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人物:贾宝玉、贾政、忠顺府长府官
[宝玉上场,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地走着……
话外音 话说这日里,宝玉会过了雨村。接着听说了金钏儿投井自尽,心中早已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一番,更是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便信步走到厅上。
[贾政上场,与宝玉撞了个满怀。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贾政 (大声喝斥) 站住!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一点慷慨潇洒的谈吐都没有,仍是萎靡不振。 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 却是为何?
宝玉(支支呜呜) 我,我,我……
话外音 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 快请。
[忠顺府长府官上
长府官(作揖) 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
贾政(忙陪笑,作揖) 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长府官(冷笑) 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 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 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又惊又气,回头指着宝玉大怒) 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 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宝玉(唬了一跳,带着哭腔忙回道) 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更又加“引逗”二字!
长府官(冷笑) 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 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听了这话,目瞪口呆,支支吾吾说道) 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长府官(笑道) 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
[长府官告辞。
贾政(气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长府官,一面回头手指颤抖着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
贾政随长府官一起下。
第二场
人物:宝玉、贾政、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袭人、晴雯、众小厮
话外音:且说贾政送长府官出门,说不尽的好话相劝,此时心中已是百般恼怒,只想着找着宝玉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哪想回来却又碰见贾环。此时,宝玉也清楚今日必是凶多吉少,正急着找个人告诉贾母,却哪里想到贾环又对贾政说是他逼死了金钏儿。
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对小厮道):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众小厮齐声答应,带宝玉上。
贾政(一见宝玉,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
贾政(边打边骂):你这个孽障!今日你干的勾当,不取了你的狗命,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话外音:二太太到……
[王夫人跌跌撞撞上。贾政见王夫人到,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了手走开, 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
王夫人(抱住板子,对贾政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
[一边说一边要找绳索来勒死。
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 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说毕,趴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
贾政(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痛苦地流泪。):唉……
王夫人(抱着宝玉,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失声大哭):苦命的贾珠啊!苦命的儿啊!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宝玉我也不管了。”
话外音:老太太来了。
[王熙凤扶着贾母上。
贾母(颤巍巍地):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贾政(又急又痛,连忙迎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
贾母(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
贾政(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啐了一口,流泪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
贾政(陪小心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作儿的一时性起,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
贾母(冷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凤丫头,快去打点行李车轿
王熙凤(不敢违意):唉。
贾政(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
贾母(手指贾政,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
[贾母说完,一面查看宝玉的伤势,一面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王熙凤等解劝了一会,方渐渐的止住。王熙凤又指挥众人扶着宝玉,随着贾母王夫人等人下。
[贾政随后也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