只为了尽快完成自己当家主母的职责,不咸不淡地训诫几句便送她出门。

唢呐喧嚣盖下了她哭嫁的呜咽声,谭府诸人皆以为她在悔恨自己的鲁莽与无知,却无人能瞧见盖头下她的唇角,自内心散发出大功告成的笑意。

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是王宣。那日在相国寺中与苏墨决裂之后,她伤心欲绝,不愿立时回府叫旁人瞧了笑话,便执意往寺庙的后山方向去,欲寻个僻静处疗心伤。

谁知后山虽僻却不静,一群新鲜出炉的新科进士们于后山聚会,临石刻侃侃而谈,眉眼里俱是金榜题名后的喜悦与自得。

因畅所欲言,便自会有观点不同之时。不一会儿,便有几人因那石刻上的一句话而起了争执。

“女子做学问,多瞧中那其中的风花雪月,为的是将来的锦上添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赚一个才女的美名,自抬身价罢了。”说这话的正是钱易。

他昂首睥睨,指点间武断专行,“女子就应谨守四德,于内院安身立命,万不能干涉在外之事,如此才能算得良妇。”

“钱兄此言差矣,女子有才有见识,于其夫君而言乃是大幸。进可辅佐夫婿明善断知形势,退可安稳内宅断夫婿后顾之忧。古往今来,多少名臣能获大成就,都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可源源不断提供远见助力的贤妻。”另有男子出言反驳。

锦绣被该男子的言论吸引,一时间倒抛了心伤,目光穿过层层树蔓,落到那男子身上。

从她的角度,第一眼便瞧见了一双拥有着璀璨光华的眸。

“王宣,你一个三甲中等出身的进士竟也痴妄能成那千古名臣。”有人嗤笑,贬低王宣的同时捧高钱易,“若论将来的大才,也该非钱兄莫属。钱兄才高八斗,若不是士族势大,如何会与那一甲无缘。”

王宣并不以为意,正色道:“王某如今确实才学不足,但岁月悠长,谁又能保证以后。且千古良臣,也并非全都才学最上等。”

锦绣驻足细听,再次打量起王宣,瞧他清隽俊秀,看着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可说起此番话语时却双目炯炯、腰背挺直,如一把穿云利箭,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直入云霄。

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她有德有才,而他存鸿鹄之志。

既如此,若有她伴在他身侧,何愁不能珠联璧合,令他在仕途之上快马加鞭。若是运作得当,超越状元出身的苏墨也指日可待。

既有此打算,她自要细细谋划。在成功诓得祖父邀未婚进士入府清谈的机会后,她特意将王宣的手稿放在正中。

一来祖父素来看书的习惯便是从中央向两边递进,二来那王宣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手刚劲的、令人见之难忘的字迹;流言在她隐秘的授意下传播,又特意模糊了庶族士子的名讳,从而给了祖父挑拣权衡的时机;那钱易取二甲头名,已隐有今科寒门进士领头人的趋势,身为士族之首的祖父自不会择他……

她谋算谭绮蕊、谋算祖父、谋算流言、谋算帝心,当将一切可能都网罗殆尽,她也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盖头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落下,她羞涩抬头,在王宣惊艳的眸子深处瞧见了光彩照人的自己,随即莞尔一笑。

世人都道娶妻娶贤,可容貌自古以来便是先天的优势。上苍既垂怜于她,自不能轻易浪费了这番心意。

美人娇俏,又兼柔弱温良,就算成亲前的王宣多有不愿,此刻也融化在锦绣刻意织就的温柔乡里了。

一夜红烛高燃,燃尽帐中好风光。

第二日一早,锦绣起床梳洗,她梳椭圆妇人髻,在鬓边簪一朵绢制娇花。王宣怔然相望,目中溢着一丝喜意。

这椭圆妇人髻、绢制发饰多为庶族女眷所用,王宣本还担忧高门士族贵女桀骜,下嫁后就算不颐指气使,也定不愿碰这些事物,回头若是被母亲瞧见,少不得又是一番言语,却未曾料到锦绣会这般识大体。

一时间,成亲前那些个对娶士族女的忧虑散了大半,心内更是柔软了不少。

王父因在任上不曾归来,王母本有心拿一拿婆母的款儿,好压一压这高门媳妇的嚣张气焰,不料锦绣行止有度,且对她恭敬有加,更能在潜移默化中哄得她眉开眼笑。

她本就不是个刻薄的人儿,此刻又被人高高捧着,舒心之余早将旁人言传身授的磋磨媳妇之法抛诸脑后。

锦绣帮着料理偌大谭府四五载,如今主持这小家中馈更是手到擒来,眼见家中井然有序,又有婆慈媳孝之景,王宣心旌摇动,对着貌美娇妻生出些许依恋之感。

既内宅无忧,他便更不敢在仕途上有所怠慢,是以钻进书房日夜苦读,只盼着能通过选馆留任,成功进入翰林院。

5

士子们进士及第,除一甲三人直入翰林外,其余诸人皆需参加选馆之试(朝考),优秀者留任,担庶吉士,待三年后通过散馆之试后,方授翰林正式一员。

翰林院,乃天下进士第一心仪之所。王宣乃三甲中等,论才学不一定能与旁人匹敌,现今唯有遒劲笔迹为其增色不少。

可这些远远不够,翰林院只取才学最优秀者,王宣就算从现在起日夜苦读,也比不上旁人的数十载之功。

王母有心走谭家的门路,却遭到王宣的执意阻拦。

对着亲生母亲,他恭敬依旧,却不肯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退让半分:“母亲,儿子以真才实学入仕,如今又怎可半途而废。此次若着实技不如人,儿子也不后悔。”

“你好歹也算是谭府的佳婿,谭府家大业大,提携你一二也算不得什么。”王母仍旧不甘,嘟囔着。

“好歹娶了阁老家的孙女呢。还是说,是谭府瞧你不过是庶出的姑爷,认为没有必要对你施以援手。哎,当初若是能为你迎娶个嫡女,纵家世普通些,好歹能给予颇多助力。”王母依旧固执己见。

锦绣就立在门外,她下唇浸着贝齿,渗出丝丝血意。她自问处处不输嫡女,难道仅因为一个庶出的身份,便要被一低门小户鄙视至此么?

“母亲,初时人言,娶妻娶嫡,不过是因为嫡女的见识、气度能担得起一府的主母之位,保得夫君在外行走无后顾之忧。可若是庶女之才之德堪比嫡女,那又何必多做计较。

如今世家崇尚门当户对,不过就是为了嫡女身后所带来的母家利益,可一旦利益开始纠缠,如我们这样的人家轻易动了依附的心思,纵使一时得占高位,却也再守不住本心。授人以柄,终不是长久之计。且,”王宣正色,面容转肃,虽不求母亲能够听懂,却仍旧将自己的态度摆明,“谭氏很好,能得她为妻是我之幸,您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说。”

锦绣立在阴影之下,即使被黑暗笼罩,内心仍旧滚烫与火辣。

在相国寺的后山时,她便知自己择中的良人胸中自有大丘壑。她本以为王宣只是对女子的学识多几分宽容,不成想他竟通透到如此地步。

一瞬间,她内心激荡,对怀中抱着的数册试卷充满信心。她又着意等了片刻,等到王母垂头丧气而出,她才小心翼翼地进入。

王宣瞧见她来属实在意料之中,不过瞧着她怀中事物又透出几分惊讶来。

按照常理,妻子会给挑灯夜读的夫君送些夜食与羹汤来体现自己的贤惠。结果妻子确实来了,不过未带世俗之食,反是捧着一大叠书册。

锦绣迎着他的诧异目光莞尔,端正地坐于他的对面,并将手中的书卷按序打开。王宣好奇探头,不过瞧了几眼便愈发将腰背挺直。

“夫君,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历年朝考考点,以及预测出的、今年可能的考点。”锦绣伸手拂过书卷,引经据典地将其中的难重点一一剖析。

她认真讲着,嗓音虽柔虽低,可蕴于其中的自信光华流转,一如她当年呈这些卷册于谭阁老面前时的模样。

当初,她文采斐然,谭阁老有心逗弄她一二,便拿了朝考的卷子来试她一二。她答得兴起,反叫谭阁老刮目相看。此后每年,谭阁老都会拿卷子来考她,亦时常感慨,若她为男,必是谭家中兴之选。

祖父的夸赞叫她得意忘了形,竟忘记再怎么堪比男子,她一个庶出的孙女,在谭家人最正统的思想里,不但比不得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庶弟,甚至都不及嫡姐谭绮蕊万分之一。

思虑至此,一抹沮丧油然而生。她微垂着臻首,许久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一抬头,便瞧见王宣怔怔瞧着自己。

她猛然一惊,终后知后觉起自己的僭越。虽说当初王宣曾放言,贤妻有才为大福分,但也应没有哪个男子,愿意看到妻子强自己太甚。

她懊恼地再次垂下头,埋怨自己怎因一时的心情激荡,便失了这许多分寸。原本她不过是想将这些卷册送与王宣,叫他自行研读罢了。

王宣猛地立起,双手撑于桌面,眸光中似有万千光华。倏然,他离开书台,转身走至锦绣身边,双手抱拳作揖,头颅微垂,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这一套动作看懵了锦绣,她慌得连忙伸手来扶,王宣已自行站直,可目光里的钦佩丝毫未减:“娘子大才,实乃为夫之大幸。”

他竟未多做计较!

锦绣双手不住地颤抖,她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怕这只是一场滑稽的美梦。

腿上的痛楚传来,王宣已再行一揖,朗声道:“为夫才学不足娘子多矣,若娘子不嫌,可否为为夫之师,指导为夫学问。”

6

转眼间,馆选之事尘埃落定。王宣毫无疑问地考取庶吉士,所答诸题不但令主考官刮目相看,更上达天听,连在圣上面前都稍稍有了名号。

王宣得知消息归来,喜形于色的眉目中更多添了几分温柔。这温柔又与成亲之夜的有所不同,那时不过惊艳于她的美貌,而此刻的温柔里透着缱绻,已然折服在她的锦绣才华里。

待温存过后,他环抱着她柔滑的身子,低语道:“锦绣,日后在这府中,你不必过于拘谨自己的喜好。”

他说的是她刚入门时,为展示理家之能与贤妻之德,日日只埋首在操持中馈、奉养婆母、照顾夫君这等俗事中。

“女子的才华本就不应被埋没。为夫人微言轻,暂时能与你的,便也只有这浅薄的自由罢了。”他本以为她只是这般的贤良嫡妻,直到书房那一夜,她在谈论起书册时整个人散发出自信而畅快的神情,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锦绣并未说话,环住王宣腰身的四肢柔软,恍若早已累极睡了过去。王宣在她额上亲吻,淡笑着伸手吹灭了烛火。

静谧的黑夜里,锦绣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满溢出欢喜。黑暗早已模糊了王宣的面颊轮廓,可她每每多看一眼,便觉心跳加快多跳动一分。明明不过平淡至极的许诺,可在她听来,已然成了最动人的情话。

时间便在彼此探讨学问的相濡以沫中倏然滑过,王宣好学,从前常因藏书不丰而引以为憾,如今既入得翰林,自是下定决心苦读不辍,遇到些不懂的问题也积极与学师探讨。等回了府,还时常向锦绣请教一二。

二人时常同宿书房,能因个把问题讨论到半夜。

王宣执拗,锦绣也素来不是个能被说服的主儿,当二人小有争执难以将彼此说服时,便是无边月色蔓延之时。

到了第二日,若是王宣得意洋洋地为锦绣勾眉贴面,那便是前一夜自己拿缱绻温柔俘获了她;若是锦绣哼着欢快的曲儿给王宣倒水匀面,那便是她用千万风情勾动了他。

闺房与书房融合到一处,只教二人日日如胶似漆。也亏得王母早早地离了京去往王父身边,否则少不得要日日说嘴。

三载光阴飞逝,王宣才学突飞猛进,与科考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散馆之试在即,他虽胸有成竹但还是一心备考,将不甚重要的宴请一概推拒。可作为谭家之婿,谭阁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却是不得不成行的大事。

那一日,锦绣起了个大早,装扮齐整后跟着王宣回门拜寿。快到谭府门前时瞧见了一片的熙熙攘攘,数门房殷勤地迎苏墨夫妇入府,谄媚之姿溢于言表;众人簇拥正甚,似乎谁都没注意到稍稍落后片刻的锦绣与王宣。

谭绮蕊似有所感,临进府门时转过头来,对着锦绣高高挑起精致的眉。锦绣在袍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想要淡然相对,可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意难平。

王宣伸出手来,将她的五指抚开,安抚她焦躁了些许的情绪,又在她的耳边低喃道:“除了一个嫡出身份,她不如你多矣。”

憨直男人的表白,总能这般一击即中地令她重露欢颜。锦绣“噗嗤”一笑,再不去与那谭绮蕊行那眉眼官司。

可既为祝寿,便注定同出一父的姐妹俩必然会再次狭路相逢。

进了内宅,王宣由小厮带去前院,锦绣则被仆妇们引去后院小憩。休憩处欢声笑语不断,众星捧月的上首位上,谭绮蕊一身霞光好不得意。

谭绮蕊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其鬓间步摇华丽,耳边明月珰璀璨。她似是说了句玩笑,惹得众庶姐妹们觍颜附和。

锦绣的到来都未引起众人的注意。或者说,无人想要在意她罢了。

谭绮蕊却不肯放过这奚落她的大好机会,见她不过着一身普通衣料的长裙,鬓发间更无精美头面,遂顶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嗤笑道:“三妹妹,你好歹也是我阁老府的千金,怎为了一心迎合夫婿,将咱们士族人的风骨也给丢弃了去,竟打扮得如此寒碜。哦对了,妹夫如今不过一庶吉士,可不就是清贫至极。”

诸人纷纷瞧来,起哄般地投来鄙夷之目光,悉数又往谭绮蕊身边立了立,显然并不愿与她多有交流。

从进门那刻起,锦绣便知这般的不公平无所不在。从前在家时众人便以嫡出马首是瞻,如今嫁做人妇,士族出身的苏墨前程似锦,怎么瞧都比王宣强得多。

不过未来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清!此刻,与这一般庸俗之人,也无需多费唇舌。

是以,她不过眉眼微动,片刻后便平和了面色,不软不硬地刺道:“我只知士族风骨在其言辞的意谓端直,在于其意气的骏爽不羁,何时言及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

至于我随我家夫君清贫简朴地生活,不过是为了响应圣上之召,听闻如今连太后她老人家,也时常素衣裹身、绢花插鬓呢。”当今圣上崇尚简朴,太后娘娘亦以身作则。

“你。”谭绮蕊面色大变,一双妙目恨不得能喷出火来。不过在优雅的吵嘴技术上,她素来敌不过锦绣,更何况其已搬出圣上,她又哪里能再说出什么鄙夷之语来。

不一会儿,又有其他女眷前来。士族女眷们自幼练出一副谄媚逢迎的本事,自是一个劲儿地奉承着谭绮蕊。

谭绮蕊又得意起来,佯装擦手时途经锦绣身边,低声讽刺道:“你且好好欣赏这京都的繁华吧,日后去了外地,可就再难见这京都大好风光了。”

锦绣猛地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谭绮蕊已扬长而去。

谭绮蕊这不明不白的话语,到底叫她吃进心底去。待散了宴,她魂不守舍地等着王宣来接,待见到他时,愕然发现,他比之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担着心事重重的模样,回家的路上几乎一言不发。

7

那一夜回去,王宣低声嘟囔道:“谭阁老找我谈话,提起江南富庶,说是个为官的好去处。”

锦绣心中一紧,如何不知这话中深意。在散馆之试中落选的庶吉士们,可外放到各地任县令之职。不过不同地方的县令差距甚大,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巴望着能分到江南之地。

可王宣的入选早已是十拿九稳之事,这三年的勤奋苦读,加之她的悉心指点,她从未怀疑他不会成功。

她都能瞧见他的成长,身在官场的祖父更应了若指掌。可祖父还是提出了这般无理的要求,不过是想让王宣彻底沦为苏墨的垫脚石。

翰林清贵,清是指其油水的贫瘠,贵却是说明其未来可期。翰林官有着更多亲炙鸿儒、接近权要的机会,是快速实现心中抱负的最佳途径。

谭阁老虽位高权重,可其子孙多不成器,竟无一人能靠着翰林之官成功走到帝王身边。

如今孙婿苏墨任翰林编撰已有三载,不日便能荣升侍讲,日后得见圣颜,靠着经筵讲读而形成亦君臣亦师生的关系,只要能揣摩到圣意,何愁日后的圣眷不隆。

此时此刻,王宣再留在翰林院,着实对苏墨的升品无多大助力,反而会因为职位的冲突而产生一定的竞争关系。

锦绣微微垂眸,从王宣身后溢出试探的分析:“祖父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算留任成功,也不过小小编修,而那苏墨将升任至侍讲。他身后自有谭、苏两家的鼎力支持,而你在无人照拂的情形下,能面见圣上的机会恐怕也少得可怜。求外放也是一条出路,谭家自觉愧对于你,定也会对你以后的仕途多多照拂。”

王宣的身躯狠狠一怔,嗓音里存着落寞。他对着虚空轻叹,未说好也未曾说不好,只接了句不相干的嘟囔话语:“我本以为,你会懂我。”

这道声音很轻,轻得恍若呢喃,可锦绣还是听见了。这一句如融化寒冰的春日暖阳,丝丝缕缕地沁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自觉地上扬起嘴角,伸手将王宣紧紧抱住:“可我却不甘心,我的夫君明明有鸿鹄之志,明明可以凭才学留任翰林,为何非要舍近求远靠着旁人的施舍在仕途中一展所长。”

王宣惊讶地转过身来,他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忐忑不安的自己。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环进自己的怀中,问道:“会吗?我真的有那样的本事么?”

锦绣也伸出手来,将他紧紧环住,坚定道:“我相信,我的夫君定能从众翰林中脱颖而出,假以时日必能得皇上亲眼,近天子身侧展生平之抱负。你且放心,你还有我。”

夜虽昏暗,但帐中二人的目光,却闪闪发亮出豪情万丈。

不日,“散馆”之试至,王宣轻装上阵,他与锦绣在门前话别,再归来时将自信注满眉梢眼角。

待到谭相国收到考核结果时,王宣留任翰林已成定局。

再一次,他被自己的孙女谋算至此,心底愤然的同时,却又生出一抹苍白的无力感。

今次散馆之试,圣上有心亲自阅卷,叫得众人措手不及。他确实不想叫王宣留任,见已然不能亲自将他裁去,便借着谭老夫人大寿之日与他晓之以情。

随后,锦绣确实回家闹过,口口声声皆言他冷心冷情,为了嫡出一脉,竟不愿给庶孙女婿一个更加光明的前程,后见实在不能撼动他的决定,便狮子大开口求取外放更好的去处。

他当时还略略惋惜,惋惜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聪慧孙女,到底还是挣脱不出为夫谋利、贪图一时荣华的渺小格局。可谁曾想到,当时她那些不甘不愿的应诺,竟是为了此后种种的暗度陈仓。

又一次书房中,他与锦绣相对而立。锦绣看似柔顺地垂首屹立,可脊梁始终不肯轻弯分毫。

“这翰林院的水深,若无我谭府庇佑,你以为就凭王宣那刚直不弯的性子,能安稳到如今?”他最瞧不得锦绣这般傲然模样,明明身为“下贱”,却又不认命地自诩清高。

不由自主地,他就想敲打她的这副硬骨头。

“祖父。”锦绣俯身行大礼,头未抬,手未落。她低声说着,仿佛在说着最无关紧要的言语,“姻亲之事素来求的便是互为倚仗,若祖父着实舍得弃了王宣这步棋,那孙女也无话可说。”

谭阁老冷眼瞧着,自知她话中有话,不由得愈发冷笑出声:“果然是老夫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孙女,竟这般算计到自家人头上。可你也别忘了,你的庶出姐妹们仍旧不少,将来能结成姻亲的大有人在。”

“待到将来,下头的妹妹们等得,便不知我的那些兄弟们可等得。”锦绣笑得淡然,说起谭阁老的谋算时仍旧云淡风轻,“祖父,您一方面盼着苏墨能步步高升,可另一面又怕他青云直上,毕竟我谭家子孙,可是亲得了您的评语‘后继无人’。”

“所以,为了能确保谭家地位不倒,您一边必要确保与苏家的姻亲牢不可破,是以拿嫡女掌了苏家的中馈,确保下一代苏家家主与谭家嫡系血脉相关;另一边,你又相中,或者说因我插手而不得不看中庶族进士王宣,希望提携得他另走为官别道,也好与谭家后辈相辅相成。”外放之官,若想在帝王跟前露脸,一靠为政之能,二靠京都有人帮衬。姻亲的帮衬之力,素来被世家最为推崇。

数月的谋算被锦绣一一剖开摊在面前,谭阁老震惊地看着她,虽早知她才华谋略皆不输男子,可直至今日才发现,她到底通透敏锐到何等地步。

锦绣抬起头来,她直视着谭阁老,不闪不避,话语沉静又掷地有声:“我有辅才之能,他有青云壮志,您就真真因我的庶出身份就认定,在我辅佐之下的王宣,一定比不过苏墨?”

8

谭家荣光,两孙婿皆入翰林,一为侍讲,一为编修。苏墨之能众人皆知,可这王宣居然也能过五关、斩六将地挤下当初呼声最高的二甲榜首钱易,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可饶是如此,也无人会怀疑是谭家的姻亲之功。一士一庶同处翰林院,绝不是世家大族们安排官位时应有的平衡之道。

就在大家都猜测纷纷时,王宣却消失了。他应考学差成功,接了朝廷的旨意前往云贵负责监考(翰林官员除了在翰林院当差,还可以通过选拔考试到外地出差当考官)。

一般而言,庶吉士们留任翰林的两个月内,圣上时常会对这些人多有考校。若是御前应答得宜入了圣上青眼,便可鲤鱼跃龙门,保得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时候,愿意应考去往外地当学差的新晋翰林寥寥无几,没成想今年杀出了王宣。

众人又纷纷嘲笑起来,暗道果然是庶族出身,为了一丢丢的蝇头小利,便弃了在御前行走的机会(翰林官清贫,时常有翰林官为了赚取外快去外地出差当考官)。

唯有谭阁老在府中长叹,只恨造化弄人,未将谭锦绣生为男儿。若她为男儿,自己又何苦为谭家筹谋至此。

众人的风言风语皆与锦绣和王宣二人无关,自接到消息之日起,他们已轻车简从,雇了车马一路往云贵而去。

王宣应考的是学差,需到地方上当学政,任期三年。云贵距京路途遥远,他们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赶在第一场乡试开考前赶到。

去往云贵的路途颠簸,着实叫从未出过远门的锦绣吃了大苦。颠簸的行路几乎叫她吐干净腹中胆汁,身体虽疲惫,可她的心却是欢欣鼓舞的。

逃离京城,是她与王宣分析利弊后得出的共同结果。谭家因着姻亲关系不会使绊,可并不代表苏家不会。

在任职编修的数个月内,王宣已明显地察觉到来自苏家一系的明枪暗箭。

苏家势力雄厚,若察觉出王宣有威胁之势而执意与其为难,独木难支的王宣实难奋力一搏。倒还不如暂避其锋芒,借着学差之名休养生息。

更何况,任职学差也有利于收拢优秀的人才。考官与考生可谓之为师生,考官可选拔自己认为优秀的人才作为门生,以便将来可凝聚成志同道合的相应势力。

不过唯一想不通的,是王宣千挑万选,选择了云贵这一贫瘠之地。

锦绣本以为他是为了能将政绩最大化地显现于人前,谁知王宣却目视远方,从幽远的目光中透出对曾经的追忆:“当年,我曾经跟着我爹去任上住了几年。我爹那时便在云贵的一个偏僻郡县中当县令。那地方贫苦,我本以为那里的庶族学子们不过浑浑噩噩,这才导致云贵庶族学子难有科举之能,可等真正住了些时日才知,那里的贫寒学子们也求贤若渴,也盼着能多读圣贤之书、多明大道之义。”

“可时不待他们,贫瘠之地连温饱都在挣扎,更难寻到如江南之地一般的丰厚藏书。他们所学所用的书本陈旧,得到的应试消息闭塞,即使拼尽全力,一身才学也无法与富庶之地的庶族、甚至是当地的士族学子们相比。”

王宣握紧双拳,“我想去帮帮他们,为他们建一座书库,为他们寻一些名师。就算杯水车薪,也能助得他们离梦想中的未来更近些。”

锦绣愣愣听着,她瞧着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王宣,只觉得此刻的他高贵如神祇。

从前,她虽满腹才华,可所思所想不过是为了自证,叫祖父等瞧不起她庶出身份的人好好瞧瞧,瞧一瞧她翻云覆雨、不输嫡之能的手段。

她本以为,一心奔赴圣心的王宣也是如此,虽说图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换来此生荣华成就,铸一世万古流芳,可也心存桀骜,不愿屈居人后。

可听他此番一场言论,她才知自己的狭隘。明明早与他夫妻一载有余,可她却在这一刻叫心跳跳出从未有过的欢快频率。

不似从前苏墨在侧时的小儿女羞涩,反而是一抹喷涌而出的自豪感慨。这些感慨如即将爆发的山洪,携千军万马之势,只为王宣。

想到苏墨,她愕然发现,似乎自己已经有很久都不曾想起过他。此刻再忆起从前种种,心底波澜不生,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被彻底抽离,只剩下淡漠地释然。

现在,她只想靠近王宣,离得近些,再近些。直到走进他的心灵深处,让二人的思想及灵魂全然地契合……

王宣说到做到,自入了云贵便拿出自己的经年积蓄建立书斋,免费向庶族学子们开放。另又取每年来自地方官员、乡绅的孝敬以及富裕门生们的贽敬,高价聘来游历在外的名师往云贵一叙,换来给学子们有醍醐灌顶之效的珍贵课讲。

每每这时,锦绣总是立在门外,目中似有莫名情绪闪动。知妻莫若夫的王宣伸出手来,替她挽发成男子髻,又为她换上男子衣衫,笑道:“心中既有此愿,那便放心大胆地去做吧。说一千道一万,你身后有为夫撑着。”

是的,她渴望能将自己的学识曝于阳光下,能讲与众人听。在俯视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眸时,她才觉得自己的一身才华,不曾虚度在岁月里。

9

云贵三载岁月悠悠,王宣政绩斐然,为朝廷输送出大量优秀学子。待到又一届科举在即,入住京都客栈的云贵庶族学子比之往年多了将近二成。

他终任职期满,接了朝廷诏令打道回府。他离开那日,城中百姓夹道欢送,无数学子跪地膜拜,献着他们最诚挚的祝福。

归来之路依旧颠簸,可马车上由学子的家眷们亲手织就的软毯厚实,一层一层地堆叠着她们最朴素的感恩之情。

一路行来,锦绣与王宣心有灵犀。他们相视一笑,三载相伴的情谊不曾将举案齐眉的情愫磨灭,反而在志同道合的配合中愈发地柔情蜜意。

待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宅,锦绣好不容易将家中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条,圣上的一纸诏令突下,竟是将王宣押解候审,定下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是有参加科考的云贵士族学子求告御史台,言及王宣在担任学政期间假公济私,大力提拔庶族学子,肆意弹压士族学子。

明明有些庶族学子才学不足,也被他视而不见,大笔圈定保送着过了县试、府试与乡试。

明明有些士族学子文采卓绝,却因为士族的身份,加之不肯与王宣同流合污,导致连府试都不得过。能拿出的证据,便是来自云贵的庶族学子们日渐增多,占比已多超云贵士族学子的数量。

“圣上只以才学取仕,可有些人已借着学政之身份培植自己的势力,实有结党之嫌。”御史台听了学子的状告,当即便递了折子,势要拿住王宣下狱审问。

这等无稽之谈,只要调阅出历年的考卷便可无风自破。锦绣暗恼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却也不十分担心,只将自家守住,不叫内里先乱起来。

谁知没过几日,本前往云贵调阅考卷的官员尚未出京,监察御史马大人又出了事。朝中有人弹劾,说马大人外出巡查时收受贿赂。

不同于王宣的欲加之罪,马大人的罪责如板上钉钉,官差从其家中搜出了巨额金银财宝,其本人也是供认不讳。

锦绣得到消息便知不好,这位马大人前几年颇得圣上宠幸,代天子巡视各省,记录官员为政之要。

王宣任学政期间三年考核皆为优等,加之这位马大人有心拍一拍谭家马屁,又在圣上面前将王宣的功劳又夸大了些。是以在圣上心中,翰林官王宣,可堪大用。

如今这两件事撞到一处,任谁都免不了多想一想,是不是王宣也行贿了监察御史,这才换来在圣上心底的“榜上有名”。

锦绣不敢深想,使了银钱打点狱中,只盼着能先见王宣一面,好歹能互通有无,叫他早做准备。

如王宣这般的罪名,就算坐实,探监也并不是个多艰难的事情,偏偏此次狱卒就是不肯通融半分。锦绣求告无门,终究是拉下脸来,寻到谭府去。

因谭阁老于前年辞官修养,是以整个谭府虽瞧着辉煌依旧,但门庭已大不如前。

谭阁老在书房接见了锦绣,他老了许多,面部平添了沟壑,孱弱的身体微微佝偻。锦绣目露怔忡,不成想不过三年不见,祖父的身体竟已差到这般地步。

谭阁老无奈苦叹,只感慨苍天弄人,不等他为谭家安排好种种谋划,便令他身体骤然倒下。

谭家的落寞对应的便是苏家的崛起,苏大学士替了他的荣光入主内阁,苏墨行走于御前可堪称得半个天子之师。

可如今已不是多做感慨之时,锦绣只求祖父能够出手,送她入宫面见圣上。

谭阁老沉吟半晌终究应下,他双唇嗫喏,似还想再叮嘱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叫锦绣退下。

待到约定之日,锦绣盘高髻、换衣裳,装扮成御前宫女跪倒在圣上面前。

她自明身份,呈上她与王宣在云贵建造的书阁草图,以及历年来延聘名师到云贵座讲的银钱票据,伏地叩首道:“圣上,臣妇夫君为官公正,绝无那学子举报的各种不法之举。臣妇夫君曾说,科举虽最为公正只取有才之士,但俗世纠葛,总能叫一些有心以才学报国的学子们无读书之良机。他既身为父母之官,便图尽绵薄之力,庇一方寒士俱欢颜。”

她又拿出连日来默写出的考卷,再呈道:“虽说乡试确实由臣妇夫君出题主考,有可能出现舞弊之状,但县试与府试却只做最终的审核之要。臣妇不才,在记忆上略强别人些许。因此默出几份县试与府试的优等试卷,圣上一瞧便知。”

从前在云贵时,王宣时常拿着这些优等试卷与她考察诸人才学,得亏她素来记忆力极佳,是以才有了今日的面呈之举。

御前太监将各物证一一送呈,圣上依次瞧过,显然已信了大半。

锦绣伏地再拜,郑重地起誓道:“圣上亦可借着此次科举来考察那些从云贵而来的寒门士子。若他们真无才华,臣妇愿替夫请罪。”

10

不出半月,王宣总算被放了出来。圣上英明,并未等从云贵调阅考卷的官员归来便赦了他的罪。

且自锦绣入宫陈情后,他在牢中并未受到多大委屈。他得了皇命,借着翰林院的地儿梳洗一番,尚来不及归家便去宫中谢恩。

圣上已然对王宣大为改观,此时见其落魄半月仍腰背挺拔,形态恭谨却无卑微谄媚之态,心中的好感又更甚一分。兴致一起,他有意考校对方一番。

王宣对答甚是得宜,当圣上问到“节俭表率之道”时,他慨然自若,竟以前朝末帝为例,言及“一味勤俭并不是大道”。

“大胆。”御前太监听得色变,当今圣上崇尚节俭诸人皆知,可王宣竟大逆不道地将之给否了。

“圣上,臣并不是说要铺张浪费,不过民富才国强。百姓兜里有银钱,才是为政之本。”王宣依旧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地将自己的见解剖析。

圣上本还面露不悦,听到后来却啧啧赞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等到王宣归家片刻之后,圣旨也接踵而至,圣上竟是封他为御前侍讲,命他常伴帝王之侧。

如此殊荣惊诧众人,王宣却在无人之时,对着锦绣行叩谢大礼。

他握住锦绣的双手目露感慨,诚心道:“锦绣,若不是平日里你与我多深入交流这些为官为政之要,为夫也不会有今日的侃侃而谈。真论才学,为夫不如你多矣。”

锦绣粲然而笑,从内心深处探出无际的喜悦来。

王宣的炙手可热,伴随的是锦绣在谭家地位的水涨船高,待她再入谭府时,谭家诸人毕恭毕敬,从谦卑的讨好中透出仰望的姿态来。

谭阁老依旧在书房见她,眸子里凝出一丝悔。这个悔为何意不言自明,他长叹道:“到底是祖父见识浅薄,说是从小最为看好你,却因你的庶出身份看轻了你。”

从前,他是真的未曾想过,一个区区庶女,竟能捧得平凡无奇的夫君爬上这般高位。如今,王宣已隐隐有庶族之首的风范,假以时日,若有锦绣在其后认真辅佐,超越苏墨也并不全然没有可能。

“若是将来,便请你看在谭府养你一场、祖父助你进宫的份上,多照拂照拂府中一二。”他也许真的老了,一边感慨着后浪的翻涌,一面哀叹着自己的力不从心。

他病得并不是时候,尚未布局好一切,便叫苏家觑得机会蚕食了谭家地盘。

姻亲之力在于势均力敌,苏家只盼着谭家余势能尽为己所用,自然不愿看到谭家其他姻亲的过度崛起。更何况,这个崛起的王宣,已入得圣眼圣心。若此时不加以控制,将来还不得领着寒门与士族分庭抗礼!

结党营私之罪、行收贿赂之责,苏家做得隐蔽,指望靠着去云贵调阅考卷的时间差,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王宣。

自猜透苏家用意,锦绣自不会坐以待毙,她二上谭府,名为情感的求救,实则利益的交换。毕竟祖父,是不愿看到谭家后辈生生世世仰苏家鼻息。推庶族上位,那谭家在士庶之争中便始终有一席之地。

“这一盘棋局,你赢了。”二人的棋局下到了结尾,锦绣以一子险胜,她侧着脑袋,心底却淡然无波。

按照当初的设想,她确实是赢了,赢得府中诸人的刮目相看,赢得祖父的正眼相待。可与王宣呆久了,她才发现,这一场赢着实毫无意义。她暗笑,笑从前的自己看似通透,却傻傻地将自己拘泥于嫡庶之争里。

岁月匆匆,白驹过隙划出王宣六载晋升路。王宣颇得帝心,晋升之路一帆风顺。寒门之势逐渐崛起,在不知不觉中可与以苏家为首的士族之势相抗衡。

锦绣不断地变换着新的身份,就算再次与谭绮蕊相逢在同一个场合,亦可同坐高位而与其分庭抗礼。

皇上春秋正盛,膝下皇子也相继出生,站队与党争也许会迟到,却从不会缺席。

那一年,血雨腥风搅动着朝廷不得安生,最终以吏部尚书王大人的倒台而告终,给予士族极大的重创。

人人都以为庶族们即将弹冠相庆,可厚重宫墙里却传出了王宣被贬的消息。

王宣的晋升之路起于云贵,此次贬官之罚亦终于云贵。无数人猜度着他被贬的内情,偏偏知情者皆是讳莫如深。

他离京之时,恰遇上在这批党争大清洗中被牵连的官犯。这些官犯本应早早地亡于京郊菜市口,却得皇上“仁慈”改为流放边疆。

官犯们见他经过,明明素日里因着士族身份多与他不睦,此刻竟齐刷刷地站起,对着他恭敬作揖。王宣回手一揖,自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

11

尾声。

又过几日,通州刺史特遣人上门,重金定购由兰鸢亲手绣制的绣屏。布料用了蜀地的天云锦,绣线择捡了昂贵的金银线,雍容华贵的布与线交织,绣制的却是兰草图样。

兰鸢听罢要求噗嗤一笑,与徐棱说起此事时连连摇头:“也怪不得那位符姑姑宁愿出家也不嫁给这位白大人,着实是因为这白大人天生脑子缺根筋。”

兰草高雅端方,与那雍容华贵的云锦、金丝银线无一相配。这等俗物,自然也不会与谭锦绣夫妻相配。

果然,当白卿在为谭锦绣与王宣践行之后,拿此礼来谢当年的救命之恩。王宣与谭锦绣面上一派和煦春风,但直至最终离开,都不曾将其收下。

他们的船顺着通州河北上而去,二人立在船头饱览风光,说起白卿时面露无奈。

“这白大人是个为官的好料子,也不枉费你当初救了他,不过为人憨直了些。”锦绣逗趣,言笑晏晏。

当年,吏部尚书因站队失误,连累士族一脉元气大伤。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圣上盛怒之下,本欲将一众官犯悉数清洗。是王宣拦了下来,不惜触怒圣颜为一干人等求情。

他本抱着必死之心进宫,进宫之前与锦绣诀别,眉目里盛着愧疚却不悔:“无论士庶,能为民请命、造福于民的官都是好官。圣上若因一时糊涂而错杀了诸多良臣,这于朝于民都是莫大的损失。待他日后反应过来,便只剩无尽的后悔意。我既为人臣,必以忠报君,为国存续‘星火’。”

锦绣嫣然一笑,她并未相劝,她亲自将王宣送到宫门口,郑重道:“你且放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追随你去。”

……

如今,当初被流放的官犯陆续起复,嘴硬心软的圣上也终于愿意放下高傲的面子,再召王宣回京官复原职,属于王宣的时代似要重新开启。

不过谈及日后,他的执拗一如当年:“吾生平所愿,奋吾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锦绣抿唇而笑,王宣说他这辈子得她为妻乃苍天的恩赐,可他却不知道,她能遇上他,爱上他,将自己的才华与他的抱负相融相合,方是真正的三生之幸。(原标题:《傲红颜:庶女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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