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读西游记原著,发现西游世界的神话体系与欧洲中世纪以来的国际关系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首先,我们先看看其四大基本构成:
天庭——一个松散的、政教分离的大型联邦,在整个西游神话体系中拥有名义上盟主的地位,类似于中世纪欧洲的神圣罗马帝国。
道教“天地神人鬼五仙”——混乱松散的宗教组织,类似中世纪欧洲的基督教各教派。
灵山——一个组织严密,但不能算国家的政教合一政权,类似于改信路德宗但还没完成世俗化的条顿骑士团。
众妖魔——类似于当时分散在欧洲各国的异端和异教徒。
天庭: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联邦
关于天庭,为啥说它是一个松散的、政教分离的大型联邦呢?先看看原文中对于天庭及其盟友的描述吧:
仙女道:“上会自有旧规,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齐赴蟠桃嘉会。”
蟠桃胜会可以说是天庭及其盟友的一次大会盟,请到的必然是天庭的主要成员及重要的盟友,狭义上的天庭,是四大天王把守的四天门内的天宫,这里面有:
玉帝(国家元首)、王母娘娘及蟠桃园(贵族田产)、四大天师(枢密院)、托塔李天王及哪吒三太子率领的十万天兵(常备军)、天蓬元帅率领的八万天河水兵(海军)、九天应元天尊统领的雷、雨、风、云四部(特种部门)、佑圣真君统领的五百灵官(御林军)、五斗星君(统领各行政部门的高级官僚),此外还有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九曜星、十二星辰、六丁六甲、二十八星宿、东西星斗、南北二神这些中下层官僚。
广义上的天庭,应该还包括四海龙王、五岳四渎、幽冥地府、山神土地这些“天下“之神,替天庭管理世界上的山川湖海和地府。
天庭虽然看上去很中央集权的样子,其实其治下是非常松散的,像四海龙王,本身就是一方诸侯,只是奉天庭九天应元天尊之令行云布雨,对于海里的事,他们的自主权很大,孙悟空去“借“金箍棒,龙王们自作主张就把“天河定底神珍铁”给送出去了,只在事后“商议进表上奏”。龙王还是比较听话的诸侯,像二郎神这种因为自身实力和母亲的关系,其在灌江口的自治领就“听调不听宣”了。
为啥说天庭政教分离呢?因为天庭这个联邦是奉行信仰自由的。
道佛两种宗教信啥都行,像托塔李天王应该是信仰佛教的,三个儿子,金吒侍奉如来;木叉在南海随观世音做徒弟;哪吒在身边但是以佛为父,还收了一个老鼠精当义女,这些都不影响他在天庭当兵马大元帅。玉帝虽然是道教出身,但祂并不从事道教的各种宗教事务,而是以天庭联邦领袖的身份统领整个联邦的行政事务。
道教:混乱的教会
西游记中的道教,尤其像中世纪欧洲的基督教,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发展,基督教分裂成了天主教、东正教和诸多小型教派,西游记里的仙人,则被分成了“天地神人鬼“五仙,彼此之间互不统属,只不过表面还维持着一团和气,不像基督教那样打作一团。
天仙和罗马教廷一样,代表着强势和地位,三清如罗马教皇一样,地位崇高,太上老君为玉帝炼丹,类似中世纪罗马教皇为神罗皇帝加冕,只是一种宗教领袖对国家元首的仪式行为(之所以说是仪式,是因为按照玉帝的修为,是根本不需要金丹来增补的,接收老君的金丹只是一种礼仪),不代表谁是谁下属的关系。
地仙和东罗马帝国灭亡后的东南欧东正教会一样,虽然自知无法比肩天仙,但依旧守着“正统““根源”,如同镇元大仙那棵人参果树,纵然你有蟠桃金丹,我也不稀罕。
神仙就是三岛十州那些海外仙人,这点有点像英格兰的圣公会,同样的孤悬海外,同样的自成一脉。
人仙、鬼仙就是底层的教士了,他们有的还在天庭的基层部门供职,如城隍土地,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升一级。
灵山:另类的条顿骑士团
西游记作者不知道咋想的,竟然是“老子化胡说“的支持者,多次在原文中写道佛是太上老君西出函谷关所化,由此西游的神话体系里,佛道本是一脉,因此佛教不能算异教徒,只能算一种新教,类似马丁路德对天主教的改革。
西天是以如来为领袖的一个组织,严格来说不能算国家,因为他们并不以上下级而是师徒相称,观音见如来只是自称弟子,即便是如来地位并不比阿弥陀佛、药师琉璃光佛、无量寿佛高。大家只是为了一种理念聚到一起,各司其职又无所不能,这点真的很像欧洲那些骑士团,尤其是条顿骑士团这种有领地、改信仰、并且能打的组织。
有人会问,单看书里的叙述,如来的实力要比玉帝从直观上看要强,但为何如来会听从玉帝的命令?原文其实早有描述:
“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
玉帝苦历过的一千七百五十劫,在如来眼中就是正统性的验证,两亿多年的修持,这种资历值得如来承认玉帝的尊崇地位,接受天庭的调派。
观音出身佛门,是西天的有特殊地位的尊者,但其成了一方之老,代表了西天势力在南方的扩张,这点与条顿骑士团在东普鲁士的殖民不谋而合。
由此不难推测出崇恩圣帝、北极玄灵、黄角大仙,都为道教中类似观音的人物,可以理解为三清等宗教领袖们为了避免玉帝大权独握,特意设置来制掣玉帝的派系,当然也是为了和佛门竞争地盘,保证自身的优势。
众妖魔:它们可能仅仅是理念不同
西游中的妖魔,并非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它们中当然不乏狮驼岭三巨头这样的饕餮食人魔,但也有黑熊精、黄狮子精等品行尚可的妖怪,一如中世纪被妖魔化的“异端和异教徒“,如果说取经四众的西行之路是一次传教之旅,那孙悟空和找来的帮手消灭的妖怪,是不是天庭、佛道联手对异端和异教徒的一种绞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