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王朔丢给姜文一本自己刚发表的小说《动物凶猛》
那一晚,姜文彻夜未眠,将小说读完后,激动地说:书中的所写的人和事,就像一根引线,将埋在他心中的东西炸裂开...
后来他找到王朔,希望改成剧本,王朔不弄,姜文就自己动笔改。
几个月后,这本6万字的小说,被姜文涂涂抹抹,改成了9万字的剧本,导演出了首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多年后,当姜文折腾出震荡人心的《鬼子来了》,布满诗意的《太阳照常升起》和站着把钱挣着的《让子弹飞》...
成为中国最好的导演之一时。
他却固执地认定,自己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部“被禁”的处女作中。
《阳光灿烂的日子》
70年代的北京,夏天。
城里很乱,大人们不是在“闹革命”,就是在“挨批评”,街铺关门,学校停课…
那是个被红色照耀的年代,用马小军的话说:“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
马小军是片中的主人公,皮肤黝黑,体瘦骨立,长得像一只大马猴。
他是个部队大院的熊孩子,整天与一帮同样管不住的少年,骑着辆二八杠自行车,穿梭在胡同的街巷旮旯中:
吹牛、抽烟、喝酒、打群架、拍婆子、进局子…
那时的夏天,阳光充足,北京还没有那么多汽车和豪华饭店,街上人很少。
所以,这座城市属于他们。
一天,马小军在家中琢磨钥匙,撬遍了家中的锁,他迷恋上了锁舌弹开时,产生的难以诉说的快感。
于是,他开启了溜撬的短暂生涯,他不偷东西,也未被抓到过。因为那时的人们:家里没什么贵重物品,上班也从不溜号。
他是个胆小谨慎的人,只开明锁,不开暗锁。
所以也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直到一天晌午,马小军鬼使神差地撬开了一把暗锁。
房间窗户很大,充满了阳光,里屋墙上挂着一幅笑容灿烂女孩的彩色照片。
马小军望着这张照片,目不转睛,丧魂失魄…
自那以后,他便整日光着脊梁爬上屋檐,踱步在交错的五脊六兽身旁:
“我终日游荡在这栋楼的周围,像只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焦躁不安地守候着画中人的出现”。
一次偶然,马小军在路上遇到了照片上的女孩,她身材丰满,成熟性感。
戴着一副墨镜,脚踝上系着一把钥匙。
她告诉马小军:“我叫米兰”。
那年夏天,马小军16岁,米兰只是说比他大。
这次交集,让他们俩成为了年龄不相称却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卧室里攀谈,在客厅里跳舞,拉手风琴…
脚踝上那把明晃晃的钥匙,也打开了马小军的心门。
炎热的气候使人们裸露得更多,也更能掩饰心中的欲望,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部根据王朔的中篇小说《动物凶猛》改编成的电影,讲述了一群生活在部队大院里面的孩子,在耀眼的阳光与遍地的红旗中间,渡过自己的青春。
是一个充满意识流的故事,有爱情和性的冲动,有幼稚和失败的革命精神,也有成长的故事...
姜文用了四个极具温暖的字眼“阳光灿烂”,划进小说,让这个本应凛冽生猛的故事,变得柔和徇烂了许多。
有网友评论说:这才是青春片应有的格调。
《阳光灿烂的日子》虽然着力展现上世纪70年代,却更像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青春成长史。
动荡不安下的北京青年的真实相貌与城市印记,模糊残全,但骨架完整,到处充满着少年荷尔蒙的气息。
电影中,马小军一伙人,为给兄弟报仇,在胡同用板砖把人砸得血肉模糊后,害怕之余仍互相吹捧:“你丫手真黑”。
撬开家中的抽屉,偷看父亲的日记,偷带军功章,把玩军刀匕首,吹避孕套…
会偷偷溜进电影院,蹲在墙角,托着下巴,看着荧幕上放映的外国禁片:《罗马之战》
会骑着车对着部队大院门口的傻子,大声嘲弄喊他:古伦木,傻子昂着头,骑着木头棍回道:欧巴。
这些事件,是在特殊年代,隶属于王朔与姜文共同的时代记忆。
同时又不约而同,遇合着不同年代青少年共有的暴力和朦胧的爱情。
将少年青春期时的心理潜藏:偷窥,叛逆,意淫,性启蒙...透过马小军的外化行为,展现出来。
电影后来,马小军恨上了米兰,他在生日宴会上与米兰翻了脸,和兄弟掰了情。
他怒吼:“不行,让她走,滚。我今谁的面子都不看,谁要是护着他,我就跟谁急”。
宴会散后。
马小军骑着自行车在磅礴大雨中追赶米兰,栽进了坑里,那一刻,他满脸泥垢,嘶哑痛哭地呼喊着:米兰…米兰
他向米兰告白,两人相拥在雨夜。
第二天,雨过天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米兰对他依旧是亲切中带着客气。
他已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假象,像是一场梦。
《阳光灿烂的日子》中从始至终,都贯彻着一种梦幻意味,恍惚间难以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
而这是成长过程中的原始本质,落套在每个人的身上,成长都是既有难以撼动的真实,也有光怪陆离的梦境。
正如姜文那极富磁性的旁白所说:“我悲哀地发现,根本就无法还原真实,记忆总是被我的情感改头换面,并随之捉弄我,背叛我”。
编剧史航曾说过:
“如果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流的青春片,那现如今的青春片,全都只能属于三四流。”
因为姜文在电影中,从没有用成人视角自作聪明地批判历史,而是用这群放荡不羁的少年视角,望穿历史,回忆历史。
在泛黄的色调中,这群少年的眼中,没有阶级斗争,没有勾心斗角,更不明白这场“战争”。
他们只会在金黄土堆上,充满激情地模仿《列宁在一九一八》的桥段,大喊一声:瓦西里。
爬上暮夜的屋顶,迎着凉风,弹着吉他,齐声高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长夜快过去,夜色蒙蒙亮…
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个焦躁不安的夏天,只伴随着一股烧荒草的味道。
值得一说的是,这部《阳光灿烂的日子》耗费了25万英尺胶片,仅挂在墙上米兰的照片,就拍了23040张,只从中挑选了一张。
姜文成为了中国最苛刻的导演。
历经两年的拍摄,和各种大尺度镜头删减,1995年,电影上映了。
横扫了第33届台湾金马奖,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
而马小军的扮演者夏雨,则成为了威尼斯最年轻的影帝,那一年他19岁。
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的1995年全球十大佳片中,《阳光灿烂的日子》排名第一。
外国媒体评论说:
中国导演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堪称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赞绝的、至今仍渴望观看的影片之一。
它是一部从内容到形式都全新的中国电影,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电影跨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获得这么多荣誉,更少不了其中演员的功劳和苦劳。
影片中看似阳光灿烂的酷暑其实有一半多是在秋冬季节拍摄的。
马小军冒着倾盆大雨找米兰表白那场戏竟然是在北京1月份零下十几度的气候下拍摄的。
为了让演员尽快进入到那个年代和各自的角色,进行了封闭式训练,让这帮演员穿上军装,住进部队营房,切断了一切的对外联系,每天读诵语录,诗词,听红色歌曲。
陶虹和宁静更是湿身露点出演,贡献出了诸多大胆裸露戏份。
影片中最大尺度的桥段发生在马小军在房间里强暴米兰的画面中,这也是宁静拍摄电影中迄今为止的最大尺度。
尽管《阳光灿烂的日子》最终沦为禁片,但26年过去了,它却依旧被无数人奉为中国最好的青春片。
电影结尾有这样一幕,马小军一群人长大了,画面色调由泛黄转成了黑白。
一个朋友在南边打仗时,被炮弹炸傻了,其他人衣装革履,谈笑风生。
这时,透过车窗他们看见了,年少时部队大院的傻子古伦木。
他还是骑着那根棍子,敦敦地往前走着。
他们不断叫喊着:古伦木…古伦木。
古伦木依旧昂着头却回了句:傻*。
仿佛是向这个黑白单调的成人世界和臆想发出唾弃与鄙夷。
而马小军的少年成长和幻想,就像王朔小说中所写那般,都淹死在了澄清见底的泳池里:
阳光投在水底的光环,明晃晃地耀人眼目。我抽抽嗒嗒地哭了,边游边绝望地无声饮泣。
这是一种无法排解孤独感,预示着成长中必然要经历的告别与遗憾,阳光灿烂的日子终将存在于过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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