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过季风,看到人民文学出的中国当代长篇小说藏本,封面很朴素,让人喜欢。一直没有怎么读赵树理的东西,就买了《三里湾》,其他的没有看到。乘着新年的第一天,读了。
这实在不能算是我们一般理解的小说。想到过去作《海上花列传》,如果那个时候便读过赵树理的小说,可能就有更充分的理解了,而不是把它作为一个孤立的例子来看待。想到《江村经济》,觉得这里面满是社会组织的问题。这样的作品的确不能从原来的思路中来讨论了,因为它的意图并不在于此。甚至于我们仅仅说它是故事,都太西方化了,都太受小说理论的影响了吧。在这样的作品中,文学企图描写和解决的不是个人,个人的问题在这里是不成立的;它是通过生活问题本身的推进和演化,来带动个人。这和我们平时的想象也是略有不同的。我们总是先把个人问题化了,这大概是一种方法的不同,但结果却是千差万别。
似乎很难说这是一本好小说。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争论他是不是个好小说,意义或许不大。它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组织生活世界的方式,也许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好小说了吧。于是,顺接而来的,是完全不同的评价标准,是在这样的组织而成的世界里,个人将会是怎样的个人?
虽然只是薄薄一本,包含的信息量却实在是大。最容易的是从社会组织的角度去观察,去看它的描述所提供的丰富的图景。比如社会分工的问题,生计问题,包括在最后几页提出的干部太多的问题,两个小夫妻商量搭伙的问题。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文学的力量似乎失去了过去的那种永恒性,如果我们还觉得它有力,那么它是什么呢?它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实现文学只有成为文学才是政治的这一理想的呢?所有这些,不都需要重新界定么?在这些问题之下,《三里湾》是远远不够的,它是太粗略的草图。尤其是对于开渠问题的解决,最后还是依靠了外部的力量,依靠一个外面的来信。不过,这和我刚才设想的文学的力量还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文学并不是对于困境的突然解决的意外之想,而是一种充分描述展开这种困境而又不为它所拘束局限的力量。在我的感觉里,似乎需要在作品中仔细考虑它是怎么描述展开的,然后才能慢慢抽象上来讨论文学的力量。既要分开,又要最终合拢。这才是赵树理的小说有意思的地方,否则还是要落要原来的文学的力量里面去,而一旦落了进去,那些原来的标准也就鱼贯而出一个都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