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啊”之后，镜头前再也没听到女孩的声音。很快，“22岁河南女孩美美徒步西藏直播中意外遇难”的消息传来。警方通报称，助力车失控后碾压导致美美当场死亡。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美美生前把这句话印在徒步车上。如今，像美美一样出没于各个平台的徒步主播不少。然而，与此伴随的门槛、乱象与风险也屡受争议。
“美美”生前徒步使用的车辆
徒步直播“利字当头”
“想致富，焊个车车去徒步”。互联网上流传的这句话，透露出某些徒步者的初衷和想法。先不论这句话是否武断，近几年，徒步主播和徒步直播的的确确是多了起来。
“平时刷短视频，总能看到一些徒步者的账号。有推送徒步过程中发布的短视频，有的则是主播在晚上黑灯瞎火的野外直播。”33岁的公司白领熊科平表示，虽然自己并不会主动打赏主播，但心里却对这些徒步主播很钦佩，“太不容易了，感觉他们很勇敢，自带光环。”
记者在多个短视频平台或生活服务类平台输入“徒步”，瞬间就弹出诸多徒步者开设的账号，一页页翻下去，满眼都是此类账号。这些博主的账号名称中，几乎都会以“徒步”为关键词，且加入徒步目的地。粗略统计发现，徒步目的地主要为西藏、新疆、青海、广西等地。而从徒步主播呈现出的内容来看，有的主播单纯地背包拄拐徒步，更多的则是骑摩托车、驾驶自制房车，甚至拉着板车。
某平台上的徒步账号，其中不乏数十上百万粉丝的博主
打开某短视频平台，输入“徒步”关键词，点击直播一栏，看到同时在线直播的徒步博主就有51人。“感谢‘风雨同行’”“感谢我华哥”“感谢！咱家粉丝真的太给力了”，两名徒步主播正在连线直播对垒，其中一名女主播正在歇斯底里地吆喝着，屏幕上的数值也不断攀升。
已经出发徒步的人不少，更多的人则在准备出发。在“徒步吧”等贴吧，不少网友正在发布信息，寻求同伴徒步。他们要奔赴的目的地，并不一样——有的准备去往东北，有的去西藏，还有的人准备结伴去新疆。
一名徒步主播介绍说，原本线下就有不少徒步爱好者。随着前些年短视频的兴起，很多人发现，持续记录徒步旅途或者直播徒步，能逐渐吸引人气，甚至涨粉赚钱很快，所以近年来大家纷纷涌入了各个线上平台。究竟能不能“火”起来，很多时候就像是一场“赌博”。
正在直播的徒步博主
“我对徒步其实没有太多讨论的兴趣，不想得罪人。”在短视频平台拥有百万粉丝的徐劲，已经坚持徒步了十年时间。目前，他走过了国内12个省，近400个大大小小的城市。在他眼里，这些徒步者的动机和想法都不一样，“有些人直播徒步，是为了完成梦想，有的是单纯地赚钱养家糊口，五花八门的都有。”
统计数据显示，几年前我国户外徒步市场规模已约300亿元，增长了55.8%，有超过6700万人参与过与徒步旅游关联的活动。
“说走就走”乱象丛生
徒步市场规模增长、主播增多的背后，引发了人们对徒步的门槛、虚假内容和为利益不顾安全等的争议。
“本人女生，去年徒步直播一年……现在天已经渐渐凉了，正是徒步时机，有共同爱好的女生可一起直播赚钱，收入理想。”一名网友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觅得徒步同伴。“直播赚钱”几个字，的确是刺激很多人“上路”的原因。
也因此，在一些徒步者看来，如今徒步的门槛降低了——“一人一车一狗，说走就走”。记者辗转多个平台，发现要准备某些徒步的“硬装备”并不难。一辆可人力拉走的简单徒步车，近千元即可买到；有棚有顶的徒步“房车”，价格也在数千元至万元不等。有些商家甚至表示，徒步车可以依据需求定制。而对于一些主播来说，无需购买徒步车，一个背包或者一辆单车即可上路。
某平台售卖的二手徒步车
“我们跟娱乐主播赚的钱比起来差远了，也就是一个辛苦钱。”徐劲说，自己刚开始徒步的前两年，几乎是没有收入的，甚至是一边打工一边徒步。坚持多年后，自己人气慢慢积累，靠粉丝礼物打赏、直播带货等，每个月能够收入两三万元甚至更多，但是各方面的花销和维持下来，“所剩也不多了”。他担心，现在有些主播是纯粹为赚钱而不顾风险、匆忙上路，“整颗心都沉浸在直播间里，看谁给刷了礼物……”
更多的争议，则是徒步的“真假之辩”。这其中，既有徒步内容的真假，也有背后是否有推手协助“炒作”的影子。“有的人说是记录徒步，结果一旦下了直播就会坐车，没信号时也坐车，要爬山爬坡时也坐车等，各种假的很多。”一名徒步博主表示。
类似场景，并不稀奇。今年4月，便有媒体曝光了“假徒步”乱象。报道中，主持人对镜头外一辆汽车拉着徒步车慢慢前行，直播完上车赶路情况表示质疑，“假徒步利用团队和平台在背后炒作，为了出名为了利益，利用假象博取流量。在直播间骗取打赏从中获利。”去年9月，也有多家媒体曝光“假徒步”，徒步者背后跟有团队，且是用车子拉着走，车前装有手机直播。
网友曝光疑似“假徒步”博主
团队“炒作”徒步是否真可行？有网络推广公司表示，徒步者账号可以花钱包装，“从打造人设开始，包括出脚本、更新频率等，签订合同捧你。”
“真正靠徒步成功‘火’起来的人太少了，大多都是勉勉强强维持开支。”徐劲说。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则认为，目前的徒步账号和徒步直播，不能说都是假的，但和此前网络“大胃王”一样，绝大部分是虚假的。“他们行业内叫这个为‘剧本’，有套路，有剧本，说到底有的账号就是一个表演模式。”
户外直播亟需“退烧”
美美直播中意外死亡一事，给“高烧”的徒步江湖敲了警钟——徒步不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徒步直播需要“退烧”。
“每年都会出几起事故。”在徐劲眼中，真正的徒步风险很大，不仅要挑战各种未知的生存环境和恶劣气候，还要学会露营、急救等必备的生存技能。“不是真正的徒步，风险更大。”他表示，要对大自然心存敬畏，“时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徒步表演也好，徒步写实也好，本身并不违法。违法的地方在于，不能把表演说成写实。靠剧本表演来吸引关注、博取同情、获取利益，这是有问题的。”朱巍说，所有徒步都有一个前提——在公路上行走时，个人行为或者携带的车辆、动物，不能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
改变在发生着。记者发现，在短视频平台输入“徒步”，一条温馨提示映入眼帘：“户外徒步存在一定风险，请注意自身安全……”而在直播过程中，也有诸如“行车过程中直播存在安全风险，请勿分散主播精力”的提示。
某短视频平台负责人介绍说，近期平台已针对危险环境中的徒步直播做了限制。“一是为了保护主播人身安全；二是防止他人效仿导致安全风险。”而对于徒步类账号，平台并不限制徒步爱好者分享健康向上的生活态度与内容，但对于刻意包装炒作类账号，平台会从视频内容、直播画风等维度进行审核评估，“一旦发现相关账号，会根据平台规则与标准给予中断直播、下架视频乃至封禁账号等处罚。”
记者致电拉萨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一名接警人员说，对于徒步进藏者，需携带48小时之内的核酸检测证明。尤其要注意的是，进藏路途遥远，途中有下雨、塌方等自然灾害风险，“一定要关注好天气，要做功课，各方面的功课都要做好。”
“徒步这行，没有理想和情怀做不下去。”徐劲说。另外一位徒步主播则表示，现在有平台“徒步不能直播，赚不了钱，都不徒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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