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那天,服务老妈的阿姨对我说:“阿姐,今年我决定留在上海过年,不回去了。”
为了春节回不回去,我家阿姨以及和她一样从事长护险服务的姐妹们纠结了不少时间:辛辛苦苦一年做到头,她们这些外来打工的更重视难得的合家团聚,早就在心里盘算着回乡后的节目单了。何况,我家阿姨的父母恰逢八十大寿,她作为大女儿,理应带着弟妹给二老磕头。
年前,听阿姨说街道社区办组织她们这帮姐妹迎新年,30多位阿姨每人烧一只拿手菜参加聚会。她那天烧了只鱼虾双汇:一条花鲢鱼加上河虾一起焖煮,红的辣椒、绿的香菜、白的蒜头,大伙吃得光盘了。就在众人嘻嘻哈哈吃得开心时,她们的头儿王老师问道:“春节时准备回去过年的请举手。”
王老师是她们的领头羊,相互间有点儿像班主任和学生的关系。王老师怎么说她怎么做……这也让我从她的“传达”中也跟着认识了王老师。话说那天举手的现场,阿姨有点儿迟疑,但还是举了手,同时举手的还有另外4位阿姨。王老师似乎是不经意中问了阿姨:彭阿婆还天天在窗口望着你吗?
但凡做长护险的阿姨,每天的工作量在9到10家。彭阿婆是她每天服务的第一家,清晨5点半就到她家了。阿姨曾告诉我彭阿婆的故事:她第一次上门服务时差点要吐了,家里脏乱不说,长期不洗澡的她散发出一股怪味。当阿姨费劲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告别时满心以为会得到几句夸奖,哪想阿婆拦住她,把垃圾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唯恐偷出去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姨当时那个委屈啊,心说一定要让王老师给她换一家,可冷静后又想,我受不了阿婆,别人也受不了呀。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真心待她,阿婆会放心的。再次上门,阿姨为彭阿婆洗澡、剪指甲,还把她家的脏被褥拿回去用自家的洗衣机洗,晒得香喷喷再带回来……如今嘛,无论刮风下雨,阿婆就在窗口望着、盼着阿姨上门。我家阿姨也一样,哪天不见窗口有阿婆的身影,她的心便“怦怦”乱跳。
我喜欢听阿姨边干活边讲讲她经历过的事情。又听她说起几年前照顾过的一名孤老孙老伯,看上去挺精神的,去医院看病时确诊为肺癌晚期。阿姨同情他,格外小心地照顾他。老伯想吃小笼了,她骑上车就去特色小笼店买回来,老伯说想吃鸭子了,她又去菜场买后在家细火慢炖了一锅老鸭汤。老伯喝着汤,泪水“唰唰”流了下来,他说这是女儿煲的汤,好喝呢。老伯走到了人生终点的那一天,阿姨哭得跟泪人似的。这件事已过去几年了,可阿姨跟我说孤老孙老伯时眼圈还是泛红,这是动了真情了。
阿姨告诉我,那次聚会后她问过彭阿婆,儿子春节来接你吗?阿婆撇了撇嘴,没有回答。阿姨说自己为阿婆服务了近4年,倒是从没和那个儿子打过照面,儿子如同阿婆拥有的一个名词。连着三年,阿姨都是在家做了肉圆和熏鱼送给阿婆当年菜,她不想今年春节让阿婆在窗前空等。
阿姨于是和老公商量:要不他带着儿子媳妇回老家过年,代她向父母磕个头。老公问为什么?阿姨回答自己晕车,不想来回折腾。还说疫情有反复,万一被困在老家回不了上海,不急死才怪!
我知道,阿姨不回家过年的理由只说出了一半,她不想唱高调,哪怕在老公面前。她和我说这番话时和往常一样平淡朴实,而我听得感动。我发现奉献原来可以如和风细雨般渗入人心,善良女人的心灵最美丽,这个春节的七彩中,无疑有她们的一抹亮色。(章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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