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桌上摆着一只苏式小月饼，脆皮，里面是芝麻、果仁、核桃馅儿。馅里裹了猪油，吃起来香极了。这是小时候吃到的月饼的味道。
小时候八月半，妈妈去集市上买月饼，两盒大月饼，四筒小月饼。大月饼上印着“百果”“五仁”的字样，装在一个纸盒里，扎上大红色丝带。小月饼是苏式月饼，包在一个纸包里，圆滚滚一筒。大月饼送给两个舅舅，小月饼送给外婆。外婆嘱咐妈妈买小月饼。
外婆过日子节俭，从不乱花一个钱，就是妈妈、小姨花钱，她也不舍得。她煮一锅子饭，剩下的舍不得倒掉，第二顿、第三顿接着吃。有一次，小姨气得把她的电饭煲都扔掉了，她笑嘻嘻地捡回来。
我没有见过像外婆这样脾气好的人。她的好脾气，让和她在一起的人觉得舒服、自在，如沐春风。
我从小寄居在外婆家，在外婆的柔声细语中长大，没有听到过一句呵斥和重话，以至于长大后但凡别人说话嗓门大一点，语气重一点，我眼泪就会掉下来。
外公却是个臭脾气，倔得像一头牛。外公和小姨夫摇船出去做生意，船摇到千亩荡，不知小姨夫说了哪句话惹恼了外公，外公一个猛子扎到千亩荡里，吓得小姨夫赶紧跳下去把外公捞上来。从此小姨夫再也不敢和外公一起摇船出门了。
我是外公的第一个外孙女，他对我却极其宠爱。外公门前有片竹林，他在竹林里做了一架秋千，是我的专座。每次去外婆家，外公都要推着我坐秋千，秋千越荡越高，飞上九天云霄。
一个小女孩在幼时得到过宠爱，长大以后，一颗心就会变得温柔、明亮。我现在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外公。
外公的手灵巧，还会编各种竹器，小篮子、蝈蝈笼、竹蜻蜓。我至今仍记得外公编的一串小竹篮，挂在廊檐底下，似一串风铃，风吹过发出悦耳之声。
八月半，女儿归宁的日子，是外公外婆的节日。去外婆家抄近路要渡河，外公早早撑着小船在千亩荡畔等我们。船舱里放了几个香瓜。我和弟弟一上船，外公用拳头打开瓜，我和弟弟一人一半啃起瓜来。
外公摇着小船，桨声悠悠，河水汩汩，那真是记忆中美好的一幕。
一筒苏式月饼，外婆每天打开拿出两个，和外公一人吃一个，泡一壶茶，当一顿早饭。两个老人，在一间瓦屋里，度过孤独平淡的岁月。
外公晚年患病，我去看望他。外公去小卖部买甘草话梅和香瓜子招待我。拆开甘草话梅，拈一颗放嘴巴里，酸酸甜甜，仍是记忆中的味道。
那天，我把吃剩下的甘草话梅和香瓜子拿回家，摆在茶几上。外公去世了，那几包话梅和香瓜子仍摆在茶几上，我拆开一包，拈一颗甘草话梅吃，眼泪掉了下来。
外公和外婆仙逝很多年了，每年中秋节，妈妈去舅舅家送月饼，仍会带上两筒小月饼，放在外公外婆坟前。
妈妈也爱吃苏式小月饼。中秋节，我总是央人去新塍荣荣月饼店，买八筒十筒小月饼。我叮嘱妈妈，把月饼放冰箱里，吃的时候微波炉加热一下，这样吃起来松软香脆，就像刚出炉的一样。
六十九岁的妈妈，脸团团的，越来越像外婆了。不止相貌像，脾气也像。妈妈遗传了外婆的好脾气，对人总是和和气气，从不生气发火。
我想，尚需向妈妈和外婆学习，修炼一颗柔软心、欢喜心、慈悲心，在复杂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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