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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认识顾菲的人说，这个女人的命，真好。
中专毕业后，按照正常流程，顾菲会在城里打工几年，在村里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生子，奉养公婆，后半生围着锅台炉灶转圈圈，偶尔会来城里逛逛，体验一下城里人的感觉。
然而顾菲打破了同龄小姐妹的生活轨迹。她认识了黎光明的父母，进而认识了黎光明。
那时候顾菲在快餐店打工。黎光明的父母来避雨，手机丢在店里。顾菲亲自送到府上。老人家对小姑娘欢喜得很，请她留下来吃晚饭。
那时候黎光明的前女友刚去了意大利，失恋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老人家看中这个小姑娘心地不错，模样也端正，就有意撮合。顾菲明白后直言：
“阿姨，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农村出身，文化水平也不高。很难在城市立足。我怕黎光明以后看不起我。”
黎光明母亲说：“农村怎么了？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我们家虽然在城市，也是工薪阶层，家境很一般，无非多套房而已。光明普通程序员，收入也不多，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的？我儿子我最清楚，他不是捧高踩低那种人。”
黎光明虽不是妈宝男，一则年纪大了，父母催逼得紧，二来顾菲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荒芜的心也暖了过来，没过多久双方父母见面，随后二人就领了结婚证。
黎家有两套房产，父母把市中心那套两居室留给小两口。虽然是20年前老房子，但交通发达地理条件优越，又是学区房。老两口自己住城郊，宁静空气好，远离城市喧嚣。
婚后不久顾菲怀孕生女，做起了全职太太。除了黎光明工资收入，老两口还经常补贴他们，经济上颇为宽裕。女儿上了幼儿园，顾菲闲下来想出去工作。但是凭她学历和工作经验，像样的工作几乎找不到。
后来有一天，黎光明下班回来告诉顾菲，教育局某下属机构招聘内勤，又不你去试试？
顾菲不想去。现在的就业市场对她很不友好，既要高学历还要年轻貌美，顾菲哪一点都靠不上，何况政府机关是热门岗位，自己舔着脸去面试，丢死人了。
黎光明劝她去试试，被拒不是头一次了，有什么可怕的？
顾菲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抱什么希望。办公室主任亲自面试她，只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就说你被录取了。“虽然不是正式在编人员，但是按照《劳动法》也缴纳社会保险，工资4500，双休，年底会有一些福利。你看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顾菲精神恍惚，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砸在自己头上。第二天去上班，工作也轻松，整理文件，接打电话，接洽辖区各学校有关事宜。领导和同事对她也尊敬，即使工作出现纰漏也会担待几分。有时候黎光明出差，或者女儿生病，只要打声招呼迟到早退也被默许。
春节回乡探亲，顾菲说起自己的“神仙工作”，同龄小姐妹个个艳羡不已。寻个好老公，又找了好工作，好事都让她赶上了。有个小姐妹说：“你看你，老公孩子工作房子都有了，就差车子了。”
顾菲说买，过了年就去买。
2
为了买车，顾菲和黎光明有了第一次争吵。
顾菲农村出身，生活上比较节约。黎光明也不追求时尚，小两口有一定积蓄，买不起豪车，但普通家用轿车还是可以的。
黎光明是理科男，拿着计算器给顾菲算养车成本：小区车位费5000元/年；保养费600/年；车险2500/年；仅这些固定支出就每年8000元。
黎光明问顾菲：“最重要的是，买车你用来做什么？”
顾菲一时无语。对啊，用来干什么呢？
黎光明上下班坐地铁很方便，顾菲骑电瓶车去单位也就30分钟。女儿上的幼儿园就在小区隔壁，以后上小学中学也就两条街的距离。用黎光明的话说，“买车完全没必要嘛！”
顾菲狡辩：“农村老家的菜又便宜又干净，我每个月回趟老家拉菜。”
黎光明冷笑：“油价高企，那点菜够油钱吗？”
顾菲说，“周六日，寒暑假，我们全家自驾游。”
黎光明说，现代交通发达，天上有飞机地上跑高铁。报个旅行团既安全又省心。你偏要自驾游。油钱且不算，车辆的损耗，路况安全，你我的驾驶水平，这些考虑过吗？
顾菲一时词穷，撒泼打滚耍无赖：“我不管，对门二哥家都有车，我们同事小丽段姐也有车，我也要买，不能让人看不起。”
黎光明骂顾菲神经病。“别人有病，你也要有不成？”
顾菲说，“我不管，反正我掌控着家里积蓄，你不同意也不行。”
黎光明冷冰冰看着顾菲：“我把话撂在这，车买回来，我肯定给你砸了。你若不信就试试看。”
顾菲信。黎光明脾气好但性子拧，认准的事迪加奥特曼都拽不回来。有一次黎光明去地下室放东西，顾菲让他顺便打水。黎光明拿着杂物，腾不出手来，顾菲不由分说把水桶丢出门外。
一会黎光明空着手回来，顾菲问“你打的水呢？”黎光明说，“我腾不出手，拿不了水桶。”顾菲急了“那你就让水桶在楼道里扔着，不管不问？那可是一个新水桶。”
黎光明说，“那我不管。是你把水桶丢出去的。”
顾菲无语，急忙忙出门找水桶，哪里还有踪影，早被路过的邻居捡走了。后来顾菲看到楼上李家小儿子打水，用的正是自家的新水桶。
黎光明既然把新水桶丢弃在楼道，就能把新买的车砸烂。这一点顾菲很清楚。
夫妻俩打起冷战，僵持不下。周日顾菲带孩子去婆婆家看望，说起买车的事，顾菲撺掇老太太：“现在家家都有车，没有车寸步难行。你家儿子死脑筋不开窍，死活不让买。”
老人家耳根软，三言两语心思活泛起来。顾菲趁热打铁：“妈，你和爸年纪都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相隔远，打车都来不及。有了车说来就来了。而且周六日带孩子看望你们，不用挤公交，孩子又喜欢你们，多待一会也没关系。325路公交车途径两个医院，万一哪个患者把病传染给孩子，后悔都来不及。您说呢？”
孙女是老两口的心尖肉，一听说对孩子有潜在威胁，立刻同意买车的提议。“你们要是钱不凑手，我给你们添些。”
顾菲带着孩子回到家，黎光明正要挂掉母亲电话。顾菲一脸无辜地问，老太太说什么了？黎光明一脸怒气：“明知故问。”
顾菲如愿以偿地买了车。正如黎光明所预料的，实在没什么用。
刚开始每周日开车看望老人，可顾菲的驾驶技术不过关，街上车一多就心慌手软，冷汗直流。又途径两家省级医院车多人杂。顾菲手握方向盘左顾右看瞻前顾后，像抽了风的摇滚歌手。
后来顾菲受不了糟糕的路况，终于又坐起了公交。黎光明问她原因，顾菲直说“脖子疼。”
车子终于闲置了，盖起车衣。每过半月顾菲要开着车遛一遛，发动机长期不启动影响使用寿命，电池也容易亏电。后来顾菲不耐烦，就让黎光明承担了“溜车”的重任。
这辆车就像一件玩具，被顾菲一时兴起买来，又被兴趣索然地丢弃一旁。然而，为了买这件“高级玩具”，积攒的那点积蓄一扫而光。
3
女儿上小学后，顾菲不用接送，下班后除了一日三餐就无事可做，每天拿着手机，看短视频，刷朋友圈。
黎光明升了职，做了技术总监。工资多了，加班也多了。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很多事情照顾不周。
按照夫妻多年默契，顾菲负责做饭洗衣服照顾女儿起居，黎光明负责洗碗拖地和收拾屋子。每天晚上黎光明拖着疲惫身体加班回来，总是遭到顾菲无情谴责：“你可终于回来了，屋子都乱成猪窝了，赶紧收拾一下。”
有次加班到十一点，顾菲还没睡，躺在沙发看手机。黎光明到厨房喝水，看到厨房的地板、天花板、墙壁上，到处粘连着一种黑乎乎的膏状污渍，叫来顾菲，问怎么回事。
顾菲一边刷着抖音，一边说：“晚上我用甜面酱炒菜，盖子只扣上了，没拧紧，你家闺女毛手毛脚提起就走，摔到地上，桶里的酱料飞溅得哪哪都是，你快收拾一下，干巴就不好擦了。”
黎光明看看四处飞射的酱料，洗碗池里积攒的脏碗脏筷，强忍怒气问：“你明明在家怎么不擦一下，非要等我回来擦？”
顾菲只顾刷抖音，头也不抬的说：“我只管做饭，收拾厨房是你的活——咱俩分工好了的。”
“好吧，我来收拾，你睡去吧。”
黎光明虽然没有发火，脸上的怒意瞎子都看得出。收拾好厨房已经十二点，黎光明躺在床上，顾菲还没睡。
“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工作忙，你能不能帮我分担点家务？”
“我工作也不轻松。”
“至少你还有时间刷手机看抖音。”
顾菲身上安了弹簧，一下子蹦起身来，指着黎光明骂道：“我刷抖音怎么了，犯法了不成？你我有分工，我做完自己分内事，你没权利管我。”
“你我是夫妻，不是同事。互帮互助，维持好这个家庭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分得清清楚楚。你爹种地你娘管家，农忙的时候我看你娘也到麦场帮着你爹干活。为什么你就不能帮我分担些家务？”
“我要做一日三餐，还要洗衣服，不比你轻松。”
“我一天三顿都在公司吃。女儿早餐牛奶面包，午餐吃学校小餐桌，只有晚饭在家吃。你还经常点外卖。说到洗衣服，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开水龙头就完成了，更是轻松。”
“晾衣服收衣服，整整齐齐放在衣柜，不是家务？”
黎光明看顾菲又耍无赖，嘴上不做声，心里却着实懊恼。顾菲以为黎光明服了软，更加上纲上线的说：“你就是看我农村来的，瞧不起我。我是农村的怎么了，就应该像保姆老妈子一样，少爷老爷的伺候你？我就不能有一点个人时间？我是嫁到黎家，不是卖给你们黎家的。”
黎光明工作加班一整天，早已筋疲力尽。盖上被子装听不到。顾菲不管那些，揭开被子连哭带骂继续闹，直到女儿被吵醒才悻悻作罢。
4
顾菲动起买房念头，是在参加黎光明同事乔迁之喜后兴起的。
120平复式结构，落地窗，阳光充沛，儿童房书房一应俱全，整体厨房奢华大气，没有一丁点油烟。独立卫浴洁净明亮，尤其那个大浴缸，每天晚上泡个热水澡，吃着零食刷着抖音，啧啧，给个皇后都不换。
回到家，顾菲给黎光明吹枕头风。黎光明问家里有多少钱。顾菲说，不到十万。
“具体多少？”
“三万五。”
黎光明冷笑着不说话。顾菲强行狡辩，埋怨黎光明没出息，“总经理的年纪，坐着总监位置，拿着民工的工资。”
黎光明说，如果不买车，这点钱勉强凑个首付。
顾菲露出少有的温存，问黎光明：“如果把现在这套房子卖了，你爸妈还有一些积蓄，两家凑一凑，应该够了吧？”
黎光明骂顾菲神经病。“过两年孩子就要上中学，把房子卖了，上哪找这么好的中学？”
黎光明说完就睡了。以目前经济实力实现顾菲的买房理想，比贾跃亭回国还遥不可及。
顾菲无法入睡。买房的念头一点一滴地渗入了她的骨髓和血肉。
她把黎光明薅醒，问：“你们那个同事，人家怎么买上那么好的房子呢？”
黎光明迷迷糊糊的说：“我们那个同事和老婆都是本地土著，两边父母手里都有三四套房产。随便卖上两套换一套大的。”
黎光明本来陈述事实，在顾菲听来却是话中有话，充满歧视，拈酸吃醋的反驳：“你不就嫌弃我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是农民。您是城市人，您高贵。是我耽误了您的青春，要不是初恋了去意大利，哪能娶我这个村里丫头呢……”
顾菲知道在黎光明这里说不通，故技重施从婆婆那里找突破口。临行前带女儿吃了最喜欢的必胜客披萨，千叮咛万嘱咐“刚才我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女儿吃着美食，嘴里嘟囔着：“妈，我没吃饱，再买一盒路上吃吧？”
“小东西，这么贵的东西你当瓜子吃呢？我告诉你，如果你说动奶奶买房，我每个星期都带你吃一次必胜客。”
进了婆婆家门，女儿搂着老人的脖子，说：“奶奶，我妈想买房，你点头同意好不好，我就有必胜客吃了。”
婆婆看着顾菲，顾菲讪讪地笑着：“我和光明有买房的打算，过来找您二老商量一下？”
婆婆说：“我儿子我清楚，是你自己想买房吧？”
顾菲第一次看到婆婆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心里发虚。正巧女儿端着一盘草莓出来，顾菲一把拖住女儿：“刚才上厕所洗手了吗就吃东西，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改。”
顾菲借故带女儿洗手，躲过婆婆犀利的眼神。
顾菲推说复习功课，没吃晚饭就带着孩子走了。
顾菲走后，老人家立刻给儿子打电话，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黎光明说，“那天我同事乔迁，120平米的大复式，顾菲回来后就嚷嚷着买房。”
老人问，咱家这种家境，她是瞎了还是聋了，难道她不清楚吗？
黎光明说，顾菲就是这种人，一山望着一山高。妈，你别搭理她，掀不起多大浪花，就几天就安生了。
老母亲感叹：“当初看着顾菲老实本分，怎么现在成了这种人？”
母子俩又聊了一些家常事，老母亲突然说：“小颖回国了，你知道吗？”
黎光明一愣。“没听说。”
“那天我们老同事聚会碰到她妈，人家还打听你的消息呢，说你换了电话号码，联系不上你。”
“有什么可联系的，咱家苗苗都快上中学了。”
5
就在老母亲说起初恋的第二天，小颖果然打来电话，约黎光明周五晚上出来聚一聚。黎光明思前想后，要不要把和小颖吃饭的事提前告知顾菲。
黎光明犹豫再三，决定瞒着顾菲。人到中年，黎光明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情愫，只当老朋友叙旧。但是顾菲小心眼，肯定不这么认为。
然而黎光明低估了女人的直觉。顾菲察觉出蛛丝马迹，又在黎光明手机“行程安排”里找到“周五晚，颖，于家私房菜”字样。
就像庸俗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黎光明和小颖沉浸在往昔回忆中，顾菲像一尊杀红眼的战神，突然莅临于家菜馆。
顾菲心里清楚黎光明为人，和这个初恋其实没什么，干净得很。但是顾菲故意抓住小辫子不放，任凭黎光明赌咒发誓就是不依不饶，把这次约会定性为“出轨未遂”。
顾菲深谙御夫术，也不大吵大闹，只是一副冷面孔。黎光明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几次求和解都被顾菲挡了回去。半月后觉着火候差不多了，问黎光明：“要让我原谅你也行，必须拿出诚意来。”
黎光明问，什么才算诚意。
“买房。”
黎光明看着眼前的顾菲，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感到恶心。虽然顾菲有很多缺点，好吃懒做，好逸恶劳，搬弄是非，这些都能忍。就算顾菲打他骂他，也无话可说。可是顾菲竟然拿这件事为要挟，胁迫他买房，黎光明觉着寒心。
黎光明一改之前谄媚表情，正色说道：“我不会买房的，你死了那份心吧。”
“我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评评理。”
“随便你。”
顾菲拨通婆婆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黎光明的“出轨事实”。婆婆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说得这么热闹，原来就是吃顿饭，我还以为被你捉奸在床呢。”
顾菲说，菜馆隔壁就是快捷酒店，我再晚来一会，他们真就“滚床单”了。
老人家不愿管小两口间破事。推说有事，挂掉了电话。顾菲又拨了过去：“妈，黎光明是你儿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光明就是和初恋吃顿饭，你想怎么样？”
“我要买房。”
“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与我们做老人的没关系。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名下的房产不会卖的，你们若有钱就买。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我要挂电话了。”
6
五一小长假，顾菲回了农村老家。
顾菲和父母说起黎光明“出轨”的事情，又说了自己买房打算。老父亲怂恿顾菲：“和你婆婆吵，闹，不达目的不罢休。反正她家儿子出轨在先，就算给你赔偿了。”
顾菲心里发虚：“我婆婆精明得很，那双眼睛能看穿我的心思，我怕她。”
老父亲指着顾菲恨铁不成钢。“从小教育你‘狭路相逢勇者胜’，临了还是个软蛋。”
“那是我婆婆，再说现在是文明社会，不兴打打杀杀的。”
“你提出离婚，他们就怕了。”
顾菲坦言：“我想买房，但老公和孩子更重要。”
老父亲给顾菲出谋划策：“你给黎家摆出买房的姿态，他们看你意志坚定，自己就怕了。认定一点，你不想离婚，黎家人更不想离婚，就看谁能坚持到底。”
顾菲得到老父亲锦囊妙计，心里七上八下。待顾菲走后，老母亲问老伴：“你一直撺掇小菲买房，万一真离婚了怎么办？”
老父亲说：“小菲现在住的房子才80平米，要是她买了120平大房子，咱们老两口沾她的光，就能在城市里养老。”
……
顾菲更坚决地向黎光明提出要么离婚，要么买房。
黎光明愣了。“行。”
“买房？”
“离婚！”
虚荣妻子逼丈夫买复式房，总以离婚要挟，这次丈夫果断答应
顾菲说，不用给你父母打个电话？
黎光明说不用。“咱们商量一下财产分割吧。房子是我父母名下的，和你没关系。车子你拿走，存款也归你，屋里家具家电，只有你看上的都可以搬走。我唯一争取的是女儿。你搬走后居无定所，我为孩子着想。当然了，如果你要抚养权，我也让给你。”
顾菲看着黎光明侃侃而谈，语言简洁利落，显然谋划了很久。“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离婚？你和那个女人旧情重燃了？”
“小颖回意大利了，昨天的飞机。”
顾菲哭着给老父亲打电话。“黎光明不要我了，他同意和我离婚。”
“他是吓唬你的。沉住气，不到最后一刻不气馁。”
老母亲奉劝老伴：“还是劝劝小菲别离婚了，哪有亲爹劝女儿离婚的道理。何况这些年黎家人对小菲也不错，比起她那些同学强多了。”
老父亲骂老伴“滚一边去。黎家人要是真好，就应该买120平大房子，把我们老两口也接到城里享福。”
顾菲站在婚姻登记处门口，神情恍惚。黎光明问她：“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顾菲嘴上说“没有”，脚下却寸步不移。黎光明连拖带拽，总算走到工作人员面前。
办事员问“财产分割清楚了吗？”
黎光明声音洪亮：“分割清楚了，除了房子都归她。”
顾菲木讷点点头。
“孩子抚养权归谁？”
“我。”黎光明说。
顾菲点头。
“最后问一遍，你们双方自愿解除法定婚姻关系？”
“是的。”
“这位女士，你呢？”
“我也同意。”
办事员接过他们手上的结婚证，硕大的灰色钢印打在证件内页上——已撤销。
顾菲接过证件，如梦方醒，“这就完了，离婚就这么简单？”
办事员说：“你们已经正式结束婚姻关系。”
顾菲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我结婚的时候，又是体检又是录像，程序复杂得很，离婚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出了登记处大门，黎光明自顾自的走了，顾菲给老父亲打电话，一接通就哭了起来：“黎光明真的不要我了，我成了离婚女人了。”
电话里老父亲痛骂顾菲，“窝囊废，弄巧成拙，自己看着办吧！”
7
按照顾菲本意，她是不打算买房的，一个人租房就行。黎光明也好意劝她不要买房，承担不起。但是经不住老父亲一再怂恿。顾菲卖了车，加上所有积蓄，凑足了房产首付。
60平米小居室，墙皮斑驳，楼体风化严重，小区门口依稀辨认出“打倒四人帮”的字迹。为了这套阴暗潮湿位置偏僻的旧房子，顾菲每月要还3000元房贷，30年还清。
正式入驻后顾菲才发现，离开黎光明的生活多么艰难。水龙头冒水，马桶堵塞，无线WIFI连接不上，过去这些小问题都是黎光明解决，现在顾菲一个人面对。
楼上住着一个孤寡老头，有时候喝醉了酒，故意敲顾菲家门。吓得她整晚不敢入睡。
买房后不到一个月，主任突然找到顾菲，开门见山的说，最近市教委正在清理冗员，你学历不够，又不是正式编制，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顾菲听后如五雷轰顶。自己一个单身女人，全凭这点工资糊口，没有了工作拿什么养活自己，拿什么还房贷？
顾菲求主任手下留情。主任也为难，悄悄对顾菲说，“你去求求你前夫，也许还有转机。”
顾菲楞了。黎光明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主任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了。”
顾菲拨通黎光明电话。黎光明说，教委万主任是我爸以前的朋友，你那份工作就是万叔叔安排的。
顾菲大惊：“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人好虚荣，别人夸你几句就找不到北。听说我们有这层人脉，七姑八姨都托你找工作，我们吃不消，所以故意瞒着你。”
“为什么现在要辞退我？”
黎光明笑了笑，“你这个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万叔叔听说我们离了婚，所以就……”
顾菲欲哭无泪：“我刚买了房，现在又丢了工作，你让我怎么活？”
“离婚之初我劝过你不要买房，是你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
顾菲回老家，和父母商量以后的生活。她想把房子卖了，租房住。老父亲破口大骂，数落顾菲稀里糊涂离了婚。
“当初是你怂恿我离婚的。”
“你现在马上找黎光明复婚，那套旧房不能卖，我和你妈住。”
顾菲突然梦醒。“爸，你怂恿我买房，就想着搬过去？”
“我和你妈在村里呆了一辈子，现在老了，享受一下城市的繁华，有错吗？”
“您搬去住也行，分担一半房贷。”
“你这个不孝女，竟然找爹妈要房租。我没钱。”
老母亲出来打圆场，制止了父女俩争执。老母亲劝顾菲“房子的事不急，先和黎光明复婚再说。”
离婚后的苦楚一齐涌上心头，顾菲哇地哭了出来：“黎光明终于摆脱了我，能有那么容易复婚的？”
8
和顾菲预料的一样，黎光明坚决不同意复婚。
顾菲哭着向黎光明认错：“离婚后我反思了很久。我家是农村的，骨子里带着自卑。我试图用车子、房子来证明自己，可是发现我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你没有看不起我，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我把婚姻当跳板，满足个人欲望，却从不考虑你的感受。”
黎光明说，这些话我早就向你说过无数次，你总是视若罔闻。现在吃到苦头，晚了。
顾菲问：“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不为我也为了女儿。”
黎光明看着顾菲，“不可能。”
“女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黎光明冷冷的说，“一个好吃懒做的母亲，一个扇阴风点暗火的外公，对女儿的影响更大。”
黎光明说完就走了，大踏步的走了，从顾菲生命中彻底消失。
顾菲想卖掉房子。实在太旧，富人看不上穷人买不起。挂在中介半年多，总算有人问津，不过价格压得很低，只有原价七折。
顾菲还是把房子卖了，损失了一大笔钱。如果再拖得久一些，老父亲随时会出现在她面前，赖在房子里不走。
人到中年，顾菲更难找到工作了。她做了外卖骑手，虽然辛苦收入尚可。
4月15日是黎光明生日。那天顾菲主动打电话，一起吃个饭。黎光明冷冷的说“谢谢，不用了。”
华灯初上，顾菲孤独地穿梭在城市大街小巷。那个刷视频，过去的顾菲，已经死了。（原标题：《索取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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