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阔海】
此次的目标是锡林郭勒大草原与浑善达克沙地共同拥抱中的忽必烈影视城。
在出发之前,我先向影视城所在地的正蓝旗的朋友打听,说今年的雪很大、天好冷,紧张得我专门腾出一只大行李箱,装上我在呼伦贝尔最冷的时候才穿的边防军大衣。
大衣又厚又大,最后箱子里还能放得下的就剩下一台电脑的地方了。
从张北向北,到了人们熟知的“草原天路”的锡林郭勒地界,雪原就渐渐有滋有味起来。
这一带在夏天是被披上绿毯的,那时候它像白居易京城时的琵琶女;而当寒风给她披上白色的纱巾,尽管在斜照的阳光下更加楚楚动人,却罕有人欣赏。
所以,高速上的汽车很少,在丘陵上落光了叶子的树孤零零的,像是这冬天的大脑神经,黑色的线条密致有趣,在白色的背景下像是哲学的思考,冷峻、淡然、高傲。
尽管我生在从不缺雪的北方,尽管这一带的雪景我不是第一次看过,但是我依然不错眼睛地盯着自然中的一切可能。
地理的观察其实很难一蹴而就,它的活性在于一只偶然飞过的鸟,就能改变你对眼前观感的态度。
果然,第二天我们做了一下有缘人。
先说眼前的路上,我们必须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途经一段几十公里的冰雪路。这种路的形成大约是这样的:在大雪刚刚下了不久的时候,往来的车轮不停地碾压,增加了雪的密度,使得雪面有冰的质地。
这还不够,要白天的阳光与雪中的尘埃努力吸引,将极度贫瘠的热量在中午前后达到能够融化或者是还像能够融化一点点的境界。
此时,需要一种叫“小白毛风”的雪粉不停铺垫,此时车轮依旧要往来。如此下去,冰雪路才可以形成。
一般的车胎在这样的路上要小心翼翼,不论什么牌子,到达这样的路面都要谦虚谨慎,套用一句话就是“在冰雪路上,所有的汽车一律平等。”
当然,专业的雪地越野车除外,换上雪地胎的汽车能自满一点。
故而,坐在车里,越接近正蓝旗汽车密度越大,呼吸的频率越慢,肩膀端在耳朵边上,一只手叉开着,随时准备汽车发生漂移时抓住身边的把手或者前座人的头发。
幸好,几次小小的漂移之后我们有惊无险,人间温暖的味道从车缝钻了进来,连两侧的灯光都带着烤肉的颜色。
今晚我们住宿在上都镇,它是正蓝旗的首府,名字来源于30公里外东北方向的元朝忽必烈建立的元上都。
元上都遗址是中国少有的被列入世界遗产的项目之一。
薄暮时分,我们进入了酒店。
起初,眼睛辣辣的,我以为是室内外温差大的缘故,又由于进入一部电视剧上千件仿真服装的服装库,也就没太在意。
忽必烈影视城源于一段历史和一部即将上市的电视剧。早在筹备时期,我就隐约听说主创班子学者般反复开会,像历史学家和民俗学家那样争论不已,从造型、款式、材料等等方面,努力还原800年前的真实景象。
那时候我正写一部南部的电视剧,以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真实的毛病,我对这些人又哂笑又尊敬。
我的哂笑是说他们哪知道,观众只是看热闹,看情节,甚至看恶搞,谁能像专家一样审视一部与历史有关的剧呢?
但是进入这个服装库之后,很快我的尊敬要到了一直以来我的偏见。
对各种服饰的图案、款式我一时还来不及分辨,但就材料来说,就足以让我震惊。我在士兵装备一栏的边上拎起一副皮质铠甲,险些一只手拎不动。纯牛皮的铠甲和箭袖就有三十多斤。
这让我很兴奋,我想体验一下古代武士穿上它的感觉。
它像一个保护我的“规范”,令我不得不直起腰板、迈着雄武的步子前行,否则,如果你萎靡不振,你将寸步难行。
看来,武士的步伐是真实的,不是做作。
据影视城的人员介绍,这些服装均为从大量研究中,学者认定后的还原之作,它们挂在一个大库房里,简直是一座800年前的服装博物馆。
眼睛还是有些火辣辣,服装刺激我第二天一早要早早起来,去那个早闻其名的忽必烈影视城。
从上都镇到影视城大约有70公里的路程,但是开车要走一个多小时。因为路上更大的“小白毛风”会偷偷将雪挪移到公路中间,形成“沙窝子”一样的“雪窝子”。如果不是有足够经验的司机,可能就被“小白毛风”给戏弄了,车就会陷在雪窝子里无可奈何。
王先生熟悉这里的一切,他开着三菱越野像船长开船一样,在几次漂移后让小白毛风无计可施。
路上,从影视城开挖第一锹土就到达这里的朱老师已经成了这一带的动植物学家和山川地理历史专家。
他给我们讲,一会儿可能会遇上撞晕的沙斑鸡。沙斑鸡是一种飞不高的鸟,比鸽子小一些。在这样的雪天,一遇到贴着地皮飞的小白毛风,沙斑鸡也跟着慌乱飞行,当它看不清前景时,可能会撞在电线上或者电线杆子上,就会掉在雪地里思考半天,才能明白过来。
我的眼睛正在寻找沙斑鸡,忽然树桩子上蹲着更大的一个家伙,开始我们以为是雕,等车滑行靠近树桩时,我们看清了,它是一只大老鹰。
我想它应当是在路上等着我,我掏出相机拍照,可是当我想更近些靠近它,去拍摄它的表情的时候,它认为我得寸进尺了,于是不紧不慢起飞,还在我面前旋了一下,才慢慢飞去。
纯白雪色的背景下,它像是一个联想,越飞越远,失去了联想的目标。
早在前一天草原天路的汽车上,依稀听说影视城有一匹神奇的马,它叫谷雨。
今年的疫情期间,它降生了,是一匹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白的马。因为那天是谷雨,所以主人就叫它小谷雨。
小谷雨一天天长大起来,主人先是发现,小谷雨没有黑眼珠,仔细看,它的眼睛就像一片白色中带有淡粉色的杏花瓣的颜色。继而,主人更加惊奇地发现,在白天,小谷雨根本看不到东西,他曾试着悄悄靠近小谷雨,在它眼前用小木棍晃动,小谷雨浑然不知。
但是在白天,它的听力奇佳,它是凭借耳朵分辨主人还是陌生人的。
但是一到晚上,小谷雨的世界是清明的,它不再靠着耳朵费劲地判断,而是像鱼在水里一样自由。
我好奇于传说一样的小谷雨,于是走进影视城,安顿好拍摄之后,我首先去找它。
在城门高大城墙之下有一片黄色的干草地,四匹马在那里吃草,其他三匹马都是枣红的,只有一匹青年白马在它们的边上。
我断定,它就是已经长成大谷雨的小谷雨。
果然,我蹑手蹑脚,距离它们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时,我脚下的轻微的雪声就惊动了“谷雨”。谷雨率先抬起头,用马脸向着我的方向,接着就向远离我的城墙逃避,还不忘了提醒另外三匹马。
那匹个子最大的枣红马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吃草,一副谁也不鸟的样子。
我曾经试图从各个角度靠近谷雨,均失败,包括我爬到城墙顶上,想从上拍它,都会令它惊恐不安。
于是,我远远地拍了几张,就放弃了努力。
可是,如果到了晚上,它的眼睛明亮了,我的眼睛和相机的眼睛都模糊了。看来,谷雨就是与拍摄作对来的。
拍摄任务完成后,人已经冻僵,坐在有火炉的屋子里,我忽然看见天色薄暮起来,不对啊,明明太阳还斜挂在城墙上方,却像是沙尘天气里的太阳那样苍白、模糊不清。
我看到我的绿色的衣服渗出了墨绿的颜色,接着伙伴的黑衣服上却出现了绿意,像是春天初始的时候,那种淡淡的绿意。
经过提醒,我恍然大悟,这可能是轻度雪盲。
说起头一天的眼睛火辣辣,绝不仅仅是因为同行中有美女相伴,主要还是莹白世界的馈赠。
而这会儿,我正惦恋着方才路过的那条小河,它在大雪中蜿蜒,似乎冒着淡淡的热气,我该去近距离看看它了。
(未完待续,20201209,正蓝旗,摄影:李伟、王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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