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纪录片叫《人生果实》。讲的是一对日本夫妇在林间建了一座小屋。
丈夫在园子里种了上百种蔬菜、水果,妻子把它们变成美味的食物。他们远离闹市和人群,自己制作衣服、窗户,还自己耕种,打扫……
每次看这部纪录片,都是我的灵魂假期。还把“种菜”列入退休生活的必做清单。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每一个种菜人的背后可能都有她需要理清的人间恩怨。
桌上摆着一碗面。
面里窝着四瓣煮鸡蛋,两只虾,两颗牛肉丸,几片青菜还有几个白色的小蘑菇。
这是一顿普通的晚餐。但只要郝佳不说,谁也不知道这是一顿彻彻底底的“免费晚餐”——
面条是朋友送给的,鸡蛋是外婆在乡下养的鸡下的,虾是一个阿姨送给妈妈又被妈妈拿来的。最后,青菜和蘑菇则是郝佳自己种的。
窗外,郝佳十几平米的阳台上,还有生菜、萝卜苗、圣女果、豆苗与土豆苗生机勃勃。
几天前她刚收割了一茬小蘑菇,今天又长出了一茬新的,正好下面。
郝佳现在很享受这样的“种来之食”,曾经是为了父亲,现在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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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赶出家门
赶进深圳珠宝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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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23岁的郝佳手里侍弄的不是几毛钱的菜种子,而是动辄几万块的明晃晃的钻石、黄金与银饰。她也不在安徽小县城,而是在大深圳。
那个大年三十,安徽老家的年夜饭桌上,父亲把碗砸了。
大年初四,父亲竟然就把郝佳赶出家门,去深圳。
那时郝佳刚在南京上完大专,在安徽老家找了一份文员工作。月薪1400元,这是当年的正常工资,不好不坏。
可父亲几个熟悉朋友的孩子没上初中就靠做生意、开饭店,一个月挣上万块。郝佳父亲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他和朋友聊起女儿的工资,眼睛总会耷拉下来,脸上越来越挂不住了。
父亲想让郝佳去深圳投奔小姨。郝佳的小姨是深圳一家珠宝公司的高管。在家人口中,小姨、深圳、珠宝公司,俨然就是成功的代名词。
不过郝佳对这个工作不感兴趣,至少男朋友现在就在身边——父亲也认为她和男友是早恋,估计也想趁机拆分二人。
大年初六,郝佳在深圳见到了小姨。
郝佳和小姨并不熟。为郝佳安排了面试之后,小姨就没再管过她了。只说,别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关系。
第一个月是培训。郝佳见识了各种珠宝与黄金,学习了怎么把筷子咬在牙齿上还保持微笑,学习穿上高跟鞋站够8小时。
第一个月,郝佳几乎每晚都躲在被窝里哭。在南京的男友就每天给她打电话,聊QQ,不停地劝她。·
不过如父亲所愿,郝佳的薪水涨了不少。底薪2250,加上销售提成,月薪5000以上。
有时候还能拿到近万元,翻了很多翻。
那家珠宝店位于深圳罗湖区,附近有繁华的国贸。
每天早上8点,身着职业装,郝佳优雅地站在珠宝店中,店里珠宝的品类和价格她如数家珍。
银品是店里最便宜的,几百块就可以买到一副银耳钉。黄金价钱高,1克400多块,一条黄金项链,得好几万。
最贵的是钻戒,成色好的,两三克拉就能卖出三十万元。
来买珠宝的大都是夫妻或者情侣,男人们会在纪念日、情人节给女人买个珠宝当作礼物。那种一掷千金的场面,郝佳一下子见识了太多。
不过对于郝佳,在深圳见惯了珠宝,也深深明了钱是最不禁用的东西。
最新款的手机,最新开的餐厅,新款的衣服、新上映的电影,从睁眼到闭眼都是花钱的地方。
休息日里,郝佳会和同事一起逛街。买化妆品、护肤品、买新衣服、看电影、吃好吃的。
每个月月底,工资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全都用来还信用卡了。
“那时我是月月光,是卡奴。”郝佳这样告诉《女孩别怕》,“2000块买一套护肤品我是不眨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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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父亲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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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两年,郝佳没攒下钱,更没有想想未来——比如结婚,比如在深圳买房。大家忙的时候,她也忙;大家放假了,她更忙。
春节也要留岗加班,没有办法回家。
郝家的女儿过年不回家,渐渐成了邻居们的“闲话”。再次攻陷了父亲的面子。
2014年,父亲开始不断给郝佳打电话,意思只有一个:别在深圳上班了,回家吧。
母亲也不太开心,常常跟父亲吵架,埋怨父亲把郝佳赶去了深圳。
如果郝佳没从珠宝店辞职,她的人生完全可能是另一个样子。
珠宝店里的员工分为abc 三个等级,刚刚入职的员工是C级。每三个月考核一次,每升一级涨一次工资。
郝佳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从C级员工升到了店长助理,这是仅次于店长的职位。月收入可以达到1万元。
现在,深圳一万元月薪,听起来并不多。但在2013年,深圳平均房价不过2万多,而2020年那里的均价到了8万。
不过这一次,郝佳依然听了父亲的话,提交了辞职申请书。
她从珠宝公司提离职的时候,大区经理特意从苏州赶过来挽留她,甚至愿意让郝佳去苏州当店长。
人生至此,郝佳似乎要永远在与父亲的纠结关系中飘浮了。
郝佳是典型的留守孩子。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在安徽村里带大的,父母外出打工,一年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妈妈给来生活费,而父亲则更像一个符号。
家庭内外,父亲完全就像两个人。在外人面前,父亲很会说话,很大方。邻居、亲戚的小孩想买零食吃,父亲都会买给他们。
郝佳从来没有收到父亲一分钱。每次她说想吃零食,父亲的回答都是——“那是垃圾食品”。
上初三那年,父亲回家了,但郝佳已经住校两年了。
小时候,郝佳总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才得不到父亲的爱。于是父亲越不在意她,她越要做得好,越是要让父亲满意。赌气似的。想向父亲证明自己真的很优秀,很听话。
她等着父亲认可自己的那一天,也等着父亲后悔的那一天。
可现在,父亲的面子为大,女儿的人生又回到起点,回到安徽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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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卤肉与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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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从深圳刚回到安徽老家,郝佳每天面对的再也不是珠宝钻戒,而是猪头、鸭翅、鸭爪、鸡爪——她开始帮母亲做卤肉卖卤味。
每天早上6点,母亲会起床就赶第一班公交车,去市场买食材——两个猪头差不多二三十斤,鸭翅、鸭爪、鸡爪、凉菜总共加起来有一百斤左右。
市场的老板会帮母亲把食材送上公交车。公交车到了家门口,母亲会打电话让郝佳去车站接应。母女两个人把扛着上百斤的食材扛回到家。
然后,整整一个上午,郝佳会帮母亲洗肉、洗菜,切肉、切菜,然后洗昨天用过的餐具。
洗完这些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手指肚泡得发白。中午,母亲就开始卤菜了。
下午4点,郝佳和母亲把卤味装上三轮车,推着车去村口,一直卖到晚上八点。郝佳清晰地记得,45块一斤的猪耳朵,是卤味摊上最贵的东西了。
别人夸母亲很能干,郝佳却很反感。
“我不觉得能干是什么好事。能干是相对的,家里就这几口人,爸爸不能干,妈妈只好能干起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刚开始,郝佳似乎还沉淀在深圳的珠光宝气之中——回家没多久,郝佳突然给自己买了一台最新款的 iPhone,花掉了她“新生活”里近三个月的收入。这台手机她一直用了5年,至今仍是她买过的最贵的单品。
想不起是哪天开始,好面子的父亲竟然和朋友合伙买了一台挖掘机,他说要去外地做工程。
一开始,全家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最初也的确如此,父亲还能从外面拿回来点钱。
可没过多久,据说因为政策原因,父亲包的工程做不下去了。可买挖掘机的贷款可是180万,每个月背着4万9千块的债得还。
卤肉与挖掘机,就这样奇妙地组合在了一起。
郝佳和妈妈在卤味摊一个月从头忙到尾不过几千块钱,除了日常最基本的开销,剩余的钱全都给爸爸打过去。杯水车薪。
母亲在家里遇到催债的人“登门”,郝佳和妹妹也接到过催债电话。
接着,妹妹结婚收到的5万块的礼金被父亲拿去了。爸爸说要还债。
郝佳结婚前,公婆给钱让媳妇买珠宝的钱,也被拿去了。爸爸说要还债。
的确,每月5万块的债比挖掘机还重。
替父亲还债,对渴望获得父亲认可的郝佳来说,一开始也是不容置疑的——“他再不好或者怎么样,总不会说对家里人特别差。”
每年过年回家,父亲都说,外面的生意很好,开始赚钱了。
可从来没有人看到他从外面带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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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500元/月伙食费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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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初,30岁的郝佳给家里立了一项新规——每个月伙食费不能超过500元。这相当于她和丈夫一天的饭钱最高16块。
她这样做已经有几年了,虽然没这么严格,而起初就是为了替“挖掘机”还债。
食素,是她500元省钱计划的第一步。
一个星期只能开一次荤。即使是开荤,也并不是什么肉都能吃。鸡肉、鱼肉为多,健康。更重要的是比牛羊肉便宜。
郝佳和大家一样馋,馋披萨,馋小龙虾,馋火锅、馋大闸蟹……有时美食还出现在梦中。
如今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郝佳会去微博上看美食视频。但到了饭点,她大多数情况依然按计划去凉台摘菜。
不过即使是食素,一个月只花500元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
郝佳住在明光市,别称嘉山,是安徽一个县级市。与南京、合肥形成个小三角,路程都在百公里左右。也许就因为背靠两大省会,小城明光的物价并不便宜,随便下馆子就得上百。
菜市场一斤葱12块,一斤茼蒿15块,一斤毛豆18块。年轻人去逛逛,更是薛定谔的菜价。原本一块钱一个的皮蛋,郝佳花了一块五。
郝佳想起小时候,她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家家门口都用栅栏圈一个菜园,把种子随便一撒,浇点水。过一段时间,就能收获一堆新鲜的蔬菜。
郝佳看了看家里十几平米的阳台。萌生了种菜的念头。
自此以后,装快递的箱子,装水果的泡沫盒子……这些废品都成了郝佳的宝贝,被收集在阳台上当作种菜的容器。
一回乡下老家,一家人用麻袋和水桶帮她往后备箱里装土,到了自己家再靠丈夫把土抬上6楼。
淘宝上什么种子都有,一小袋几毛钱。郝佳买了一堆。
种菜没想的那么难。生菜、萝卜是好种的菜,只要把种子撒在土里,浇点水,过上十天就会出苗。有时苗会挤在一起,郝佳就把苗给剪开,让它们长得更舒展。忙的话就不去管它,让它们挤在一起长也没关系。
种圣女果麻烦些,苗长起来,要用两根棍子搭一个架子,圣女果就会顺着棍子往上长。
郝佳最喜欢种的是蘑菇、韭菜、豆苗。它们刚种下看不出变化,这考验的是耐心。等长出来就可以收割,割完它们还继续长,再继续割。
郝佳通常一次买三个菌包。她只用蘑菇作配菜。一个菌包长出来一处,就刚好做一个西红柿蘑菇蛋汤。菌包陆陆续续地发出来,她陆陆续续地吃,一个菌包就能吃三顿,再等着它们新发出来。
郝佳把这种“割韭菜”现象叫“复利”,这是经济学上的用词,俗称利滚利。
阳台上最热闹的时候,就有了草莓、香菜、黄花菜、圣女果、青菜、蘑菇、萝卜、芋头……
朋友来家里,郝佳会去阳台上摘一碗圣女果来招待,再摘几个芋头和朋友一起做芋圆,煮西米露芋圆奶茶。
到了开荤日,她会在家用电饼铛烤肉吃,阳台上的生菜正好可以用来卷肉。
于是,也就有了本文开头那一晚“免费的面”。
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从郝佳决定种菜的那这一刻起,她原本单纯的省钱替父还债的目标不再是唯一了。
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似乎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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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穿老公的衣服
卸自己的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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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菜自食能完成500元饭费计划,郝佳还有一个每月总花费降低到2000元之内的自我压迫式目标。
吃之外,衣服、化妆品当然是大头。
而2018年中秋节至今的三年里,郝佳除了买过两次内衣内裤,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用得很扎实。
冬天,她有2件羽绒服替换着穿。一件是姐姐送给她的,另一件是姐姐为她做的。以前她嫌羽绒服丑,后来越看越顺眼。
2条加绒裤子,是2014年在网上58块钱买一送一的。
2件打底衫的袖子有点起球,一双皮面的雪地靴有点旧了,还能穿,这些都是2015年买的。
围巾和帆布包,是公司年会上发的。
到了夏天,她会和闺蜜换着衣服穿。有时闺蜜买了不合身的衣服,退不了,也会送给她。
后来闺蜜受到她的影响,不再大手大脚花钱买衣服。郝佳就开始穿老公的衣服。
为了“捡衣服”,薅羊毛也是她修炼出来的生存技能。
很多信用卡app上三不五时也会有活动,免费赠送话费券,送现金红包,送代金券,有的可以用来买纸巾,有的可以用来买洗衣液,还有的可以用来去便利店消费,相当于免费赠送。
护肤品,也是郝佳薅羊毛薅来的。19年无印良品有会员兑换活动,郝佳就去拿积分兑换了两大瓶无印良品的化妆水。
不过这两瓶水用完了,郝佳也不打算再用了。
因为饮食健康,生活规律,脸上也不需要特殊的护肤,只要保湿就可以了。
护肤品只用维生素E乳膏,18块钱100ml。
郝佳手机里的购物APP常年是卸载状态。只有到了双11,618时,主人才把APP下载回来,买一些日常必需用品——比如隐形眼镜和药水、纸巾、香皂、牙膏、卫生棉——然后再次卸载。
开始难以适应,总去看。后来只有到了真需要买东西的时候再重装上,也不用去看了,感觉轻松了很多。
断舍离时,面对一柜子多数不穿的衣服,还有甚至中学期间收到的情书,郝佳找来几个大塑料袋。
而当自己把旧衣物挂在闲鱼上出售,收回点成本后,老公开始认可她了。
郝佳还加入了豆瓣“抠门小组”,那里面可有51万年轻人自称“抠抠星”。大家分享着五花八门的抠门心得——一条内裤穿5年,3块钱吃一整天,还有人一件外套穿一冬天。
有段时间,她发现家里的抽纸总是消耗得很快。郝佳就请一个做裁缝的姐姐做成几条手帕,放在厨房、客厅、卫生间里,循环利用。
客厅里的沙发和茶几,也被郝佳处理掉了。原本放沙发茶几的地方,摆上两张长桌,有两台台式电脑。有点像网吧。
不过她很满意这样的客厅改造。这样的客厅,既方便打扫,又很实用。
断舍离越来越彻底。
一天半夜,郝佳突发奇想, 半夜叫醒丈夫,一起把榻榻米床抬下楼,卖给了楼下的洗浴中心。
这样,日常花销只有伙食费、车的加油费、水电费、日用品,再加上必不可少的社交。可以控制在2000块以内了。
郝佳所在的安徽明光这个县级城市的工资,比不上南京,更比不上深圳。
刚深圳回来,郝佳的工资再次回到几年前的1400块,几乎下跌了十倍。后来家人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母婴店,郝佳帮忙去看店,早上9点直到晚上7点。
2018年6月,她了解到投资。于是开始自学,一边学习一边培训,从实习助教到正式助教,再到实习“班班”,2019年3约她成为了正式“班班”——班班,相当于班主任,一个学习社群以班主任为主导全权负责。
早上和晚上的7点到9点,是上课时间。郝佳会给群里的200人讲课,偶尔中午也会安排课时,其余时间群里有提问或者问题都需要解答。
一个群200人,一期课程18天,虽然很忙,但是不限制办公地点。
两项兼职的薪水加起来,差不多是当地的平均工资。
工资发到手,郝佳全部拿去理财。她让存款像阳台上的韭菜、蘑菇一样,不停地“复利”。
这些年来,郝佳总共帮父亲还了15万元的债务。
不过,替父还债之中,郝佳发现了还可以吃自己种的菜,发现了自己的家本不需要那么多东西,还发现了债务并没有挤垮自己的生活、尊严还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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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给自己买珠宝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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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是因为父亲的示范,郝佳也一直惧怕婚姻。
她和男友从高中谈了10年恋爱,一起走出学校,一起进入社会,一起见证郝佳家的变故,但就是一直不敢结婚,也不想要孩子。
“假如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好,要孩子干嘛呢?让他们来受苦嘛?”
男友跟郝佳提到结婚时,跟她保证,结婚之后什么都不会变,不管是生活状态还是生活节奏,对未来的规划。
郝佳后来才明白,男友想要提结婚的另一个原因,是想帮郝佳脱离他父亲的控制。因为按老一辈人的思想,女孩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不过郝佳越来越羡慕独立的女人,也觉得自己有这可能了。她还时常想起在深圳珠宝店的另一些所见所闻。
在珠宝店,除了那些来买珠宝的男女。郝佳当时最喜欢接待的,是那些独自逛珠宝店的女人们。
因为这种女性一般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她们买珠宝是因为真的喜欢,并且买得起。一遇到这种顾客,郝佳就会主动上去招待,想和她们多聊一会儿。
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日本的老奶奶。八十多岁,满头白发。
在郝佳的印象里,这么大年龄的老奶奶应该在家里待着。可日本老奶奶穿着得体,还带着翻译,在珠宝店里给自己挑选了喜欢的珠宝。
郝佳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么厉害,这么优秀?甚至会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走进一家珠宝店,随手买下自己喜欢的钻石,而不那么在意它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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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父亲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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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佳开始变了,她在心理和生活中和自己达成了某种和解,而这个和解无关他的父亲。
父亲一点也没变。
每次她回到父母家,父亲都会催她生小孩。他会在饭桌上说:“年纪大了,再不生就来不及了,不生就对不起婆家。”
开始郝佳还会和父亲争吵,后来就跟他道理,再后来就不再回复他这个话题了。
郝佳下定决心这个问题上要按自己的想法——不生。因为小地方的工作机会很有限制,一旦有孩子,意味好几年没有收入。替父还债这漫长的一出家庭变故也逐渐让郝佳体会到了过去不曾想过的味道。
郝佳第一次觉得父母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对的,甚至也不一定都是真正爱子女的。她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我不想妥协。更不想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立即改变了自己,不管是钱,或者时间或者精力。”郝佳告诉《女孩别怕》。
但替父亲还债,从深圳回到老家,还是给她的人生带来了好处。
种菜加上断舍离三年,她改变了很多人。比如丈夫。
以前丈夫不支持她在闲鱼卖东西或者扔东西,觉得这些东西已经花了这个钱,就是一种沉没成本,假如卖掉就很亏。
但后来,丈夫发现东西变少,生活也可以变得干净、舒服,他也慢慢接受了。
再后来,丈夫去姐姐家时,会主动跟姐姐说,这个要扔掉,那个要扔掉,你放着干什么?
今年春节,她带着年货去父母家里吃了顿团圆饭,爷爷奶奶坐在饭桌前,大家一起合了一张影,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郝佳三十年的人生里至少有四次失去平衡,要跌入深谷。
第一次是父亲大年初四把她赶去深圳,第二次是父亲要求她离开深圳返回老家,第三次是她重返家里帮妈妈洗肉洗菜做卤味,第四次就是替父还债了。
郝佳“太乖”,难以说“不”。不过面对种种意外失衡,她意想不到地撑了过来,获得了难得的平衡,还发现了“新大陆”。
3月初,阳台上的韭菜又发新芽了,郝佳给丈夫做了一顿韭菜盒子。
如今,省钱已经不是郝佳种菜的动力。她喜欢上了种菜,喜欢种子种下去之后,等待它们生根发芽结果的过程。
以前,大家庭的财务都是各自分管,个人管个人的。
自从郝佳把自己和丈夫的工资用来理财,靠理财得到的利息当作生活费。
婆婆也把自己每年收入的盈余部分交给郝佳,让她来打理。
记得有一天,自己请朋友来家里,父亲也在。
父亲聊着聊着就“透露”了是郝佳帮助自己还债。
也许这是爱面子的父亲难得的对女儿的第一次赞美——不过现在的郝佳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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