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员周小光的一天
周小光，男，38岁，退伍军人，卖过建材，也在工厂里生产过塑钢窗，现在是祖国大陆千千万万的外卖骑手中的一员。
周小光的一天是从早晨六点开始的。早晨本该是外卖骑手们一天中最休闲幸福的时光，单子不多，刚好可以补一下觉。可是为了接更多的单，赚更多的钱，有哪个中年人骑手会在夜里十二点前停工呢？有的甚至跑到凌晨一两点钟，城市的夜生活足以保证骑手们的接单量。 周小光这个中年男人也不例外，昨天夜里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现在是早晨六点，他要起床给宝贝女儿——周乐晴准备早餐了。老婆在市区一家私立幼儿园做保育员，六点钟就得出门了，小朋友们的一日三餐都在幼儿园里解决，所以她要在小朋友们七点半入园前准备分发好餐具，把她们班小朋友的餐食用保温桶分别拎到自己的教室……
周乐晴现在是松城五小一年级七班的一名小学生。为了女儿能上这个城市里教学质量最好的公立小学，周小光咬牙卖掉了市郊的房子，在五小旁边贷款买了一套本市房价最贵的二手房。试想有哪个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呢？为了孩子的未来，可怜天下的父母都是拼尽了全力。
这套房子，除去六十八万的首付，分期十年，每月还五六千的按揭，他们市郊的那套房子太不值钱了，勉强卖上四十二万，首付款还不够，剩下的还是亲戚朋友凑的。这套房一百零几个平方，分成三室一厅，周小光妈妈一间，他们夫妻一间，女儿一间。他妈七十多岁了，周小光是小儿子，上边还有个哥哥。他妈没念过书，不认识字，老实巴交，家里一应电器都不会用，更别说触屏手机，跟人联系就是一台摔不烂的，声音很大，数字显示屏很大的老人机。她老人家几年前一次下楼遛了个弯回来，大概明白那么一点消息，国家让生二胎了，不罚款了，回来就一直念叨着要孙子，要孙子（大哥也只有一个女儿）。经常地、固执地催他，说急了就说等她死了，连个孙子都没有，怎么去地底下见他爸爸。唉，现在这社会养孩子哪有那么简单？不是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了。从起跑线上就开始讲究了。他想给他妈解释，一个就已经够他养的了，可想着也解释不通。所以好多时候他都回避跟他的老母亲独处。想到这些，周小光就不敢放慢自己的脚步。
早餐他打算给女儿和老妈榨个豆浆，摊个鸡蛋饼。现在这电器都非常好用，破壁豆浆机和电饼铛是他老婆去年赶在双十一电商降价时候买的，牌子好，确实功能挺多的，方便快捷。只可惜老母亲啥电器都不会用，上一个电饼铛就是他妈忘记关电源给烧坏了。电压力锅也是教了老妈好几次，结果还是因为没有盖严盖子，水噗出来给烧了。老母亲的电器使用史，在经历了这两次的事件之后，被他老婆给终止了，现在连厨房也不给进了。直接导火索是有一次老婆下班回来，因为女儿饿了，奶奶给煮了速冻饺子，饺子是捞出来了，可煤气的火没有关，老婆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锅都给烤干了，就不知道有啥后果了。
唉，也难为他媳妇了，别人家的媳妇都有个能干的婆婆帮衬着，偏偏他的老妈妈，从农村里出来以后，城市的生活对她来说格格不入，出个门都担心她找不到单元门。所以，她们的婆媳关系也处得不好，媳妇已经是个好样的了，跟了他什么也不图，接老母亲过来养老也没说一个不字。想到这些呀，周小光这心理直发堵。中年人的心酸呀，哪里是一个苦字能道得尽的？
把昨晚回来就泡好的豆子，核桃，和洗好的小半杯大米一起倒进豆浆机里。（加大米这种做法是他老婆教给他的，以前他打出来的豆浆喝到嘴里总感觉粗糙有渣滓，女儿不爱喝，加了大米就丝滑了。）豆浆机按好，他赶紧去女儿卧室叫女儿。
小姑娘虽然才七岁多，一点起床气也没有，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周小光就觉得什么都值了。女儿揉揉眼睛，在被窝里撒娇地要抱抱，嘴里嘟囔着“爸爸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你老半天，昨天我数学卷子考了98分。老师让把错题改了，让父母签名，我等着你给我签名呢。”周小光一边帮女儿找校服一边在女儿的蓬乱的头顶上揉了揉，说“快拿来让老爸看看我丫头的试卷，这就给我丫头签名。”他给女儿签好试卷，让女儿把书包收好又催促女儿去洗漱。自己则去厨房里把面、蛋、葱花加盐搅成的糊糊倒进电饼铛里，趁着烙饼的空档，时不时地从厨房探出头来观察女儿的进度。
大概听到了响动，他妈也起来了。伺候好老的小的吃好早饭，又给他妈在电饭锅里预约了一个煲仔饭。（女儿中午在学校小饭桌吃，妻子在工作的幼儿园吃，他在外边将就一口。）周小光下楼匆匆地骑上他跑外卖的电瓶车，送他姑娘上学去了。
四月和煦的微风，吹拂在脸上。都说最美人间四月天，周小光环顾四周，路旁柳树的嫩芽在阳光下闪着嫩嫩的柔光，绿化带里的杜鹃花也竞相地开放了。每天在这个城市里无数次地穿梭，只因了这早晨和煦的春风，周小光才对这些美丽的景色多了一点注意。唉，生活啊，本应该是轻松美好的，不是吗？
学校离家不远，骑电瓶车四五分钟就到了，周小光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家小商店停了下来，只要拐过这个小商店再走上三四十米就是学校的大门了，现在离七点五十开校门还有几分钟，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早来的家长和孩子，按年级排起了长队。女儿乖巧地跳下车跟他摆手，“老爸，再见，我爱你！晚上就在这里等我。”周小光用他能挤出来的最灿烂的笑容跟女儿道别。每次父女俩约好就在这里告别，晚上就在这里接。
周小光不能再往前送，一是这里没有停车的地方，再来他隐约地也能感受得到女儿不想让他的这套装束被同学看见。女儿慢慢大了，上了学以后跟其他孩子对比起来，也开始有了那么一点敏感的自尊心。谁能说得清这是对还是不对呢？放眼看去吧，学校门口除过爷爷奶奶来送的，那些站在送孩子人群里的年轻的家长大部分都穿着跟各自职业匹配的体面的衣服。周小光衣柜里也有几身体面的衣服，是以前女儿还小的时候买的。他不想穿上来送女儿，如果为了换上外卖服再折回去的话，这样很浪费时间。因为这个每天都上演的小插曲，周小光的心里不免又惆怅上了几分。唉！要多赚钱呀，要把欠人家的钱都还清了，不然这生活逼迫着你怎么样也潇洒不起来。
开始工作吧，只有拼命劳动，他才能获得短暂的主宰命运的安全感。周小光甩甩头，发动他的坐骑汇入了城市主干道的滚滚车流……
周小光接的第一单是去步行街一家美甲店送两杯奶茶。外卖员配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餐点饮料。他都能凭自己的想象勾画出客户的场景：两个小姑娘在美甲店边做着指甲，边聊着天，一起期待着这杯上午的奶茶。我们的这个城市，在不同的角落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的小故事。或许这两个小姑娘其中的一位马上就要当新娘了，这才这么大张旗鼓地约上闺蜜，去做一个看起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美甲。人啊，每个人的人生阶段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同！有人轻轻松松，悠闲自在，有人辛辛苦苦，疲于奔命。到了客户约定的美甲店，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有两个打扮时尚的姑娘在等着奶茶。周小光送上奶茶，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嘴里说着“妹妹，别忘了给个好评，多谢啦！”两个女孩很爽朗地答应着“嗯，这就点好评，就凭这速度也得好评！”
第二单是去第一医院的家属楼送一个蛋糕。周小光提着蛋糕爬上地址栏里的一个单元的二楼，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脖子挂着一副眼睛。老太太一边签收蛋糕一边唠着嗑：“这老头子过生日，我闺女今天值班中午回不来，唉，非要买个蛋糕，告诉我今天别出去遛弯了，就在家等着，九点半左右准到，我这看着点儿等着呢，九点二十六，你这还真准时。小伙子你这蛋糕多少钱呀?”周小光脸上同样地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回答道“阿姨，我们只负责送，你要是想知道多少钱呀，你翻翻，袋子里有小票呢。”老太太先不急把蛋糕提屋里去，摸摸索索掏起小票来了，一边摸一边把脖子上挂着的眼镜扶到耳朵上。说“唉！人老了，眼睛都花了，小一点的字看不见了，你帮我瞅瞅。”周小光帮着老太太把小票翻出来，给她读了一下金额“蛋糕，寿比南山，十二寸，398元。”周小光念完老太太高声叫了起来“什么？398！四百块啊，一个蛋糕就四百块？你们怎么卖这么贵？这败家丫头！”周小光又好脾气地解释道：“阿姨，蛋糕店不是我们家的，我只负责送，他这价格确实贵了点，但俗话讲一分钱一分货嘛！他们家店据说用得都是最好的材料，回头客很多的。这都是您姑娘孝敬您的，大家伙要是知道这姑娘舍得花这么多钱孝敬您得有多羡慕。”老太太显然没有从蛋糕价格的心疼中缓过神来，看了周小光一眼，愣了愣，问：“你每天就靠给人送东西赚钱？”周小光赶紧应和道：“是的阿姨，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麻烦您姑娘给个好评！”老太太心不在焉地转身回屋，口里答应着“好的，好评，好评……”可怜天下父母的心呀，为了养大一个儿女，做父母的付出过多少，如今一个398的蛋糕就替儿女心疼上半天！为了多赶几单，老太太一回屋里，周小光就小跑着下楼了。他心里嘀咕着这一单的评价会不会因为这蛋糕的“昂贵”的价格而变得不好。周小光看了看手表，他在这个医院家属楼的二楼足足逗留了六分钟！
外卖行业一天中配送的第一个高峰期在中午的十一点半到一点半。在临近这个高峰期之前，周小光已经接了五单生意，配送费34元。周小光对自己上午的配送成绩还是稍稍满意的，他现在花了八块钱，在一家包子铺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三个菜包子。准备攒足精神迎接这个小高峰。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小时他可以送八到十单。
然而世界上心想事成少之又少，而事与愿违却多的是。这不，周小光在送中午第二单的时候就出了问题，商家的蒸锅坏了，客户订的粉蒸肉晚出锅了二十分钟，当周小光提着外卖急冲冲地冲进客户写字楼的时候，他手机里催单的电话已经响过好几通了。他挤上了电梯在写字楼A座六楼的一个门前站定，深呼吸缓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堆着惯常的歉意的笑容敲了敲门。“您好！李先生的外卖！”有个怒气冲冲的小伙子在自己的工位上站了起来，(经常坐在写字楼里，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皮肤白净，甚至白里透着红润)他对周小光大声地嚷到：“我十一点半下的单，现在十二点二十五，快一个小时了，你们知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啊？说好了保证半小时送到的，我这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坐在这里等外卖。你们耽误了我的午休时间！我要给你差评！”周小光赶紧地陪不是，“兄弟，别呀！你看我这都很努力地往这里跑了，这不店家的蒸锅突然坏了嘛！……”小伙子不听这些，微胖的脸上因为怒气面色更红了些，“我打了几个电话，你怎么一个都没有接？你最起码让我知道你大概什么时间到吧？”周小光只好继续点头哈腰地解释“对不住啊，今天耳机没带，路上骑车，不太方便接电话。”“我拒收，我不吃了，我自己下楼去吃！”小伙子怒气冲冲地把周小光一个人甩在写字间里自己下楼去了。
周小光很无奈，这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他首先要联系商家，然后再给客服打电话，让商家帮自己证明一下不是配送超时，确实是因为商家的蒸锅坏掉了。商家还要求他把没有配送出去的餐点带回去，这样不但白跑一趟还耽误接下一单。这一单前前后后都处理完了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骑手的黄金午餐配送时间也接近尾声了。
处理完这件事情，周小光不敢耽搁，虽然心里头有些小情绪，但他还是赶紧接了下一单，在他配送下一单的路上，手机又响了，这次他不敢忽略，一手扶着车把掌握方向，一手拿着手机接通电话，他眼睛看着前方的车流，没有注意来电显示，接起来是他嫂子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她嫂子在那头就劈头盖脸说开了：“你上次找你哥倒的那五万块赶紧还啊！你哥跟人家约好的日子到期了。”周小光知道他哥不当家，平时兜里的零花钱都超不过五十块。他哥跟他嫂子结婚的时候，他爸不同意，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年了，他嫂子心里还记恨着，他爸没的时候都没回来，就他哥一人回来的。他爸走的那天，硬是吊着一口气，吊了半天咽不下去。他老人家想临终的时候看一眼他大孙女啊。对于这件事周小光是很有意见的，他觉得他嫂子够狠。而此刻周小光碍于男人的面子，必须要给他嫂子一个答复，他不得不挺起腰板充好汉一回，“嫂子，这个月就差不多凑够了（天知道他现在卡上余额都不够五位数），月底一定还，我这有个活儿，先挂了啊。”周小光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觉得嘴里的味道莫名地更苦了。
由于他的心不在焉，在十字路口为了抢时间通过绿灯的时候就出了状况，周小光和一个骑电瓶车送孩子上学的妇女发生了剐蹭，为了避开那个孩子，周小光选择把电瓶车尽量地往自己的方向掰，结果自己连人带车狠狠地摔了一跤。那个妇女在左拐弯的时候也是想抢着绿灯的最后几秒过去，只顾着看左边，完全没有注意到右边并行的周小光，导致她一直在往右靠，她完全知道过错在她自己，此刻她慌里慌张地停下车，询问周小光的情况。周小光从地上爬起来，胳膊肘擦破了一大块皮，衣服也擦破了个洞，右脚压在电瓶车底下，刚站起来时候麻麻地胀疼，周小光走了几步确定自己并无大碍，对慌张的母子俩摆摆手，说：“快走吧大姐，再耽搁一会儿孩子要迟到了。”他家里有上学的孩子，所以凭着他骨子里的善良，他很自然地就设身处地想到母子俩的此时的境遇。那个妇女感激地道谢，匆匆地带着孩子走了。
整个过程，主干道上行驶的汽车，都在绿灯亮起的时候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绕过两台肇事的电瓶车，有些好事的人甚至摇下车窗观看并探究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好奇他们眼底下的这个事故，而他们应该不会体会到，同样的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的人们，他们背后都经历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遭遇。
此刻，周小光一瘸一拐地把他的电瓶车扶起来，推到路边，打开后备箱的盖子，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客户的外卖里有一份汤，已经泼洒出来了一半在袋子里。周小光狼狈地在路边花了两分钟的时间迅速收拾好了配餐盒，他一路忐忑着，甚至已经酝酿好了该怎么解释。
小票备注“直接送到楼上”，当他跛着一只脚忐忑地敲开写着“经理室” 的那扇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周小光还没等张开嘴，那个经理已经注意到了周小光手里那个狼狈的、包裹着食物的袋子。他的表情并没有预料里的怒气，言语里也没有设想中的质问。口里说出来的反而是关切的理解的话，“摔跤了吧，干这行不容易啊，慢一点，注意安全……对不住啊，我不该点汤……中午有个会，不知不觉就错过了食堂的时间……”这个经理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周小光手里的袋子，周小光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这跟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眼睛里甚至因为此刻的几句关切的话潮乎乎的，胸口里也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在翻滚着。职业惯了的笑容此刻竟然一点也发挥不出来了，在他笨拙地谢过这个善解人意的客户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被这个善良的大哥叫住了：“小伙子，先别急着走。”他一边说一遍去翻他办公桌手边的抽屉，“我记得上次我的脚砸到了，还有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这东西备在抽屉里也不吉利，扔了又怪可惜的，你正好解决了我的一块心病……”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来一个包裹着药瓶、药膏、纱布的塑料袋出来，“按照说明吃就好，这个喷剂现在就可以喷。”当老大哥真诚豁达地笑着把这包东西递到周小光手里的时候，周小光的眼眶更红了，嗓子里哽咽地连个谢字都发不出来，是啊，这个扛着一家重担的中年男人，此刻因为这位老大哥善解人意的理解和关爱，竟然像小孩子一样脆弱了起来。老大哥拍了拍周小光的肩膀关切地说道“小伙子，你也有三十好几了吧？咱们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的都不容易，你们这一行讲究赶时间，讲究效率，我就不耽误你了，加油啊！”
人啊，我们身上难道还有比善良更宝贵的品质吗？它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温暖，足以驱散生命里的任何黑暗，卸下生活中的任何不可承受之重。因为这位经理大哥的善意的温暖，周小光接下来一个下午的单子都是积极地并且充满热情地完成的。是啊，生活，我要热爱你，谢谢你馈赠的任何磨练。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周小光已经完成了二十几个单了，除过中午拒接的那个单子还在挂着以外，他总计收入了一百六十二块钱。现在他要停止接单，去接女儿放学了。到了早晨和女儿约好的地点，他照样深呼吸了几下，他要把一切的不愉快，一切的愁苦愤懑都呼出去，用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最阳光的笑容来迎接他最亲爱的女儿。
四点十分，学校大门准时打开了，周小光探过头去看见拐角另一边的学校门口已经心急地等待了很多家长。他看见他的宝贝女儿走出来了，马尾辫随着步伐在脑后有节奏地甩着，双手勾在肩膀的书包带上，阳光透过路旁树丛的缝隙洒在女儿身上。此刻的周小光的心是柔软的，充满幸福与想希望的。是啊，这是任何一位等待接孩子放学的父母心里都曾经有过的感受。
接了女儿回家，老婆还没有下班，周小光又开始给老娘俩准备晚饭，他用高压锅焖了个杂粮粥，又给女儿几块钱嘱咐她去楼下面点店买几个馒头，再买一块豆腐。然后他开始动手炒菜，他打算炒个酸辣土豆丝这个是女儿的最爱，他妈牙口不好，大牙还掉了一颗，他打算等女儿买了豆腐回来把豆腐给老妈炖一下。
切完土豆丝，等女儿回来的功夫，她看见老妈在厨房门口来来回回地走。一般这种情况下他妈肯定找他有事，他心里推测又是催他要二胎的事。他在厨房点心盒里拿了一块绿豆糕出来，递到老妈手上，说“妈，您有事？”老太太吞吞吐吐地说“你大姨夫的弟媳妇儿今天上午没啦，你大姨说是肺癌……你大姨还说如果早发现就能治好……还有你大姨说人到七十岁以后每年要到医院里去要让大夫给检查检查……”周小光听明白了，他妈想去做体检。他老妈一辈子不容易，他说什么得满足她，按理说这些都应该是儿子主动去做的，他现在让他老妈自己来小心翼翼地来探问就已经不对了。他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去哪里能又快有省钱地完成体检。他妈见他没吭声，嗫喏着说：“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说到后半句声音又突然高了起来“哎哟！你这胳膊是咋啦？”他妈看见了他擦破的胳膊。周小光赶紧躲开他妈的手，他怕他妈看见他的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面积还是挺大，看上去挺吓人的。“妈，没事的，拐弯时候没注意，在墙上蹭了一下，我明天就给您约着咱去体检，我找我哥的一个同学，他在二医院工作呢，有人好办事，保准又快又准！”
这时候女儿买馒头回来了，周小光麻利地动手溜上馒头，炒菜。十五分钟，菜炒好了，粥还没有好，他随便塞了两个馒头，就了几口菜就又出门接单了。临走照例亲了亲女儿，嘱咐女儿做好作业，饿了可以和奶奶先吃，饭菜给妈妈留在锅里，不会的题等妈妈回来问。女儿因为他那不太灵便的脚眼睛里湿湿的。周小光看在眼里，默默地下楼了。亲爱的孩子啊，爸爸多么希望你每天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啊，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得到某些什么，我们就得放弃和失去另外一些什么，生活会慢慢教会你去忍受，去承担。
晚上接单，周小光照样很积极，只有多接一些单，他才好和老婆谈明天带他妈去体检的事。男人嘛，多赚一点钱，总是更有底气一些。从傍晚六点钟跑到夜里十一点半，周小光又接了二十几单，今天的收获还不错，周小光心里有了短暂的满足。
回到家里，悄悄地打开门，周小光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坐在饭桌前，他打开白天那位好心的老大哥给他的药包，喷剂下午已经喷过了，此刻需要吃一种需要用温水服用的药粉。说真的，如果不是老大哥给的这些药，周小光是不打算去买药的，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去买药，更主要的是他知道这些药别看一小包，买下来怎么着也得六七十块，开玩笑！这差不多得接七八单才能赚回来呢！由于职业的原因，周小光经常把商品的价格换算成接单的金额。周小光因为自己的想法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这时候，他老婆从卧室里走出来了，坐在饭桌的另一面，看着周小光在吃药，估计已经料到了出了什么事，此刻这个因为工作和晚睡而略显憔悴的女人开口了“骑车小心一点啊，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嫂子今天给我发微信了，要钱，你说她咋就那样呢？人家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倒好，老的她一个也不管，欠她点钱天天地要，又不是不还她，催什么催！”见他老婆脾气上来了，周小光硬生生地把跟他老婆商量他妈体检的事给咽了下去。明天他打算悄悄地带着他妈去。“没事的，他们也不容易，妮妮也快上高中了，都是花钱的时候，有我呢，你不要着急……”夫妻说着话两个相跟着回屋里躺下了，黑暗里各想着心事。眼前的生活虽然一地鸡毛，明天的日子还是要过。太阳不会因为眼前的琐碎和困闷就不生起来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只要希望还在，一切都总有办法。是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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