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述一个落花生女儿的故事。
记得小学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民国作家许地山的《落花生》。许地山出生书香世家,获得牛津大学文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在清华北大、香港大学授课。故事的主角是他女儿,许燕吉。
1935年,许地山前往香港大学任中文系主任,两岁的许燕吉跟着父母到了香港,住洋房、出入开汽车,度过人生最安稳快乐的六年时光,直到1941年8月,许地山心脏病突发去世。
葬礼上,宋庆龄送来花圈,梅兰芳、郁达夫等名流参加了悼念仪式。
四个月后,日军占领香港,许燕吉兄妹俩跟着母亲逃往内地,整整五年居无定所。1946年在父亲旧友徐悲鸿的资助下,许燕吉进入南京明德女中学习。
1950年,许燕吉考入北京农业大学,随后与同学吴富融结婚。幸福的日子没持续多久,1958年1月反右运动展开,有孕之身的许燕吉被划为右派,开除公职。她不幸流产了。医生建议她不要看死胎,怕影响心情。多年后许燕吉说:“假如当时知道她是我的唯一,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她的。”
同年7月,许燕吉被捕入狱,丈夫开始以各种借口提离婚,她不愿意,他一纸诉状告上法庭。最后,离婚判决书还是下来了。
1964年刑满释放后,按政策,右派仍有五年的管制期限,许燕吉留在河北第二女子监狱就业。
1969年,许燕吉投奔哥哥周苓仲。(女儿跟父姓,儿子随母姓,开明之家。 )
两年后,38岁的许燕吉再婚,嫁给大她十岁、目不识丁的农民魏振德。老魏离异带着儿子,但以她当时的身份背景,她没得挑。
婚后的许燕吉,像普通农妇一样下地干活。但在家里她有自己的规矩,比如老魏喜欢蹲地上吃饭,随他,她要坐桌上吃饭,随她,这是婚前说好了的。
两人走到一起不是因为爱情,一个想要生活下去 ,一个想为家里找个女人,孩子有个后妈。 但老魏对她极好,重活不让干,有好吃的先让她,两人相濡以沫走过艰苦岁月。
1979年,许燕吉获平反。两年后她进入江苏省农科院,后来被评为副研究员,并当选南京市政协委员。
很多人劝她跟魏振德分手,许燕吉拒绝了,“这老头子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十年来都和平共处,不能因为我现在的社会地位变了,经济收入提高了,就和平共处不了。再说,这老头子已老,没有劳动力了,我有义务养活他……文化程度有高低,但人格是平等的。我们的道德观念基本一致……我们各按各的方式活着,就像房东与房客,过去在关中,他是房东我是房客,现在在南京,我是房东,他是房客。”
又说,“我和他可是一根苦藤上结出的瓜啊,我怎能丢下他呢?我当时被人踹了一脚,心痛了大半辈子,现在我可不能伤他的心。”
没有再生育的许燕吉,将继子视若己出,悉心培养。后来他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陕西师范学院。
坎坷一生中,许燕吉似乎总在面临失去,失去父亲,失去婚姻,失去孩子,失去地位……但在不多的几张照片里她总是笑着的。她以乐观天性和宽厚人品,一路赢得同学、狱友、同事的好评。作为一个四五十岁没有生孩子的女性,她赢得了继子真心叫她一声“妈妈”。
女人这一辈子,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生育。至于是否将自己的人生交给生育来定义,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