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出地铁站的时候,瞟了一眼旁边一溜新换上的广告牌:我不在家的时候,店里进贼怎么办?我不在家的时候,孩子滚下床怎么办?我不在家的时候,花盆倒了怎么办?……
内心窃喜,呀这是治疗强迫症的广告吧,真好,心理治疗已经如此普及。再定睛一看底下的小字,嗬!误会一场,是儿童看护和家用监视器的广告。看来人们认为这些焦虑是常态,所以会不断生出新的产业来满足这些心理状态。
也对,每个人都有病,有病才正常。
想象一下,不被节制的强迫症患者随着病态自然发展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个人患上了强迫症,他总是怀疑自己家会着火,一次一次的返回家中检查,不惜错过火车、飞机,以及重要的会议。没办法,他只能请求家对面的小卖部留一个电话,以便每天咨询:对面那栋居民楼冒烟了吗?小卖部的老板把他当成变态赶了出去,于是,在一次出差期间,他打“114”问到了小卖部的号码,并打去咨询:你好,请问我家着火了吗?
而精神科伊良部医生的应对方式同样匪夷所思:是呀,着火了怎么办呢,你得要负责任呀,或者你就别出门了,要不然你出门前给家里洒洒水吧。
哦,原来放好几个水桶,把抽完的烟蒂扔进水桶里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伊良部医生就是这样,他不控制你不治疗你,他会变成你。比你更离不开手机,比你更迫切地想要一整晚游泳,甚至肥胖的伊良部比你更自恋,还和你参加同一场选美比赛。是的,他在夸张地表演“你”。
既然心理疾病难以痊愈,不如就看清楚自己,接受然后和这样的自己相处。
——你太棒了,说自己发疯的人真稀罕。
——往墙的另一面扔小石头吧,这个地球上,没人的地方比有人的地方大得多。就算你闭着眼睛扔石头,也是砸不到人的概率大。不要瞎操心……
手机依赖症、持续勃起症、强迫症……在千奇百怪的病症背后,每个人都被现代生活的重负所累。
《精神科的故事:在游泳池》是奥田英朗 “怪医伊良部系列”第一弹。
李安说,电影不是把大家带到黑暗里,而是把大家带过黑暗,在黑暗里检验一遍,再回到阳光底下,你会明白该如何面对生活。小说也一样。这本书颠覆思维逻辑,给了我们一个角度窥见神秘莫测的精神世界,了解现代人层层重压下的真实欲望。
对于文中的病患,伊良部就是他们的镜子,向他们展现自己的困境,让他们自己探寻出路;对于我这样的读者,文中的病患就是镜子。世间真是充满了神奇。每个人的角色都无法改变,性格才是一种不治之症。
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治愈,心病尤其顽固。很多人都执着于解决问题,却从未想去和那些问题共存,找到相处之道。伊良部的每次诊断,对他来讲都是一段愉悦的经历,这不只是每次见面先打针的快感,而是他可以从中获取一种新的生活,有了这种平常心,在别人看来的病,在他眼中便是乐,事情本身并没有变化,而是看问题的角度变了,看问题的角度可以变,是因为当事者的高度变了,这一切顺其自然,不加以说教,水到渠成。这才是这本书希望传达给读者的感受吧。
话都说了这么多,那,打个针吧。
伊良部综合医院地下一楼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冷清极了。大森和雄叹着气,抬头望着那块写有“精神科”字样的牌子。这里没有外部采光,荧光灯苍白的光线显得惨淡无力,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怪吧,就连空气都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让人家委婉地轰了出来——和雄心里总有这样的感觉。由于身体不适,连日来他一直往医院跑,可年轻的内科医生却对他异常冷淡。昨天采血之后,那位医生甚至不无讽刺地对他说“要不要喝瓶养乐多”。X光片和尿检都没有异常,拖到今天,医生终于不耐烦地建议他去精神科看一下。“那位大夫有点奇怪,不过熟悉之后就无所谓了。”年轻的内科医生脸上浮出僵硬的微笑,不再搭理和雄了。
最近的医院真是不像话,根本不拿门诊患者当回事。
和雄战战兢兢地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欢迎光临——”就像长嶋教练的声音一样。和雄走进诊室。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胖医生敦敦实实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诊室一角的桌子旁,一个染着褐色头发的年轻护士正在看周刊杂志,瞥都不瞥和雄一眼。
“请坐请坐。”医生笑容满面,让和雄在椅子上坐下。
和雄落座后,打量一下医生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医学博士伊良部一郎”。他或许是这家医院的接班人吧。
“要不要来杯咖啡?”
“啊?”
“咖啡啊,不过是速溶的。喂,真由美,来两杯咖啡。”
伊良部随口要了两杯。被叫作真由美的护士没有作声,只是站起身来,啪嗒啪嗒地趿拉着拖鞋,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病历我都看过了。”伊良部一脸开心的样子,说,“你是心身疾病。”
“啊?”
“就是心病。已经很典型了。”
“呃……”和雄有点生气。面对着一位懦弱的患者,医生怎么能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上面那些家伙,也不知成天在干些什么。”伊良部指指内科所在的一楼,“就是那帮人。你说说,功能性疾病多么可怕,他们却怎么都不肯把病人转到下边来。”
“是吗……”
“他们一看见患者,就嗡的一下围上去。”
“呃……”尽管和雄有点异议,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插嘴。
一个月前,和雄感觉身体出现了异样。半夜里,他忽然胸闷。躺在床上总觉得空气很稀薄,数秒后就陷入了呼吸困难。他慌忙跳起来,来到公寓的阳台上。尽管大约一分钟后恢复了正常,却汗流浃背。这份恐怖的记忆刻在了和雄的心底。
腹泻马上随之而来。连从家到车站这段路上,他都憋不住。都三十八岁的人了,居然还在路上把内裤弄脏了好几次。这对妻子都难以启齿,他只好在便利店又买了一条内裤换上。
这件事自然引发了纠纷。丈夫晚上穿的内裤居然跟早上的不一样,妻子心里不禁犯疑忌。在妻子的盘问下,他招了。虽说误会解除,但事后又发生了一场争执。因为妻子尚美深感同情,竟为可怜的丈夫买回一包尿不湿。夫妻俩为此大约三天没说话。
腹泻持续了一周左右,症状缓解了一些。不过,内脏却开始不听话,和雄总感觉肚子里乱哄哄的闹个不停。这些症状还很难说清楚,他第一次向医生描述说“内脏就像是乱了套的班级一样”,对方竟大声笑起来。
从昨天起,下腹深处又开始疼痛。他立刻翻看《家庭医学》,估计是肾脏的问题。说起来,最近小便时也有尿不尽的感觉。万一出大毛病可就糟了,和雄坐立不安,因此今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
“然后呢?就听到了别人的说话声之类的?”
和雄皱起眉。
“听,就是从这样的地方,”伊良部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听到有什么人的说话声。”
“没有。”和雄平静地摇摇头。
“那,有没有一种遭人监视的感觉?”
“没有。”和雄越发皱紧眉头,盯着伊良部的脸。
“……嗨,原来并没有妄想之类的症状。”伊良部一口遗憾的语气,“只是常见的原因不明的不适。”他倚在沙发上,用小拇指抠着耳朵。
护士端来咖啡,两人默默地喝着。咖啡甜而香醇。护士再次开始翻看周刊杂志。
“那个,原因不明的不适是指什么?”和雄问。
“应激性健康不良。”对方轻描淡写地说。
“也就是说,我的胸闷和持续腹泻是由紧张引起的……”
“没错。”伊良部翘起嘴角,措辞十分冷淡。
听到应激这个词,和雄开始回忆自己的日常生活。跟妻子的关系不错,公司那边也没什么问题。若是非要找出点问题来,最近倒是因为今后谁照料父母的事,和姐姐闹过别扭,不过事情也没僵到让人头疼的地步。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可以不听。”伊良部说。
“啊?”
“至于寻找应激性反应的原因,或是怎么排除这些因素,都不关我的事。”
“哦。”
“那个,最近电视上不是经常有生活顾问倾听患者的烦恼,并给予鼓励的镜头嘛。那玩意儿一点都不管用。”
“……是吗?”
“是的。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姑且一听。打个比方,假如你是因为杀过人而痛苦,我就只能劝你自首或者跟你索要封口费了。”
“啊,我没有这样的犯罪史。”
“如果我问,你有个讨厌的上司,你有没有勇气去毒死他。你肯定会说没有,对吧?”这位医生真是口无遮拦,“也就是说,这里的应激性反应牵涉人生的方方面面。把原本就有的东西给扼杀掉,只是无谓的努力。因此,你最好还是多转移一下注意力。”
“您的意思是……”和雄似有所悟。
“比如说,你可以试试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暗杀地痞流氓。”
和雄第三次皱起眉。
“这无非就是麻醉剂,无聊的烦心事可以借此一扫而光。因为你会被人家追杀啊,对吧。连小命都难保的时候,你还有时间为家庭和公司的事情烦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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