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哈灵顿爵士在1590年代率先发明了他著名的抽水马桶,但只做了两个工作样本,使他出色的新发明无法流传到全球各地。被誉为伟大发明家的人,通常要继续营销你的设计,以赚取大量现金,但哈灵顿宁愿花时间写猥亵的双关语来惹恼他的女王教母。于是就由法国人在十七世纪末把哈灵顿的抽水马桶加以改造。
早在公元1691年,建筑师奥古斯汀——查理‧达维勒所绘制的豪宅楼板平面图时,就包含成套的管道工程。法王路易十四可能坚持要用他隐藏在深红色布帘里面的便盆,但比较年轻的朝臣看到这些有尊严的厕所都很兴奋,后来到了1728年,法国建筑师夏尔‧艾蒂安‧布里瑟乌格宣称,封闭式便盆“已成过去”,坚持现代人要改用接通管道的“easy seat”。十年后,另一位法国建筑师尚‧方索瓦‧布隆代尔把阀式抽水马桶改良,很快成为优雅人士的优雅住家里必备的装置。因此,有别于一般人的刻板印象,在十八世纪,法国贵族才是欧洲卫生排行榜上的冠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厕所的委婉暱称是“英国人的地方”。
尽管法国贵族倡导这种接管式厕所,但好像没有人告诉法国平民如何使用。苏格兰作家托比亚斯‧斯莫莱特1763年造访法国的尼姆斯期间遇到一个女仆,女主人安装抽水马桶之后,反而让她的生活变得无比恶心及艰辛。显然只有英国的旅客会用这种卫生装置,而留宿的法国宾客一律喜欢走进厕所、蹲下屁股、然后在地板上拉屎。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决定这么做;难道他们纯粹是搞不懂这个磁盆的用途?抑或斯莫莱特只是在诋毁宿敌法国,好在爱国沙文主义人士面前加分?
除了让我们因为恶心而皱起鼻子以外,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到了十八世纪中叶,英国受过教育的人对抽水马桶已经司空见惯,契斯特菲尔勋爵以机智著称,很喜欢写信教导儿子待人处事的道理——提到他认识的一个人很擅长一心多用,可以一边上厕所一边读拉丁文诗作。这位德高望重人士撕下几页荷马的诗歌,一面办事一面阅读,然后用这几页纸来擦屁股,再丢进便盆,“作为对克罗阿西娜的献祭”(Cloacina,掌管公共下水道的女神)。约翰‧哈灵顿爵士要是看到他在马桶上看书的点子蔚为风潮,应该会很欣慰,但如果把他的《艾杰克斯变形记》撕下来,抹上粪便之后冲掉,应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骄傲冲冲冲
尽管在法国有长足的进步,我们现在坐的抽水马桶其实源自英国货。第一件伟大的发明出现在1775年,是亚历山大‧康明的机械“滑件”(slider)。这是一个由杠杆操作的阀门,安装在马桶底部,只要用力一拉就会滑开,让粪便掉落,用强劲的水流冲走。但康明改善最多的地方,是重新设计管道,以S形弯曲,形成一个臭气闸(trap)——一个装满水的弯管,把管道系统封住,不让恶臭的气体升上来。多亏了康明,各位从身体的一端把午餐清空时,才不会被臭气燻得反胃,让食物从身体的另一端喷出来。
事实上,康明的滑件很容易肮脏,因为在冲水的时候,滑件已经滑开,所以根本没办法好好用水喷一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1778年冒出另一个家伙,约瑟夫‧布拉马,他盗用别人的点子,申请专利,然后把滑件换成装了弹簧的阀门,这样每次冲水都能清洗一次。住宅的屋主再也不必面对每天累积在便盆和马桶里的粪便,或担心像皮普斯家那样把粪便洒满地,因为这些新马桶安静、清洁、而且味道越来越香。事实上,过不了多久,陶瓷马桶内侧就会出现美丽的插图,可看性大幅提升,这大概是我毕生所遇过唯一可以顺理成章在艺术品上撒尿的地方。
在管道工程诞生的同时,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感开始紧缩,其中包含的意义不容小觑——十八世纪非常淫乱,连国王和皇后都可以当众在桶子里排便,如今变成了极度注重隐私的保守世界,谁也不敢把每天的例行公事宣之于口。说到人类的排泄物,马桶丝毫不差地概括了“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但马桶革命尚未成功,有钱人也许有能力在自己家里安装马桶,但老百姓呢?
人民的厕所
1851年,伦敦主办世界博览会(Great Exhibition)——技术上来说,这是一个国际性的橱窗,展示来自世界各地的发明和工程杰作,不过这其实是英国宣扬帝国国威的一场大型宣传活动,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展览位于海德公园(Hyde Park)新落成的水晶宫(Crystal Palace),每天有大约5万人参观,付费的访客总计有600万人。这么多人晃来晃去,吃吃喝喝,主办单位很清楚必须清理大小便。
管道工贾西亚‧乔治‧詹宁斯前来解围,赢得在展览场地安装厕所的合约。这是中世纪以来的第一批公共厕所,而且选择繁多。他为一般人兴建了创新的小便池,环绕着一根中央的圆柱以圆形分布,而且免费使用,但真正的吸睛的是他的抽水马桶,共有82万7千人使用,每次的费用是一分钱,因此也有人把上厕所叫作“花一分钱”。这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一个非常计较社会阶级的地方,詹宁斯提供两种厕所,要上哪一间,就看你愿意吐出几分钱。
头等的客人可以享用装了弹簧的阀门式马桶,就是我们现在的传统式马桶,但在次等的隔间里,詹宁斯安装了自己设计的简化厕所——这种冲洗式马桶全靠S形的臭味闸压抑臭味,马桶底部也没有关闭的阀门。他简化的新发明大受欢迎,到了1870年代,这种比较平价,也比较符合人体工学的装置迅速征服了家用市场。但下一次马桶设计发生改变,就不是因为成本,而是拜科学的进步所赐。
公元1884年,詹宁斯的公司推出了柱脚盆(Pedestal Vase)马桶,不但有自撑式马桶座,更让S形的臭气闸嵌入陶瓷本身,上方还有个直接嵌入墙壁的水箱,最棒的是——男性读者知道了一定很兴奋——这些款式也加入了用铰链接合的马桶坐垫,让男性朋友可以当站立式的小便斗使用。而且——对,我知道你一定会问——得知即使在斯文优雅的十九世纪,女人也埋怨他们的男人在浴室把尿撒得满地都是,未免令人感到既安心又恶心。不管在哪一个时代,人类的阴茎似乎总像是罹患严重结膜炎的罗宾汉,怎么也没办法瞄准目标。
詹宁斯无疑是1850年代响当当的人物,尽管如此,到了1880年代,汤玛斯‧克拉柏用旁门左道获得皇家委任,担任不列颠王朝的官方厕所安装者。美国有一则都市传说,不是说抽水马桶是他的发明,就是说他的姓氏是粪便同义词”crap”的起源——两者皆非事实——但如果说美国”go to the Crapper”(上厕所)这个惯用语是源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派驻英国的美军部队在马桶上看到他姓氏的戳印,这个说法倒有几分根据。美国人不说”I’m just heading to the Shanks”,只能证明Crapper这个字听起来像是老天注定要成为马桶的名称。这可怜的家伙似乎成为记名决定论的受害者,只不过我们不必太为他感到难过,因为他靠这个赚进大笔财富。
克拉柏在科技上最大的贡献是虹吸式阀门,防止沼气渗回马桶,改善了臭气闸的功能。这不只是把臭味阻挡在外;沼气还具有高度可燃性,如果在马桶上抽烟斗,乱飞的火花真的会使粪便一泻千里。不过马桶不再只是机能性用品。当克拉柏操弄陶瓷的技术到达颠峰,有些马桶的外型异常优雅,把一大坨笨重的陶土变成美丽、肌肉结实的海怪、海豚或海螺贝壳。早在杜象(Marcel Duchamp)试图说服艺术界相信小便斗也可以是艺术之前,维多利亚时期的人已经先驰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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