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陆游,很多人会想到“南宋文学家”“爱国诗人”的标签。
但近些年来,越来越多人说陆游是个“渣男”。
说他“渣”,是他与前妻唐婉既已分手6年,在沈园偶遇,竟不顾唐婉已有新夫君、新家庭,挥笔在沈园墙上提下《钗头凤·红酥手》,诉说曾经的痴恋、现在的愁苦。
唐婉看到这首词后,忧伤郁积于心。4年后,她又来到沈园,写下了这首词的下阕,不久便抑郁身亡。
年仅27岁的一代美貌才女就此香消玉殒。
有人认为,唐婉之死,皆因陆游所致。
陆游对唐婉,既然深爱,当初为什么要休妻分离?
既然分离,就应该各自安好,为什么要写词撩拨?
陆游,他真是渣出了境界的“渣男”么?
生于战乱,父母对陆游寄予厚望
1125年,宋徽宗宣和七年,在父亲陆宰上京赴任的大船上,陆游出生了。
新生命的到来,让原本为前途命运忧心的陆宰,感到了一丝安慰和期盼。
当时,金军一路攻城略地,烧杀抢掠,逼近都城汴京,北宋亡,南宋立。
朝廷动荡,陆宰的乌纱帽也戴得不稳,后又被贬回江阴(今南京)老家。
年幼的陆游就这样跟随父亲,四处辗转。
尽管身处乱世、颠沛流离,陆宰夫妻对儿子的厚望却一丝没少。
陆宰会亲自指导陆游的功课,每次会客见友,都会带上小陆游陪候一旁,增长见识。
陆游也很争气,少时就非常聪慧,12岁上下,当同伴们还在为作诗的平仄韵律烧脑时,陆游的诗文写作就手到擒来,被人称为“神童”,远超他的两个哥哥。
而陆母唐冯对陆游更是满心疼爱,期望甚高。
陆母和丈夫陆宰一样,也出生书香世家,官宦门第,亲弟弟唐闳,素有才名。
陆母很喜欢带上年幼的陆游回娘家,请自己的父兄指导小儿子一二。
陆游也十分盼望跟随母亲去舅舅家,除了向长辈们请教学问,更让他期盼的是,和表妹唐婉一起玩。
情意相投,结为夫妻琴瑟和鸣
唐婉是唐闳唯一的独生女儿,比陆游小三岁,秀美聪慧,难得的是,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风气下,唐婉能诗善文,极富才华。
1143年,陆游第一次参加进士考试。考场失利后,他顺道去看望舅舅一家,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见见唐婉。
二人相见后,陆游便被亭亭玉立、秀美袅娜的唐婉吸引住了。
陆家和唐家自然明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互相属意,但陆游还未考取功名,他们有所犹疑。
但很快,陆家和唐家一致认为,陆游毕竟才19岁,已中举人,以陆游的才学,考中进士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在当时,一般情况下,大部分人要多年苦读到40、50岁后,才能中进士。
于是,陆家以一只精美的家传凤头钗作信物,向唐家定下婚约。
很快,双方父母挑了个黄道吉日,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陆游骑上高头大马,隆重地迎娶唐婉进门。
新婚燕尔,年轻的夫妻俩卿卿我我,谈诗论词。
共同的兴趣爱好,加深了他们对彼此的欣赏和敬重,而唐婉的温柔体贴,更是让陆游体会到甜蜜和幸福。
一次,唐婉偶然听说晒干的菊花能清热醒神,她马上亲手采摘菊花,精心晒干,为陆游缝制了一个精美的菊花枕。
唐婉担心陆游读书过于劳累,经常亲自下厨,为陆游熬制提神养气的莲子羹,轻轻送至书房,看着陆游喝下后,又默默地陪伴他读书。
那是陆游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甜蜜幸福的时光。
晴天霹雳,惨遭母亲棒打鸳鸯
陆游和唐婉夫妻诗文唱和,琴瑟和鸣的神仙日子,羡煞一帮文友,却大大惹恼了陆母。
陆母认为,小儿子应该考科举、求功名,怎么能流连女子帷幄,耽于吟诗作对,不思进取呢?
陆母对唐婉,也由当初的喜爱、欣赏变成了怨恨和不满。
唐婉察言观色,努力按照好媳妇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侍奉婆婆更加恭敬。
她每天鸡叫头遍就起床,快速收拾好自己,打扫庭院,下厨做饭,严寒酷暑,从不间断,唯恐惹婆婆不高兴。
陆游看在眼里,以为母亲多少会心软,但他显然高估了母亲对唐婉的感情,也低估了父母对自己的期待。
何况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这成了陆母极度厌恶唐婉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次,陆母去龙华寺求神拜佛,问小儿子前程。她神思恍惚,竟忘记给香油钱,离开寺庙的大门口时,接待她的和尚很不高兴,口不择言地说:“你儿子除非休妻,否则性命不保!”
陆母大惊,信以为真,她踉踉跄跄地在女佣的搀扶下回到家。
“你必须休妻,给唐婉写休书。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陆母语气冷硬地对陆游说。
休妻的罪状主要是两条:一是夫妻俩太过缠绵,二是唐婉无后。
陆游如闻晴天霹雳,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百般推脱,苦苦哀求母亲。
但陆母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以死相逼:“你若坚持不愿休妻,也行!我自请辞世,你这是大不孝,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我和你父亲吗?”
陆游闻言,颓然软在地上。无奈之下,他忍着心头剧痛,泪流满面,抖抖索索地写下休妻书。
离燕分飞 ,双方无奈各奔前程
陆游和唐婉被棒打鸳鸯,怎可就此分离。
于是,陆游偷偷地把唐婉安置在外面偏远的小院,瞒着母亲,继续悄悄与唐婉见面。
哪知,陆母却不好糊弄,她派仆人多次跟踪儿子,甚至亲自上阵盯梢,数日后,终于找到了儿子为唐婉新置的小家。
陆母指着唐婉,勃然大怒地责骂道。她还厉声吩咐仆人,将小院的一切,砸的砸,扔的扔,当即派人把唐婉送回娘家。
陆游心如刀绞,唯唯诺诺,终是“不敢辜负母亲大恩”,看着唐婉哭得肝肠寸断,渐行渐远。
唐婉离开后,陆游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终日对着唐婉赠给他的一盆红色秋海棠发呆,还把这盆花取名“相思红”。
陆母相信让儿子彻底忘掉唐婉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很快,在陆母的操持下,陆游再婚,迎娶王氏为妻。
陆游终于按照母亲的意愿,从爱情失意中恢复过来,他和王氏相敬如宾,重新埋首于经书研读,备战科举考试。
陆游再婚的消息,传到唐家,唐婉听闻后伤心欲绝,唐闳夫妻更是气恨妹妹狠心、外甥陆游薄情。
很快,唐闳夫妻也托人给女儿安排了一桩婚事,唐婉再嫁给皇家后裔赵士程。
赵士程十分怜惜唐婉的际遇,并把这份怜惜化为对唐婉的深爱和尊重。
唐婉也感动于赵士程的体贴和关爱,她努力适应自己的人生新角色。
沈园的记忆,是陆游终生的温馨美好
陆游和唐婉,原本一别两宽,各自走着既定的人生路,然而无情的命运,偏偏让他们再次相逢。
那是1151年农历三月初五,陆游一人到沈园散心。时值春日,阳光明媚,流水潺潺,陆游站在小桥上,看着桥下一簇红彤彤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他不由自主想起唐婉送他的“相思红”,想起他和唐婉曾经的过往……
这时,赵士程、唐婉夫妻刚好也到沈园游玩,三人竟不期而遇。
陆游和唐婉都没料到,在他们分手6年后,竟然在此偶遇。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赵士程看着陆游失魂落魄、唐婉忍悲含泪的样子,五味杂陈。
这位豁达的开明君子,吩咐下人,以妻子唐婉的名义,给陆游送去酒菜,以及陌路相逢、两人昔日的情分。
但陆游用着送来的酒菜,千般往事,浮上心头。半醉之际,他借着诗意大发,挥笔在墙上写下《钗头凤·红酥手》。
随即,他落寞地离开沈园。
4年后,唐婉重病缠身之际,再次来到沈园,写下《钗头凤》下阕,年轻的女子以生命成就了这曲爱情悲词。
唐婉的离世,给陆游的心灵带来重创,也让陆游更加自责、思念,但陆游不是一个悲观、自怨自艾的人。
他把对唐婉的思念,化作一缕梅花的清香,化作沈园的温馨记忆,温暖了他此后的漫长人生。
陆游63岁时,距唐婉离世已30多年,他想起年轻时唐琬送的菊花枕囊,仍感叹“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陆游75岁,重游沈园,挥泪写下“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81岁时,他梦中游沈园,写下“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陆游84岁这年春天,似有所感大限将近,他再游沈园,写下诗句“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到此时,他才相信,唐婉是真的离世了,变成了一抔黄土。
是缘是劫,真正的爱情跨越生死和时空
如果说唐婉是陆游心头的“白月光”,那么陆游对待第二任妻子王氏,就显得有些薄情。
王氏陪伴陆游共同走过了50年的人生风雨,和陆游一共育有5个儿子,1个女儿。
然而陆游的诗文,却鲜少提及王氏。王氏过世,陆游“不独悼死亦自伤”,他对王氏的感情,不过是亲人离世的悲伤。
在王氏生前,陆游49岁时,甚至还纳了小妾杨氏,生有2子1女。彼时,王氏已陪伴陆游近30年,在她后来20多年的人生中,却不得不忍受陆游对小妾的喜爱。
尽管王氏是陆游父母为他选的妻子,但既是相濡以沫的妻子,陆游如此行为,虽不违反当时的礼法,对王氏来说,到底是实打实的不尊重和伤害。
但是不是因此就可以说,陆游是“渣男”呢?
纵观陆游一生的感情生活,可以从他的诗词和经历,判断他是不是真“渣”。
陆游对唐婉,是浓烈炽热的爱情和大半生的深情怀念,他们从青梅竹马、相遇相知到被迫分离,是缘也是劫。
两人在一起的婚姻生活,短短不过3年,算上沈园偶遇前的时间,也才区区不足10年,陆游却在唐婉病故后,心心念念怀念了她50多年,直至他最后离世。
这对有情人原本有可能细水长流,地久天长,却终究因所处时代的现实原因,在陆母为代表的家族逼迫下,分道扬镳,天人永隔。
而陆游对王氏,没有爱情,只有亲人的牵挂。
罗素认为:“爱情只有当它是自由自在时,才会叶茂花繁。认为爱情是某种义务的思想,只能置爱情于死地。”从这点看,多少能理解陆游和王氏的感情。
此外,陆游受当时社会风气影响,还纳了小妾,但他并不滥情,也谈不上对女性的欺骗、利用和玩弄。
所以,陆游绝对不是“渣男”,更不存在“树立深情人设,渣出新境界”之说。
相反,陆游对唐婉的一世深情,告诉我们:真正的爱情,就算相知永无相守之期,也足以温暖慰藉人生;真正的爱情,尽管囿于现实难有圆满,却可以超越生死,跨越时空,直至永恒。
参考资料:
1、《陆游传》,朱东润著,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2、《陆游 江山万里看无穷》,郭宏文、杨帆著,团结出版社
. END .
【文| 陌桑欣闻 】
【编辑|林小白 】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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