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楠
如果说《致橡树》是舒婷对改革开放后新时代女性精神世界的表达,那么她这首《黄昏星》的开头则形象复刻了20世纪80年代的街景,诗中最亮眼的意象恐怕正是“鱼骨天线”——早期电视机接收信号的必要外接装置。它需要被安装在高处,甚至还需要有人站在屋顶作为“导体”时时用手旋转把握,否则屋内的电视机会出现一片“雪花”,无法收到任何节目。节目突然中断带给电视观众的沮丧或愤怒,恐怕比今天给宅男宅女“断网”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内很多年代戏,还有近年爆款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都绕不开“鱼骨天线”与老式电视机的情节,因为电视机的出现,对于人们生活有着重大影响和重要意义。
上世纪50年代,电视机已经在美国家庭出现,60年代达到普及和鼎盛。我国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和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分别于1958年、1970年出现在天津。全中国的电视机真正“飞入寻常百姓家”,则是在改革开放以后。这是政策支持、技术发展与文化渴望的必然。当然,今天的电视机型号、功能和整个市场格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电视的普及和发展不仅仅依赖于电视机这个“硬件”的变化,还有庞大的技术和基础设施投入。歌手李健回忆他的体制内经历,提到曾参与过上世纪90年代轰动一时的“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随着时代的发展,舒婷笔下的“鱼骨天线”逐渐成为历史,但电视却牢牢绑定了人们的生活与娱乐。
“改革春风吹满地”后,邓丽君的甜美歌声刚刚飘来,走私录音机的风潮还未过去,电视机已然以其视听双收的优势,开始成为一种真正左右大众生活的文娱时尚。据中央电视台原副台长戴临风回忆,改革开放后第一代电视观众的启蒙电视剧是他带着同事从香港引进的“美剧”《大西洋底来的人》,我国自主筹拍的第一部电视剧《敌营十八年》,可以算是革命题材与谍战类型片的结合,导演之一正是后来策划执导了经典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王扶林。如果说《敌营十八年》时期的电视还有些“小众”,那么到了后来的港片《霍元甲》《射雕英雄传》,以及央视制作精良的“四大名著”时代,电视已经深深捕获了广大观众的目光。
在上世纪80年代,电视机是“三大件”之一的奢侈品,连12英寸的黑白电视,常常都是以一个村、一条街为收看单位的,很多人的电视初体验都是“只闻其声”。除了传唱“问我国家哪像染病”的《霍元甲》,以及提振民族精神的女排比赛,1983年、1984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令人们难以忘怀,晚会上的许多节目直到现在都是经典。我小时候正赶上《西游记》电视连续剧热播,几户人家都跑到一个年长的邻居家看电视。当时电视剧播出的时间很晚,父母很想自家能拥有一台电视机。据我父亲回忆,他当时的月工资只有80元,而一台彩色电视机要2000元。正当他愁眉不展之时,母亲默默拿出了私房钱,托人从抚顺找关系“代购”,为家里添置了一台“金凤”牌18英寸彩电。“金凤”为我家勤恳服务了10余年,导致我成为了标准的“早慧电视儿童”,并因为用这台没有遥控器的电视偷看《还珠格格》而得了近视。实际上,从1997年家里用将近1万元换了29英寸松下大彩电开始,“金凤”就已经进入了“半退役”状态,这只“凤凰”远不能和今天的液晶、曲面屏、动辄六七十寸的电视相比,但在那个质朴的年代,它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温暖美好的回忆。
《东方时空》的出现甚至改变了中国人早上不看电视的习惯。我这一代“85后”的记忆里,还有《大风车》《三星智力快车》《开心辞典》之类有益有趣的好节目。
能够更便捷地带来视觉上的直观体验或冲击的电视,到底有多大的魔力呢?毕飞宇的小说《青衣》和严歌苓的小说《剧场》,都分别追忆了电视对戏曲戏剧行业的冲击。1990年,《渴望》以高达90.78%、至今无剧能敌的收视率,创造了中国电视史上的奇迹,由于剧情引人入胜、主题弘扬了真善美,它在播出期间甚至降低了社会犯罪率。而某种意义上,对好的电视节目的呼唤,也接续着中国人“文以载道”的教化理想。
曾在《东方时空》任职的张泉灵离开央视时,曾有人问她:“现在谁还看电视啊?” 她离开传统电视行业后的选择也都紧扣着新的时代脉搏。除了每年必看的春晚,我早已记不起和家人一起好好看电视的节点。然而,各种网络平台和综艺节目的热播,以及各种经典电视剧集的复播,恰恰说明,优秀的视觉文化、好的电视作品,始终是我们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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