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珠日前在回应格力员工要求“双休”的呼吁时说:
希望一年里格力电器最好都是日班,没有夜班,但是当社会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放下自我。
董总的微言大义,换句通俗大白话就是:社会需要你周六上班的时候,你要服从社会需要。
董总嘴里的“社会”,让人不明所以,老百姓大概都很想找这位“社会”先生叙叙家常。
2009年我从北京去广州工作,有一个惊人发现,那就是广州的民营企业,无论大小,周末只休一天。
初来乍到,我尚怀疑自己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但时间长了,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单休是个普遍的城市现象。
那个时期的北京,就我身边情况而论,绝大部分年轻人都过着惬意的双休生活,单休的公司会被视为异类,被嫌弃。
讽刺的是,时间切换到十年之后,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竟然也出现了大小周(即单双周)、996等争议性话题。
我熟悉的一些大厂朋友,日常性半夜十一点十二点到家,有的甚至在公司通宵。
时代洪流,文明变迁,并不总是勇往直前。
我国在1994年春,开始实行单双周(大小周)工作制。1995年春,进一步推行一周五天工作制。
我国台湾地区的“双休”比大陆要晚二十年,作为四小龙之一,这大概出乎很多人意料,原来经济发达地区的劳资博弈并不轻松。
马英九政府时期才通过了单双周立法;蔡政府通过了双休立法,同时为了安抚工商业的抱怨,却砍掉了七天公共节假日,另外周六周日被定义成性质不同的休息日,资方在需要职工周六加班时不需要付出跟周日加班一样高的成本。
我国香港地区,尚未通过双休立法。
有一点需要特别提醒读者,我国大陆地区的“双休”属于政府出台的行政规定,《劳动法》仍然沿用过去“单休”的条文。
3、经济学 如果只拿制造业建模,时间投入等同于产量,也等于收入,我们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企业主对单休、加班、夜班这些概念的偏好。
企业的收入、产量,又和政府的财政收入(和支出),社会的商品流通,直接挂钩。
2020年,董明珠掌舵的格力集团,营收1700亿,净利润200亿,纳税160亿。使用简单化模型计算,周六不上班,这几个数字减掉六分之一,不要说市场物价可能波动,格力的大小股东不答应,大概珠海市政府都要紧急约见董明珠要求解释。其实格力不仅仅是单休,还有连轴转的夜班,周日也有大量加班,大部分生产一线职工的工作量多年以来一直都是886,只是886没有互联网的996那样受到广泛关注。
格力集团,它还是个国有企业呢!
所以我们今天可以看到,在广大地区,甚至部分发达地区,在发展高于一切的原则下,监管部门对有违行政法规的单双周、996等现象,常常是一种宽容忍耐的态度。
京沪这种首善之区,出现单休“复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4、博弈
不久前北京的阿里巴巴大厦,由于被朝阳群众举报,酝酿全员准点下班。但有关部门约谈阿里公司的理由,并非996,而是阿里员工的下班大潮影响了晚点交通和周边居民休息。可见,监管部门还是不情愿猛力触动“加班”这个敏感点,以免造成不可控的行业恐慌,引发社会不安。
某大厂迫于舆论压力,主动推出了一些改弦更张的政策。据“脉脉”上爆料,这些政策疑似换汤不换药,加班现象并没有实质变化,马照跑,舞照跳。
另有大厂试着取消了周六加班,直接导致员工现金收入锐减,大部分人怨声载道,有的部门迅速恢复了“自愿”加班。
像阿里巴巴、腾讯、今日头条这几家著名公司,经常因为996话题出现在风口浪尖,因为公司人设太高大,它们往往不得不对舆论有所反馈。倒是任正非的华为,爱国主义的旗帜,民营企业的领头羊,二十年来一直默默996,闷声大发财,监管部门对它不闻不问,员工也懂事,很少有人公开抱怨,堪称人间奇迹;其原因也不外乎是“位尊而多金”。
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发展经济依然是政府施政的重中之重,营收也是企业最优先的考量因素。
1866年,“8小时工作制”,最早起源于马克思的倡议。劳苦大众对个体尊严、生活品质的不渝追求,始终在影响社会舆论趋向共识。
1926年,福特汽车率先施行五天工作制,随后几年众多公司闻风而动,1938年美国联邦制定《公正劳动标准法》,两年后全美通行。卓越企业的示范性作用,会感化工商企业界的态度。
熟悉宏观经济的朋友,知道本世纪初我国在加入WTO后曾经出现过多年的“用工荒”,当时海内外订单暴增,民营企业为了“抢人”纷纷推行双休制。这是典型的供求关系冲击劳资关系的案例,普通人在职业选择上的自主空间大小,直接影响了他们在工作时间上的斗争话语权。
一般而言,劳动密集型产业,更倾向于通过增加工作时间来降低经营成本。这种企业,目前为止依然是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成分,近年来国家倡导产业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这也会减少财政税收对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依赖,从而使政府有更大的底气和决心早日从法律层面完善对“双休”的保障。
总之,政府,企业,职工,社会舆论,多方面在微妙的平衡中持续互动博弈,探寻新的平衡,和社会文明的进步。
5、展望 本文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格力集团突然官宣了新政,全公司开始双休。
正如我上文所说,新政极有可能“换汤不换药”的一纸具文,究竟能执行到什么程度,我们不妨听其言,观其行。
如果真能有良好的结果,那当然万幸,也是一个难得的示范标杆。
但我还是不相信女强人董明珠会是个重义轻利的角色,格力的产业属性决定了她不会急速拐弯,倒是可能像明星绯闻公关那样糊弄糊弄热搜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