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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分钟前我刚做完一杯榛果拿铁,安宜电话打过来,语气急促却刻意压低音量。
“清欢,清欢,你在干嘛?快看微信,出大事了!”
她发给我一张照片,像是偷拍,不过主角明了,即使画面再模糊几倍,我也能认出我的男朋友何亦词。
安宜抓拍的时机太好,他动作亲昵,满眼温柔,正拿着纸巾帮对面的女人擦嘴。
我看着手机足足愣了三十秒,才成功找回声音问道:“在哪?”
“天虹广场七楼的泰餐,我先帮你看着,你快来!”
我迅速拿起身后的挎包往外跑,坐上驾驶座后却怎么也找不到车钥匙,满脑子全是“何亦词劈腿”五个大字。
算了,我刚要用手机打车。
“老板,你车钥匙没拿。”店里新招的兼职生叶想非站在车外敲着车窗。
我整了整情绪,打开车门,从他手中接下钥匙却一个不稳掉在地上,叶想非想也没想蹲下去捡。
我又要接过他却后退一步,我疑惑的看向他。
“老板,你状态不好不要开车。”
“我没事,把钥匙给我吧。”
他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你这样开车会出事!”
我明白他是好心,但我现在实在没耐心跟他一来一去,语气不自觉严肃起来,“我说了给我!”
他愣了一下,神情受伤,我心里有些愧疚,尽量平和道:
“小叶,我现在真有急事!”
“我有驾照。”
“什么?”
“你要去哪?我可以开。”
今天不是周末,广场人不多,我们直接从地下车库做电梯上去,先前给安宜发过微信,一下电梯她就在旁边等着,二话不说拉着我去了餐厅。
临到头,我却不敢进去了,五年,我跟何亦词一次都没红过脸,最严重不过到我单方面冷战两小时,直到他亲自跟道了半小时歉。
有些男人是愿意女人作的,比起亲密关系中一成不变的平缓与甜蜜,偶尔来一次吵架也算生活中的小情趣,当然前提爆发的点不足以毁灭你们关系的根基,并且男人愿意给台阶下来哄。
何亦词是那种好到让我考虑过结婚这个选项的男人——在这个结婚不如恋爱的年代。
还记得那回我半夜发烧,又不愿意去医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给他打电话想要安慰,半小时后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喂我吃药,敷冰贴,早晨煮白粥,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是刚从云南考察咖啡豆回来,几乎四十八小时没好好睡觉。
靠近何亦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我们信任的糖玻璃上,直到踩出蜘蛛纹,碎成渣我才善罢甘休,何亦词背对我,对面那个女人一头栗色长卷发,长得像兔子,无害、安静、柔软,我的目光在她脸上往下溜,发现无名指上的戒指。
有夫之妇?
安宜看起来比我愤怒,想冲过去,我拉住她,盯着她的眼睛摇头,“别弄太难看。”
“吕清欢!”
“出去等我好吗?我会处理好。”
她深深的看着我,直望进我眼底,我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不能表现。
安宜脾气太冲,一开始没揪着何亦词对峙已经很给我面子,不能让她去吵,不然事情恐怕更难收场。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我都想给自己鼓掌了。
我们这一出,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何亦词转头看到我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恍然间觉得他好陌生,跟大街上匆匆而过的路人没什么区别,谁教他的面目全非,谁又让我痛彻心扉呢。
“亦词,我刚和安宜逛街,她说看着像你,我说不可能,你今天不是和那个龙江区代咖啡经理聊合作,这位不会就是……”眼神自然的瞟到女人身上,大方的逼问,拙劣的演技。
何亦词,最好给我一个理由,我心想。
他哑口无言,张嘴又沉默,低着头,反而是对面的女人带着疑惑与不解道:“老公,这位小姐是谁?”
老公?我多希望这不是他们“情侣”间的爱称。
“雅雅,她……她是我朋友。”
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我思考究竟在何种情况下,我男朋友会对另一个女人介绍我是他的朋友,而那个女人叫他老公。
我哭笑不得,也不想让人看笑话,笑酱在脸上,逼回眼泪,“原来是嫂子啊,都没听何总说过,你们肯定结婚很早吧,看嫂子这么年轻。”
女人懵懂却又带着女性天生的直觉,看了看何亦词,又把目光对像我,轻飘飘道:“一四年的时候。”
“那真挺早的,七年呢,嫂子可真幸福!”
“够了!清欢!”印象中何亦词从没对我这么凶。
我笑着,“是够了,那祝……何总跟嫂子百年好合。”说完转身离开,不管被我抛之身后的人会怎么想。
安宜和叶想非居然蹲在人家店门口,像两朵无人认领的小蘑菇。
“怎么不坐着,那不是有位子吗?”这家店生意一向很好,门口都有供等位客人的休息区,今天非周末,上面没几个人。
安宜抬头,站起来的时候踉跄的往我身上靠,“哎呦,你个死没良心的,我这不寻思着你要有什么事,我们能第一时间支援嘛!靠,蹲得姐脚麻!”
叶想非还穿着咖啡店的围裙,傻乖傻乖的点头。
2
叶想非把我和安宜送回我家,我给他转了一百让他打车回去,他直说不收,担忧的问我:“老板,你真没事?”
我摇头,转身挥手,“再见,小朋友。”他在背后嘀咕“我才不是小朋友。”
安宜在电梯口等我。
她讲:“我刚刚发现,你们店这兼职生长的蛮帅的。”
“现在哪个一米八不胖不油的年轻大学生不帅,姐姐,你可别想着祸害我员工昂!”
“切,姐喜欢成熟大叔型的,那种不是我的菜好吧。”
……
说着说着就到了,安宜坐在沙发上打开她最爱看的综艺,我把展示柜里各种酒掏出来。
成年人的糟心不一定非要歇斯底里,很多时候一顿酒就能解决就没必要让自己太出丑。
直接灌空一瓶schaumhof,安宜傻了,我压下心中所有不痛快,说了四个字。
“我被三了。”
多可笑,想我吕清欢对男女之情可谓是如履薄冰,但凡对方存在一点不安定因素我绝对老死不相往来,秉承着宁可错杀不放一个的原则,多少凑到我跟前的男人我都不要,最后就选了何亦词这么个玩意儿。
五年算什么,人家早两年前就结婚了。
好友发来的一张照片,结束了我和男友5年恋爱长跑
小三,小三,这个词几乎要变成我一生的噩梦,何亦词不知道,安宜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你说什么?!那个畜生玩意儿他,那女的——”安宜懂了,我们瞬间相顾无言,鼻子望鼻子,眼睛望眼睛,我说别说出去。
“草你妈吕清欢你他妈把我当什么,这事儿你又没错,我靠,不行,我得给那个渣男打电话对线!”安宜拿出手机,我抢走,她又扑过来,我背到身后,她拉扯着骂,“你可真行啊吕清欢,脑子锈了吧,你是受害者懂吗,今天要我在场还能让渣男安安稳稳把饭吃完!”
安宜说的我都懂,为我好我也清楚,可我现在只想和谁说说话,不是想再给自己找点麻烦,我喑哑道:“不需要,不需要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和那个人有关系。”
安宜静下来,板正我肩膀,抽纸糊在我脸上,眼泪沾透了纸巾,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安宜知道我多要强,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觉得自己应当获得哭得权力。
我说:“我没上过大学,高二那年我妈死了,继父不愿意出学费,我老家就在一个小县城,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后来在饭店打工,老板人不好,经常扣工资而且手很不老实,那时候我才十七,甚至都没成年,老板娘闹了几次,最后居然是我被解雇。”
我懂得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接受我作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孩会在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附加困难,当别人还在无忧无虑的看漫画打游戏时,我必须考虑我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虽说怎么活都是活,我只是希望在我活下来的同时心里还能守住些什么。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不能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地方,我花了两年时间,一点一点挪窝,你肯定听过龟兔赛跑,我就是那只龟,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五年前,我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转机,何亦词,一开始他教我煮咖啡,后又带我进入行,我还记得自己做出第一杯好喝的咖啡时有多高兴,他说我有天赋,嗅觉味觉都比一般人灵敏,更是对咖啡拥有超出常人的热情,我相信了,我爱上咖啡,也爱上他了。”
我从茶几下拿出一包开封过的浅烘焙豆子,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嚼,焦苦味在口腔中爆开。
“安宜,不正确的爱情就像一颗错误食用的咖啡豆,太苦了,苦得我好痛。”
她如此安静的抱着我,像妈妈的怀抱,一下又一下捋我的背,说着没关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
所以,不是我不想光明正大的质问他,而是他曾拯救我,以着这一份情谊,我永远没办法恨他,这是超出了爱以外的感情,是我生命的枷锁。
3
我和安宜在沙发上睡着,第二天起来满地的酒瓶和刺鼻气味,我把毯子盖在她身上,一个人安静的收拾,等弄完昨晚的狼藉,我又从书房开始,把关于何亦词的东西全收起来,打算等会儿一起扔掉。
却在楼下遇见了我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他看着我纸箱中漏出的一角,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我俩站在垃圾桶旁。
“清欢,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有点担心你就来了。”
我心想他怎么能没事人一样和我说出这句话,只是冷淡的说:“对不起,我忘了拉黑。”
他微微睁大眼,像是有些诧异,清晨的露水混着冷冽的空气沾在我们身上,宿醉后头不太痛,只是口干舌燥。
但又不得不说:“亦词,你在我们认识之前已经有了婚姻,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介入,这件事情我认为错不在我,好在我们还没错得太离谱,那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叫到此为止,我不认!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将我判了死刑吗,吕清河,你不能这样!”他尖刻道。
“我给,你解释吧。”
“我……”他哑然,上下唇飞快的粘合,我用目光打量他的唇线,老人说薄唇之人必然薄情,何亦词的唇像刀锋,将我一寸寸剖开,剁碎,干净利落,不留一点余地。
他仿佛下定决心,很用力的告诉我:“我和她结婚的时候还在上大学,那时候糊里糊涂太年轻了,以为那就是爱情,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只有你给过我恋爱的感觉,清河,我爱你,她只在这里待三天,很快就会走,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行吗?”
“你口中的她,是你的妻子。”
他困惑我为什么要重复事实,何亦词遇见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总是习惯若无其事的带过,包括这次,他可怜兮兮的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妄图令我心软,可惜他弄错方向了。
“我是小三吗?”
“当然不是。”
“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爱人。”
一个人怎么可以一边对妻子撒谎,一边毫无廉耻的对另一个女人说情话,我没办法,我只要一想到那位叫雅雅的女人爱着眼前的男人,他们曾耳鬓厮磨,共享欢愉,转眼男人将她困入自己编织的情感谎言下,我就受不了,我甚至连看到何亦词都觉得恶心。
不是我道德崇尚,只是这太脏了。
想起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像刺像勾,中年老女人腥臭的口水,男人们意味不明的笑,小孩童稚奶味的纯粹问号,仿佛有人拿锥子敲我的头,贱人、小三,字字珠玑,压弯我,压垮我,杀死我。
不能这样,我蹲在地上歇斯底里,“我不能给人当小三!也不会当!”
何亦词拉起我,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你胡说什么,我们只要相爱就是爱情,爱情没有错!”
我连连摇头,泪涟涟的甩开他退后几步,站在他不能轻易碰到的地方说:“你走吧,别让我再见你。”
不确定下次见你的时候还能不能好声好气,要是控制不住动手,就太无礼了,人与人之间总是差太多,平日里大家穿西装、运动衫、连衫服,脱落衣物也还剩皮肤,皮肤里是骨骼,内脏,灵魂,谁人谁兽,轻易不好辨认。
云层挡住初升的太阳,四下阴笼。
何亦词满脸受伤,说你认定了对吧?你就非不要了对吧?吕清欢,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人这么无情,这么伤不起。
我抬头看天,像要下雨,灰到再也明艳不起来的颜色,心想糟糕,这几天都没看天气预报,我就说是,我这人是这样,你觉得我好相处底线低那是因为你没碰到我的警戒线,我这辈子最恨小三,最受不了破坏别人婚姻的人。
“我跟她没有爱情!”
“那和谁有?”
“你。”
“不对,这叫欺骗。”
4
那以后何亦词没再出现,安宜陪我度过渐忘的一周,‘渐忘’就是渐渐忘记,她偶尔帮我去店里巡查,回来时带一杯焦糖拿铁,其实家里能做,我说太甜了不想喝,她说不喝也行,看看吧。
杯壁上一行字——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喝甜的,安宜姐说你不吃甜饼,只好做一杯甜咖啡。
安宜处理鸡肉的时候在流理台上对我挤眉弄眼,想起也只有叶想非会叫我老板,其实大家都习惯喊我清欢姐。
“对了,我明天要去北城出差,正好回趟家,你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你都陪了我这么久,我不一直好好的。”
安宜卸下一只鸡腿,头发扫下来,看不清表情,淡淡的讲:“如果不是那天你浑身湿透了回来,抖了两个多小时不见好,我也觉得你没问题。”
我一时讲不出话,她说:“电视剧就是给人看看的,傻子才会不顾自己身体大清早跑去淋雨,清欢,一次足够了,你说呢?”
我笑着说好,吃完饭送她去机场,然后回咖啡店。
进门时叶想非正低头帮一位顾客点单,眼睛专注的盯着收银台面,客人是个年轻女生,乱七八糟点了一堆,最后问,小哥哥,你每天都在这里吗,能不能加个微信。
“不好意思,我们老板禁止员工加客人微信。”
我寻思自己何时有过这条规定,小姑娘不死心“那电话呢?”
叶想非笑得像嫩芽抽枝,我第一次意识到,二十五岁和二十岁之间差的不是五个春节,而是面对人间的态度,我是垂垂老矣,他是新生风风,也不是非得比较,仅仅从他身上看见了某种幸福的样子。
女生取到饮品与甜点走去客位,叶想非叫起来“老板,你来啦!”这一声不轻不重,谁都能听见,他脸顷刻像打翻番茄酱,似乎不好意思看我,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点单屏上,不住拿眼神瞟我。
我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打消那念头,只说:“那几杯咖啡很好喝。”
他又笑,我想起何亦词,第一次与他相见是我去面试一份咖啡厅服务员的工作,不制作饮品,仅打扫卫生跟点单,他做咖啡师兼任店长职务,第一眼好似满身善意,温文尔雅全砸他身上,我是个没资格一见钟情的人,但还是沦陷了。
有天他问我,有兴趣试试做咖啡吗?拆开一包不常用的豆子凑在我鼻端,眼睛里像藏了万千星辰,“闻到什么?”
“果酸、坚果、奶油巧克力和……草莓!”
他惊喜道:“吕清欢,我不会看错,你就应该做咖啡师。”他亲手为我冲煮了那壶帕卡马拉豆,我们分完,他侃侃而谈咖啡起源,云南豆的潜力,土耳其人的沙煮咖啡……我几乎沉醉,不是咖啡多吸引我,而是他太美。
后来我再也不吃草莓。
母亲忌日在七月四日,桔梗花开的时候。继父问我今年要不要回去,往年总是打钱托他照看,今年依旧。
“欢欢,你还是回来一趟吧,爸有点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
“电话里不好讲。”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你不着急的话那就别说了,我挂了。”
“别,别挂,其实,是你哥哥他要结婚,我想着虽然你们不是亲兄妹,可好歹你也喊他一声哥……”
“几号结婚?”
“十一国庆,好日子,咱们这好多家都结呢,你在大城市见过世面,多少懂点,能回来帮帮我们也好。”
我有些不耐烦,揉着太阳穴问他要多少钱?
“不,不是要钱。”
“十万够吗?多我也没有了,可以的话以后不要来烦我。”
“真不是……”
“够不够!”
“……够。”
5
小学二年级,一场车祸带走了父亲,母亲哭倒在灵前,整个人像被折断一样摊在地上,有大人要扶她,我站在一旁,没有哭。
听到不相熟的亲戚装模作样的感叹世事无常,我们一家太可怜,往嘴里塞红烧肉的动作却没停,也有人真哭,哭完了把鼻涕擤在地上,绝症一样走出去,喊着爸爸的名字问这世道怎么了。
从那时起,我的世界割裂,十岁以前,十岁以后。
不到一年,母亲嫁给了楼上的赵叔叔,赵叔叔是有老婆的,离婚闹了好一阵,他老婆走时净身出户,连儿子都不要,那段时间母亲心情异常欢喜。
但好日子没过几天,赵叔摔断了腿,彻底失去劳动能力,俩人之前所有的积蓄都用得差不多,妈妈将我们原来的家变卖,搬家时我把爸爸的遗照放进我的箱子里,妈妈有了新丈夫,我却只有那一个爸爸。
我放学回来,听到楼里的邻居聊天,说我妈不三不四,一早勾引了赵家男人,甚至杜撰我父亲的死是母亲一手造成,我第一次听到人的嘴里能说出如此脏的话。
经过垃圾桶,看到里面倒插着一把扫帚,竹子做的,扫把把儿有我手腕粗,我想了想把它拉出来,往那群聊天的大妈那去。学着电视上的大圣耍金箍棒,大妈是嘴烂掉的妖精,我粗喘着气抱着花光此生所有力气的决心,她们像鸡一样四处逃窜,咯咯直叫。
可惜我是个小孩,有人从后面控制住我,又有人从侧面挖去我手里的‘金箍棒’,我红着眼一言不发。
“哎呦这个小畜生哟!她妈不是个好东西养出的崽也这么坏!”抱着我的人说,我一口咬在她手上。“啊啊啊,夭寿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小婊子!”她无数巴掌落在我脸上,可我想我不能松口,她骂我妈!
“刘婶,刘婶,算了,别给人打出毛病来!就是个小孩!”
“小孩怎么啦,小孩就能发浑啦,这要是我家小孩,我早早掐死咧~”
“哎呦,这孩子肯定没人教喽,爸爸死得早,老娘嘛又是那个样子。”
我们让人分开,刘婶瞪着我啐道:“小婊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我狠狠瞪回去,转头跑上楼,我妈在做饭,看我一阵风似的回房间摔上门,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
拿出我爸遗照,看着他才敢哭,骗子,大骗子,明明说过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的,还说要给我买很多裙子,泰迪熊,可乐糖呢,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脸上火辣辣疼,心里饱饱的委屈,抱着薄薄的爸爸,告诉他:“妈妈喜欢上别人啦,可是大家都说妈妈是坏女人,其实我也觉得妈妈是坏女人,可你说过我们要一起保护妈妈的,我一向讲话算话,你说要给我做的诚实奖状也没做,可我不怪你啦,如果你明天来接我回家,我们就一起把妈妈抢回去吧。”
“爸爸,爸爸,为什么妈妈一定需要一个老公,为什么我还不能长大,小时候真的好难过,我好想你,爸爸。”
“我知道你明天也不会来,后天也不会来,你死了,死就是什么都没了,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可以说话不算话,可以不继续爱我和妈妈。”
那天也是妈妈第一次被打,赵叔叔喝醉酒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掐住妈妈的胳膊,把她的头发向后扯,整个头朝后,赵叔叔的儿子躲在房间里没出声,我跑出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噩梦一样的日子开始了,从那以后,暴力成为家常便饭,我有时候会想,这或许就是妈妈做错事的代价。
赵叔叔打人时说来说去那几句话,他觉得自己的残疾是妈妈造成,过得如此悲惨也是从娶我妈开始,妈妈总哭,一双眼睛像得了红眼病,我说家暴是犯罪要报警,我妈也不让,她死撑着要把日子过下去,她觉得只有拥有赵叔叔的人生才是完整的,四十五岁那年,她从七楼一跃而下,我没有妈妈了。
6
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恨不恨姓赵的,我妈的死绝大部分是因为他,可也算她自己咎由自取。
人死如灯灭,一尘缘去一尘了,我不愿意再计较。
自从他知道我在外面活的还不错后,三番五次朝我要钱,我也给,不是我冤大头,而是想他在我妈坟前说些好话,他儿子结婚这次的十万,算最后一次。
赵叔叔电话又打过来,开门见山,寒暄都懒得,“再给我们五十万吧,你哥哥要买房。”
我挂断,接着打,我不厌其烦,像玩游戏,玩够了接起,对面早不复心平气和,狗喘般嚷道:“死丫头,你是不是想赖账,别忘了要不是你妈,老子也不会残疾。”
“五十万你非要不可?”
“你在城里赚钱多,给我点钱怎么了,我可是你爸!”
分明是初秋,我却浑身冰冷,人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还是低估了他,“我爸死了,你是死人吗?”
他一时语塞,话吞进肚子里,吐出时换了种语气“清欢,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你妈妈的坟……”
安宜说我是个被世界规则困住太久的人,她不明白我在坚持什么,又在恪守什么,有时候又说我像古代愚孝,何必让一个毫无亲缘关系的恶人拿捏太久。
这一刻我意识到,人心不可估量,继父是个纯粹恶的无底洞,无论给他多少都不会满足。
我不能一辈子被困住。
“钱没有,老家我也不会回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在乎,如果你非要跟我拉扯,我也不介意用法律手段。”
“你……你,死丫头,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我有什么不敢,哦,忘了说,我妈算是被你逼死的吧,你多少次把她打出血,赵叔,你真的一次都没梦到过她吗?”
浑身是血,半个脑袋深陷,肢体扭曲得看不出是个人,就那个样子扎在草坪上。十步的距离,张大嘴却喊不出声音,好像肺部所有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离,善良的女警察不停安慰,小朋友,不要怕,听姐姐说,你还记得刚才的具体细节吗?
回忆起来一团浆糊,指着黄线内的尸体,痛不欲生的说:“那是……我妈。”
警察都愣了,什么样的母亲会在女儿放学回家的时间自杀,还刚好死在女儿面前,仿佛最后一次告别。
后来继父连同他儿子再没联系我。
圣诞夜店里早早装饰好,放了几个有男朋友女朋友的员工,留下几个人看店,快九点的时候让大家下班,想着一个人打扫,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光。
手机里收到许多祝福短信,一一回复,安宜发自拍,似乎那次回去在北城遇上了一生挚爱,连工作都辞了,专心致志轰轰烈烈,只待水到渠成步入婚姻的坟墓。
评论99,安宜说:宝贝,我们都要幸福!
留下一盏橙黄的小灯坐在吧台,周围的花红柳绿衬得我越发孤独,想起上个圣诞还是跟何亦词一起,现在物是人非,一路走过来,我怎么总是在失去。
叮叮——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顿住,门口站着我曾经的挚爱,一个我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男人。
恨他还是当年的模样,这样子里又存了太多欺骗。
他说:“清欢,我离婚了。”平静的叙述,仿佛是说今天天气不错的意思。
“那又怎样?”
“你说自己接受不了做小三,所以我离婚了。”他走到我面前,而我的感觉居然和当初知道自己被三时一样,不可置信中存着一丝荒诞。
我轻笑道:“那又怎么样,做实我可耻的小三身份吗?”
何亦词脸色一变,“不是这样的,清欢,那天以后我不敢见你,后来我想清楚了,我是爱你的,只爱你。”
“如果……你是在那之后想清楚,只能证明你的爱廉价且不值一提,亦词,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无法接受,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与你的妻子离婚,这之中我的原因究竟占了多少也不重要了,从当初你和我在一起却隐瞒自己已婚事实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死了。”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不管你是否有意,既然它已经发生,那么现在我接受,可是抱歉,我们俩不会再有可能。”
我从没见过何亦词如此痛苦的表情,仿佛我说了什么要他命的话。
我说:“亦词,你感激你,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吕清欢,你永远都这么理智,这么绝情,不过是走错了一步,你连修正的机会都不舍得给。”
如果你的人生也如我般艰难,就会明白,我一步都不能错,可我只是安慰的看着他,“感情的事情,哪有什么修正,都是一条路走到黑,死了就是死了。”裂缝不会被修复,发生的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忘记。
他苦笑,大概真的死心了,“不请我喝杯咖啡吗?”
我摇头,“我这里没有你喜欢的豆子。”
“不是没有豆子,只是你不愿意。”
其实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心里达成共识就够了。
我送他出去,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我说:亦词,谢谢你。
他在沉默中拥抱我,“不客气,但你真狠。”
回归简单的谢谢与不客气的关系,一秒,两秒,三秒,挣脱,后退,平静的望着他,无声说着再也不见。
男人点点头,转身毅然的朝街对面停着的车走去,不再回首。
我进店关上最后一盏灯,锁好门,正要离开,有个红衣服白胡子的圣诞老公公站在五米远,后面还跟着群咋咋呼呼的年轻男女,我没多想,可那老公公似乎对着我来。
走近些才发现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玫瑰。
“我不买,谢谢!”
他硬把花凑到我面前,“老板,我喜欢你。”
我一愣,扯下他的胡子,一张漂亮的阳光大男孩的脸,居然是叶想非。而他身后六七个小年轻正满脸兴奋的瞧着我们。
我扶额,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一晚上该怎么形容。
7
叶想非当初来做兼职是为了买单反,他说自己的梦想是做旅行博主与摄影师,很具体很浪漫,后来他单反买了,也攒下不少钱,再加上暑期一过,店里没这么忙,于是辞掉了这份工作。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这些月来第一次见面。
他凑近:“老板,老板,快收下吧,我好没面子啦!”我偏头去看他身后起哄的孩子们,一个个仰着脖子,齐整整露出一排大板牙,搞怪叫道:“美女姐姐好!”
叶想非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大家反而更加嘻嘻哈哈,他似很无奈,语气中不经紧张:“老板还不收下,我真不好收场啦~”
我笑了笑只好接过,叶想非松下一口气,歪歪斜斜的站着,我这才发现他脸色红润,身上带着些酒气,怪不得往日讲话一向靠谱,今天倒有些孩子稚气。
这时有个女孩子过来挽着我的手道:“姐姐,姐姐,方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呢,叶想非输了大冒险我们就说让他打电话给喜欢的人表白,他说这种事情不能打电话,大家一寻思敢情还真有哇,我们诓他说当面也行,我们KTV都不玩了,路上问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买了玫瑰,叫了三辆出租跟过来,姐姐,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小姑娘说话不带喘气,一溜儿下来一双眼睛滴滴溜溜的瞧着我。
“他以前在我的咖啡店兼职。”
“我的天哪!叶想非可以啊,那……”话没说完,叶想非把她的衣领往后一提,警告道:“言珊珊,收收你的好奇心吧。”
接着又对我抱歉,“老板,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就是,唉——”他困扰地摸了一把头顶,低着头不太好面对我,想来是风一吹,酒下头了,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
“没事,不过你这身衣服?”
“啊,这个啊,今天不是圣诞吗,烘托气氛的,我说我不穿吧,他们非让我穿。”
虽然应景,但这样也太怪异了,我又开门让叶想非进去把衣服换了,他朋友们也跟着在里面坐着聊天,就是一个个不是异常兴奋就是打蔫。
我问叶想非“你们都喝酒了?”“对啊。”我抬起手腕看表,已经十一点半,这个时候应该都过了大学门禁时间,这群孩子还真是心大,玩起来不管不顾的。
“饿不饿?”
“什么?”
言珊珊倒是跳出来:“我饿,我饿!”
今儿也算是有人陪着过圣诞了,总不能就这样把他们给扔下,“行了,这么晚了这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走吧,我带你们去吃烧烤!”
这顿饭一贯是这帮年轻人的风格,吵吵闹闹,欢欢喜喜,叶想非坐在旁边,时不时帮我倒饮料,送纸巾,到后半夜,大家一起去江边,打算待几个钟头看日出。
我趴在栏杆上,叶想非在一旁弄相机,大家都有意无意给我俩留出空间,我问他:“叶想非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实现梦想?”
“无时无刻。”他随手拍下一张带着朦胧雾气的江水给我看,说道:“老板,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天对你的表白不是玩笑。”
“准确的说,是昨天,而且你已经不是我的员工,不需要叫我老板。”
“这个意思是我真的被拒绝了吗?”他轻叹一口气,抿了抿嘴说:“喝酒壮胆是假的,喜欢你是真的,大冒险其实是真心话。”
如果我可以再勇敢一点,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让我胆怯的过去,如果今天的吕清欢是个恣意傲然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女孩子,此刻想必就有力气欢欣雀跃的接受一个男生诚挚的表白,而今,却只能遗憾的说着“我知道。”
远方,露出第一抹红,好似打破这沉寂的夜晚,雾气渐散,那方红日缓慢上升,或许只有一瞬间,在我的眼中的却如此漫长。
“吕清欢,现在的你,也是我的梦想,我并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坚定按下快门。
我的心狠狠颤动,苦笑道:“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并不是否定你的喜欢,而是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一个人。”
他对我按下快门,看着画面自言自语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过去是什么,但是我愿意陪你去看后面所有的风景,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们相互对视,我看清了他眼中炙热的火焰,“那你……加油。”
他笑着用力点头,而我对着已经完全升上的太阳,极轻的许愿:希望明年,还能看见拿着玫瑰的圣诞老公公。
有些人生来不幸,也有些人出生就是为了享受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我想说的是,也许我们值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个太阳般的人出现,帮你抚平岁月带来的所有伤痕。(原标题:《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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