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胡为东说:“我该走了,这个时候关候亭、王美兰他们应该到了码头,上海地下组织是怎么计划的?”
“我接到的指示是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一切听成你的指挥,目前码头上有我们的同志17名,他们随时可以参加战斗。”胡为东坚定地回答方城。
方城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延安为了减轻他的压力,把上海地下组织的全部本钱都给了他。方城突然想到了过去的静安小组,9个人活下来了3个,其中两个都已经投了敌,这个代价太大了。
方城的心里虽然有了一个方案,但是却有着很大的风险,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最好的方式是上海地下党组织成员全部出动,力主控制长利号,给敌人一个错觉,认为方城已经别无他法,只能铤而走险,使用武力夺船的手段。
可是这样的方案会给上海地下组织带来灭顶的灾难,整个上海地下党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方城于心不忍。
但是有什么样的办法来迷惑敌人,迷惑所有人,目前绝对不能暴露长利号上的黄金罗汉已经被调了包,至少要把这个秘密拖到36小时以后,只有勋爵号顺利抵达大连港,抢夺黄金任务才算彻底地完成。
方城想了想,对胡为东说道:“通知码头上的同志们,绝对不能妄动,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恪守原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暴露身份。”
“你有什么计划,怎样通知我们?”胡为东焦急地问方城。
已经走到门口的方城,转过头来轻声地对他说道:“如果我身处危险之中,你们不用管;如果我很安全,安排两个人朝我开枪,开完枪,不管我的死活,他们立即撤离,具体的时间,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明白的。”
胡为东看着离去的方城,眼里突出惊讶的眼神,这是什么命令,危险不用管,安全却向他射击?
方城走出杂货铺,凌晨的上海有些淡淡的凉气,他缩了缩脖子,将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转身向聚财仓库走去。这个时候,关候亭他们应该到了。
秋月枫呢?她回去了吗?文重月应该到了同福里了吧,方城又看了看手表,如果自己估算得没错,此时的周悦山也应该前去同福里了。
是的,方城预料得没有错,此时他的家中很热闹,自从他们到了上海,从未有过这么多的客人来家里。
秋月枫把那包用黑布包裹的档案袋找了出来,放在矮桌上,矮桌上的小型电台放在地上。
文重月很惊讶,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问秋月枫,“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文重月的话里充满了怀疑,是的,如果这么容易被找到,方城就不是那个连戴笠都很上心的共党特工了。
秋月枫眼里有一丝的忧伤,又有一丝轻蔑,说道:“文先生,你不要忘了,我与他做了9年的夫妻,每个人都有弱点,方城也不例外。感谢袁克佑队长给我的提示,方城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在很多方面把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带了进来。”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一旁的袁克佑用狡诈的眼光看着秋月枫,问她道。
“米缸里,方城把东西藏在那里面。”秋月枫淡淡地说道,“那缸米是我们刚到上海的时候,老林去买的,本来只买了一小袋,方城看见了,又吩咐老林再买了两袋回来,我原以为方城的计划会很长,我们会在上海呆很久,直到袁克佑说起今天晚上将是最后的对决,我才想起这件事情,方城买这么多的大米,一定是他的用意。”
“这和你所说的方城有情义又有什么关系呢?”袁克佑还是一脸的狡诈,继续问道,文重月看着袁克佑,眼里充满了欣赏。
秋月枫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袁克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永远也看不懂方城,他是南方人,对大米有着天然的亲切感,整个屋子里,还有哪个地方能够让他心里觉得温馨,让我们又意想不到呢?”
文重月点了点头,秋月枫说得没有错,大米这个符号如同写入了方城的基因里,他在选择文件的藏匿之处时,潜意识里的东西会无形中影响到他的选择,或许方城可以放在房梁上,放在砖缝中,可是那个火石电光之际,米缸这个词优先的崩了出来。
袁克佑没有说话,文重月轻轻地拿起那个包裹,他很确定这份东西就是明永和尚当着他的面交给方城的那包东西,包裹没打开过,方城甚至都没有时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方城和周悦山、关候亭他们一样,打开看过了,这份东西其实作用就不大了。
文重月用干枯的手指敲了敲矮桌,对身边的阿森说道:“阿森,把它带在身上,一步也不能离开我。”
阿森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包裹,塞进自己的衬衣里面,贴着自己的胸膛,还将自己的皮带死死地将衬衣下摆扎紧。
秋月枫心里很乱,她的选择到底是忠诚还是背叛,她自己都不知道,内心充满了矛盾。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阿森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院门。
院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周悦山、杜宇生和田文水。
文重月看着他们,眼里露出了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各位辛苦。”
周悦山从文重月脸上的表情就看出了事情的结局,向文重月拱了拱手,说道:“文先生出手不凡,姜还是老的辣,戴老板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一半。”
旁边上的杜宇生脸上有些尴尬,显得有些不自然,向文重月说道:“文先生不愧是戴老板手下天字第一号的特工,戴老板有文先生相助,大事何愁不成。”
文重月眯着眼,看着杜宇生,过了片刻,说道:“杜老弟不必气恼,戴老板把阿森安排在你身边,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可是我们的钱袋子,钱袋子不能有失。别说你杜老板,就连我身边不也有一个戴老板安排的保镖吗?”
文重月指了指站在秋月枫身边的袁克佑,继续说道:“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满洲鼎鼎大名的袁克佑课长,当年共党方城潜伏满洲,官至副厅长,就是被他给揪了出来。”
周悦山和田文水一愣,想不到当时闻名全国的共党打入满洲高层案会是他给破的,两人不由得对袁克佑投去了敬佩的眼光,只有秋月枫的眼里却满是不在意,她脸上微妙的表情被文重月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袁克佑向三位点了点头,说道:“袁某人不辱戴局长使命,将日本人赠予的黄金带了回来,皇太极的宝刀也带了回来,我们现在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周悦山和田文水面面相觑,袁克佑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但黄金给弄了回来,连皇太极的宝刀都得到了?
文重月看出了两人脸上的疑惑,说道:“克佑辛苦,不辱使命,目前黄金就在长利号上,宝刀也在上面,现在的工作就是如何控制住长利号了,这件事情就交于克佑和周老板他们去办吧。”
“方城怎么处理?”袁克佑低下头来问文重月。
文重月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稀疏的胡须,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袁克佑身边的秋月枫,淡淡地说道:“做掉吧。”
文重月的声音很低,但是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秋月枫按在小腹上的手不由得抓了抓自己的衣裳。
周悦山和袁克佑他们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文重月、阿森和秋月枫,文重月看着秋月枫说道:“你就不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求求情?”
秋月枫一脸惊愕地看着文重月,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她咬咬嘴唇,对着文重月说道:“文先生,方城的生死不会由你来决定,我自己的事情更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
“蝮蛇,你不要忘了,军统这个门一旦踏进来了,要想离开,只有抬着出去。今天晚上你的手一直放在你的小腹上,我就明白,你快要做母亲了,不过,令我和戴局长欣慰的是,你始终把你的任务放在了第一位,你还是把方城藏的东西找出来交给了我。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忘了他吧,我会给戴雨农说,把你调回重庆。不过……”文重月顿了顿,他知道后面的话,说出来是有些残忍。
“不过?不过什么?”秋月枫的话有些颤抖,按在小腹上的手使劲地抓着衣裳,她很清楚文重月要求她做什么,她很清楚军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文重月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他是个冷血残酷的人,但是当他看着秋月枫脸上的表情,他有些后悔说出那个要求,秋月枫还有价值,而且她的价值无可估量。
皇太极的刀在方城的兄弟老林手中,如何取过来,是个问题,可是,现在方城的孩子在我的手中,这对方城来说,是个不错的买卖。
文重月顿了顿,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秋月枫说道:“你想多了,我说的不过是要你在离开上海调回重庆之前,让方城的兄弟老林把皇太极的宝刀交出来。”
秋月枫抓着衣裳的手指松开了,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一脸冰霜地问道:“你认为方城回来找不到米缸里的东西,还会相信我吗?我凭什么去拿皇太极的宝刀呢?”
文重月坐直了身体,又伸出自己干瘪的手指,指了指秋月枫的肚子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本钱。”
秋月枫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心里顿觉屈辱,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悔恨与屈辱交织在一起。
“我绝不会拿孩子去给你做交易!”情绪稍稍稳定了的秋月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满眼怒火地对文重月说道。
“那,方城就必须死,老林也必须死。”文重月的脸上还是那种笑容,脸上干瘪的皱皮挤在一堆,秋月枫突然觉得恶心,文重月的脸如同一个蒙着皱皮的骷髅。
秋月枫忍不住蹲在院子边呕吐起来,她的面前就是那只大鹅曾经住过的木窝棚。
戏中戏
就在静安寺不远的一家法国人开的小诊所里,二楼的9号病床上躺着明永和尚,许常山正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手术已经做完了,子弹取了出来,明永和尚没有生命危险。
“大哥,我真的没有开枪,是那把枪走了火。”许常山低下头,双手握着明永和尚的手掌说道。
“常山,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开不开枪,开枪打哪里,你还控制不了么?我知道,那是枪走了火。”明永和尚轻声地安慰着许常山,肥厚的大手把许常山的手紧紧地握住。
“大哥,你真的不怪我?”许常山抬起头来,看着明永和尚,满眼真诚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明永和尚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对许常山说道。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许常山有些不解,问道。
“如若不是你手枪走火,我们谁都走不了。”明永和尚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许常山的肩,说道。
看着许常山眼里的惊讶的神情,明永和尚唱了一句“阿弥陀佛”,继续说道:“你当真不知道那晚的凶险?”
许常山摇了摇头。
“哎,文言明许,四兄弟终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当晚,如若不是你手枪走火,方城又在后面及时赶来,我们兄弟二人都会被灭口的。”明永和尚叹了一口气。
“灭口?谁会灭我们的口?”许常山还是一脸的惊讶,过了片刻,顿时睁大了双眼,嘴唇有些微微地发抖。
明永看着许常山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许常山的手背,说道:“对的,就是他,我早应该告诉你,文重月是军统,而且还是军统的教官。”
许常山如同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木椅上,嘴里喃喃地说道:“完了,彻底完了,汪兆铭留下的东西肯定落在他的手中,我的家人也彻底的没救了。”
明永和尚努力地伸出手来,握住许常山的手腕,说道:“常山,你别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许常山瞬间有了精神,坐正了身体,双手紧紧地握着明永和尚的手掌,问道:“大哥,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的一家老小?”
“你放心,方城能救,他也看清楚了文重月的真实面目。”明永和尚说道。
“他?”许常山还是有些不解。
“我给他的东西是假的,方城也知道我给他的东西是假的,我们都在给文重月演了一场戏。”明永和尚淡淡地说道,眼里闪出一丝笑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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