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则“水泥封灶”的图片，让山西临汾市洪洞县大槐树镇南营村成为全国焦点。网友质疑，当地相关部门做法是否过于简单粗暴。对此，洪洞县县长杨建军向媒体回应称，填充行为是与村民商量后进行的，而且所有被填充的炉灶都在禁煤区范围内。
红新闻记者实地走访发现，实际上自2017年起，南营村开始推进“煤改气”，2018年绝大部分村民都已用上天然气，燃煤炉灶基本废弃搁置。今年12月份，洪洞县推进“散煤清零”行动，南营村开始对村民家中的炉台统一封禁，用水泥堵住炉膛、没收村民家中的煤炭以杜绝燃煤炉灶的使用。
多位村民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村大队的人直接来家里封，你也没什么办法，主要是天然气费太高了，壁挂炉开上40度，家里也不见暖和。以前烧散煤1000来块钱能搞定的事儿，现在最少都得要4000来块钱。”
爆料
炉灶被用水泥填充
“这几天十几家媒体给我打电话，很多媒体都去我家看了，我家炉子确实被封了。”12月21日晚，爆料人张卫卫主动找到红星新闻记者，回忆了事发经过。
张卫卫今年40岁，在洪洞县城某商贸城经营着一家服装店。他回忆，12月18日，妻子打来电话说村大队带人把自己燃煤炉子给封了。“我当时很生气，我说你怎么事前不跟我说一声呢，老婆说说了也没用，是村里统一行动。”张卫卫说，“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炉子给封了。”随后，他将这一情况发布到了网上，并附上了一张炉子被水泥封住的图片。
19日上午，张卫卫接到无数个电话，“电话一直没停过，搞得我生意都做不好，开始我接了一两个媒体的电话，后面就索性不接了。”
张卫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19日当天下午，村委会工作人员即找到我，要求删除帖子，“后面又在村委会配合公安做笔录做到晚上10点，现在他们说我发布虚假信息，照片中的炉子不是我家的炉子。但发帖时也没说是我家的炉子呀，我家炉子也确实被封了”。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19日，洪洞县县长杨建军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称，填充行为是与村民商量后进行的，并强调“所有被填充的炉灶都在禁煤区范围内”。
南营村委会负责会计工作的苏文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示，“封炉”工作是从12月初陆续开始的，如此做法主要是为了杜绝村民对煤炭的使用。对于村民反映的“家里没人，翻墙进院”行为，苏文平表示确有此事，但针对的是不配合工作的村民，“如果不在家，我们就下次再来，但是有些村民不开门配合工作，我们会采取强制方式。”
清缴散煤“歼灭战”
“有些村民不配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南营村位于洪洞县城城南2公里处，隶属大槐树镇的一个基层行政村，全村1119户，3300余口人。
20日下午，红星新闻记者赴当地实地走访发现，南营村于2017年开始了天然气管道“入村”的工作。该村副村长张福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到今年村里接通天然气的超过了960多户，没接的主要是一些贫困户、五保户等特殊家庭。
一瓮姓村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2017年部分家庭接通了天然气，但彼时还是使用散煤较多。到2018年半数以上家庭接通了天然气，村里开始严禁烧散煤，“看到谁家烟囱冒烟儿，村上就带人去敲门了。”到今年，管控的更严格，散煤直接从家里被拉走，连柴禾也不让烧了。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2019年9月30日，洪洞县人民政府曾发布通告称，划定洪洞县2019年“禁煤区”“高污染燃料禁燃区”。其中2017-2019年煤改气工程涉及的大槐树镇被划为禁燃区和禁煤区。通告显示，“禁煤区”全面禁止储存、销售、燃用煤炭及其制品（发电、集中供热和批准保留的用煤企业必须使用合格燃煤除外）。
12月10日，洪洞县召开秋冬季大气污染防治暨应对重污染天气推进大会。据洪洞县政府官网消息，会上，县委副书记、县长杨建军要求各部门要切实提高政治站位，进一步增强危机感、紧迫感和责任感，在全县范围内打好“四场战役”，高标准抓好“秋冬防”及应对重污染天气各项措施的落实。
其中，第二项战役为“靶向施策、重点击破，大打一场清缴散煤（柴禾）的‘歼灭战’”。各乡镇要将散煤清缴、木柴清缴作为当前工作的重点、作为政治任务，对辖区各村进行地毯式排查清缴，按照排查、收缴、取缔炉具、采取天然气或优质煤替代的方式，坚决杜绝复燃反弹。
大槐树镇镇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和南营村一样属于禁煤区的村子约有30余个，占大槐树镇辖区村的60%。各村对于煤炭的禁止燃放属于劝说、鼓励为主，具体如何做到禁煤目标，并未对各村进行规定，“村民可以主动将家中的煤炭处理，但有些村民不配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不然我们一直在做的环保工作也就白费了。”
村民反映燃气费过高
“现在最少都得要4000来块钱”
走访中，南营村多位村民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自从“封炉”事件在网上曝光后，村大队的人也不在村里巡查了，“禁止燃烧散煤、柴禾的广播也不放了”。
不过，记者注意到，村里还是随处可见“严禁燃煤、烧柴禾”的标语。该村公告栏显示，12月8日，该村成立了以村支书吕生辉和村主任滑云辉带头的禁煤稽查组。
对于“封炉”事件，多位村民表示确有此事，“村大队拎着水泥、沙子、砖头直接来家里封的，你不愿意也没办法”。
该村副村长张福吉则首先将自家炉子封掉了。12月21日，张福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以前劝村民别烧煤了，遵守国家政策，村干部走后又开始烧，最后只能把炉子封上了，已经封了两三百户。现在村里有20多户没接天然气，都是贫困户、老人，检查的时候他们用煤也没办法，虽然政策上禁煤区不能有煤，但也有同情心，作为底层干部没办法。
多位村民向记者反映的主要问题在于使用天然气取暖费用过高，“如果能跟城里集中供暖一样便宜，谁还会去偷偷烧煤烧柴禾呢，使用天然气既清洁又方便，又不用掏灰。”
有村民跟记者算了一笔经济账，“以前使用燃煤，用小炉灶一个冬天（取暖期为每年11月15日到次年3月15日）才1000来块钱，即使使用大锅炉，一个冬天花费最多也就3000来块钱，屋子里还挺暖。现在使用天然气壁挂炉，温度调到40度，家里也就十一二度的温度，开一天下来就得4、50块钱，这一个冬天下来，最少也得奔4000元以上了。要是遇到更冷的天，还必须把温度调高才行，对于一个农民家庭，又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负担实在太高。”
村民苏女士家有五间屋子，约140平方米。苏女士称，“去年冬天天然气取暖费用花了6000元，今年儿媳生了娃，必须开着空调一起用，估计费用7000元还拿不下来。”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苏女士家的壁挂炉显示为40度，但在家里坐了半个小时，仍然感觉双腿阵阵凉意。“晚上在客厅里看电视，还得穿上羽绒服，腿上搭着被子”，苏女士说。
19日，杨建军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从去年开始，该县给禁煤区每户安装天然气等设备外，再一次性补贴6000元，此外，冬季取暖期间会再补贴900元。
多位村民表示 “取暖费用超过3000元，就补贴900元，再高也没有了”。关于天然气管道入户，以及安装壁挂炉，有村民反映称是当时拿一分二的地置换的。
红星新闻据此致电南营村村长滑云辉，对方称自己在做手术不便接听电话。随后记者拨打该村委会多名成员，电话都无法接通。
眼下，洪洞县散煤清零行动仍在继续。据洪洞县政府官网消息， 12月20日，县长杨建军带领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在大槐树镇、广胜寺镇检查“煤改气、煤改电”清洁取暖散煤治理等工作。
电视画面中，大槐树镇苗村村民在面对杨建军询问时称，煤改电比烧煤省几百块钱，“烧煤下来这一个冬天下来得4000多块钱，现在一个月才500块钱，一个冬天下来才2000多块钱。”杨建军说，“这样好，也不用弄煤了，也不用掏灰了，政府给你的5000块钱补上了吗？” 村民称“补上了，美得很”。
杨建军则拍了拍该村民的肩膀笑着说，“只要你们满意，我们就满意了，就怕老百姓不满意。”
红星新闻记者 李文滔 发自山西
编辑 龚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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